我身上的桌子隨著瘋狂震動起來,我嚇得全身開始發麻,耳朵裡傳來刺耳的金屬摩擦聲,刺鼻的惡臭一點沒有減弱。我向那六個人頭看去,他們失去生氣的眼珠直直地看著我,像是看著一隻躲在桌子下的老鼠似的。不知過了多久,那個人終於離開了。“找不到,找不到!”他憤怒地說著,狠狠帶上了門,腳步聲越離越遠。而我則再次陷入了鮮血和黑暗之中,我強忍著又待了一會兒。不久後打開手電猛地鑽出了桌子,憋在身體內的翻湧再也忍不住,劇烈嘔吐起來。我握緊了手槍,輕輕地打開了門,在門縫裡看了看,外麵沒有人。除了滿地的蠟燭,什麼也沒有,那個房間依舊像一幅雋永的油畫定格在我的眼前,剛剛發生的一切就像一場夢。我提起膽子,打開門走出了房間。他在尋找一個人,也許,是第七個房間裡的那個人。我再次摸出地圖,卻無意間發現了一個令我幾乎尖叫了出來的字眼。原來地圖的背麵寫著兩個字——歐歐。她還活著!我立刻意識到了這一點,不管她是怎麼逃出那個房間的,不管這裡發生過什麼,她還活著!並且,那個人正在找她!想到這裡我立馬跑出了房間,以最快的速度跑出大廳,再也不管會不會引起什麼動靜,握住槍和手電就追了出去。我必須在那個人抓住她之前找到她!我立馬想起了二層那儘頭的幾個房間,隨後一手拿著槍一手拿著手電跑下樓梯,走廊依舊空蕩蕩的散發出莫名的寒冷。那個男人不知去向何處了,不知為什麼我已經不感到害怕,反而更希望能偶遇上他,用槍把他殺死,在他找到歐歐之前。我幾乎沒有來得及喘氣就回到了二層,也不管是否會引起驚動,直接以最快的速度打開每一扇門,但是裡麵除了廢品什麼都沒有。直到那黑暗深處的最後一個房間,房門緊緊關閉著像是隱藏著什麼驚人的秘密。我深吸了一口氣,把槍頂在前頭,用腳用力踢開了房間門,卻發現那隻是個廢棄的洗衣房。離那個男人離開不知已經過了多久,我搜遍了二層的房間都沒有任何的發現,難道是在最頂端的四層?想到這兒我突然愣了一下,是啊!第七個房間沒有被鎖住,但是是被從外麵打開的,也就是說打開門的並不是歐歐自己,那麼她是怎麼出去的?通風管道!我突然想起,我跳進第七個房間的時候,那個通風管道是沒有鐵窗的,我當時因為進入太多的房間而麻木了,所以疏忽了這一點。想到這兒我就再次返回到走廊,朝著黑暗深處的樓梯跑去。四樓,通風道的儘頭的梯子,通向四樓。我忘記自己花了多少時間跑到了四樓,我可以清楚地聽見某個房間裡正發出劇烈的聲響,是那個人在尋找!我沿著聲源徑直找到那個房間,我可以清晰地聽見自己的喘氣聲和腳步聲,但是已經顧不了那麼多了,我猛地踢開了門。在那同時裡麵的一個身材非常高大的男人,正用力地拉開了櫃子,把一個女孩從裡麵扯了出來,是她!“砰”幾乎是一瞬間,子彈發射出去擊中了那個人的腦袋,他佇立了許久,終於猛然倒下。歐歐看到了我,她的眼睛瞪得非常大,似乎看到了什麼不可思議的東西。我以為她隻是驚喜,誰知此後她尖叫了起來。我愣了一下,轉過身,還來不及反應過來,一根鋼管就直擊中了我的腦袋,瞬間我的腦中隻剩下了一片空白。疼痛直鑽神經深處讓我無法思考任何事情,我退了幾步還是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有兩個人!我意識到這點時已經晚了,他開始搶我手上的搶,我隻剩下一絲意誌,死死地緊抓住槍把。他開始用力掰開我的手指,我再沒反抗的力氣,就這樣一點點失去了力氣,眼前模模糊糊,看不清那個人的模樣,隻能看見他拿走了我的搶,並拿著槍口頂住了我的腦門。腦袋被鋼管擊中後的迷糊感還未退去,子彈即將穿膛而出。就在他即將開槍的一瞬間,歐歐不知抓起了自己身邊的什麼東西拍在了他的後背,但是她的力氣太小了,他隻是被迫彎了彎腰,隨後想要對著歐歐開槍。看到這兒我再次站了起來,強忍著頭顱裂開般的疼痛撲了上去,按住了他握住槍的那支手。槍被甩了出去,我和他扭打在一起,但是頭痛嚴重乾擾了我的平衡感,沒幾下我就被他壓在了下麵。他開始狠狠地掐住我的脖子,我可以感受到呼吸道因被他的手擠壓得變了形而無法進入空氣。我看向不遠處的歐歐,她正在到處尋找那把槍,我隻能儘力支撐住不讓她被發現。時間一秒秒流逝我感到越來越虛弱,視線也開始再次變得模糊不已,在最後一刻,我隻聽見了一聲響亮的槍聲。那個男人倒下了,壓在了我的身上,鮮血從頭顱流出溢到了我的臉上,我卻再也沒力氣去拭擦它。“得救了,我們都得救了。”我腦中隻留下了這句話。這裡發生的事情我已經沒有興趣去知道,我隻是猜出了大部分,歐歐似乎也不再願提起。離開,我們能做的事從來隻有忘記,否則傷痛留下的疤痕隻會滋生出怪物。歐歐扶起了我,我們擁抱在了一起,我知道她從未想過我會出現,當她感到無比絕望的時候。我也從未相信自己真的能找到她,僅僅是因為一開始那近乎臆想的念頭。但是我從未後悔過,不管經曆了多少可怕的事情。很多事情總是這樣,我們都知道不可能也不會實現,但是還是忍不住想去試一試,去看一看,因為如果不曾去追求,我想我們連悲傷的機會都不會留下。總之,我找到她了,在災難發生後的一個月,我找到了她。進來時的路自然是已經無法再走,我們從後門出去,繞過了很多行屍,找到了我的那輛汽車。此時車的四周已經站著七八隻遊蕩的行屍,在重見陽光的那一刻,我不自覺地望了望天空,離我進來時已經過去了整整一天,此時終於黎明破曉,但是那棟樓裡的黑暗永遠不會再散去。我還剩下十二發子彈,我拉住歐歐的手直接跑了上去,像是在宣泄什麼憋屈了很久的情緒似的把十二發子彈打了個精光,把車子四周的喪屍全部殺死。在更遠處的行屍追上我們之前鑽進了車子,擰動鑰匙,車後吐出熾熱的氣體。離開這裡,我想。我們依舊繞開行屍橫行的主道路,行駛在偏僻的小路上,不僅是我,我看得出歐歐非常的疲憊,她幾乎是好幾天沒有進食和安心睡眠了。她坐在副駕迷迷糊糊地睡著,大約到了中午,我找到了一家可以暫時居住的靠河的房子,把車停在了前麵。我拖著一身黏稠的身體,丟掉了那些沾滿血和其他液體的衣服,跳進了河裡,在冰冷的河水裡感到久違的舒適和清醒。我回想著著一個月來的經曆,逃離,遇見嬌嬌,再是那棟凝聚黑暗和血腥的大樓,我摸了摸自己的臉,我們都還活著。不知為何,對此感到了一絲愉悅,也許我開始慢慢地變了,也許活著本身就是最值得慶幸的事。我和歐歐進入了房子,確定裡麵安全之後把東西搬了一些進去,用房子的設備煮了一些熱食吃。然後躺在了一起,但是不知為何在極度緊張之後卻失去了睡意,歐歐也是。我們開始一人一句說著自己這一個月的經曆,說著說著都不自覺地笑了出來。僅僅一個月卻發生了那麼多從未想過的事,我們講了好久好久,我透過窗口可以看見鄉村的夜景,在繁星和明月下被照得耀耀生輝。微風撫過田地似乎可以聽見絲絲的歌聲,像是從內心最深的地方響起來。“我困了。”不知說了多久,歐歐對我說。“嗯,我也是。”我說。“最後一句應該是什麼?”她笑著問我。我看了看明朗的夜空,沉默了好久好久。“我愛你。”我終於說出口,這句簡簡單單的話在我心中深藏了三年,卻在一個月的時光裡迸射而出。隨後她抱住了我,我不知今後還會發生什麼,但此時我隻想讓這個擁抱成為永恒。儘管世上從沒有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