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送來最後的餅乾的人是誰?(1 / 1)

末日手記 黃萬裡 1553 字 4天前

“我必須出去。”我想。我想到了我的那個旅行包,我竟然把它遺忘在了櫃子裡。裡麵靜靜地躺著曾經的夢想、食物和水。我轉身想對A君說我的想法,卻再次愣住了。他臉色蒼白,整個床單都染紅了,他的手腕被小刀割出一道傷口,血早已凝固。他死了,早在昨晚,我卻不知道。這是個巨大的監獄,從來都是,所有人都被困在了水泥與鋼筋裡,再無人嘗試去撞擊鐵門,長長的走廊裡安靜得讓人發麻。我們就像被關在鐵籠裡,丟進了無人知曉的深海海溝裡,聽著自己的心跳,感受著自己生命的流逝,感受饑餓和缺水的疼痛和不安,一點點死去,空氣裡似乎充滿了名為絕望的腐味。而我與死去的A君度過了一夜。我把寢室裡一切能用的布料用剪刀剪成恰當寬度,再捏上捆在一起。寢室在五樓,要從陽台下去至少要二十米長的繩。我顫抖著走向A君,我要借用他的床單。我再次打開手機想要看一看時間,手機突然震動了起來。也許隻是安靜了太久,從未這麼激烈地震撼,像是和激活的心臟一起共鳴,震得我手心發麻,是短信!歐歐的短信。“我在。”是三天前回複的,也許是信號延遲,但是我極度地激動了起來,僅僅因為她的兩個字。“我要去找她,不管在哪裡,”我想,“然後一起回家。”我小心翼翼地把A君的床單剪成條狀,一條一條地纏在一起,花了一上午的時間,完成了這個樣子滑稽的長繩。為了確定結實的程度,每個繩結處都拉伸了不下三遍。直到黑夜再次麵對漆黑中的鐵門,安靜的夜空完全不知人間的變化,也不曾掉下一顆星星表示老天的悲傷。但是至少,這次,我真的要逃亡了。我長歎了一口氣,握住長繩轉過身,準備黎明時就開始行動。然後我愣住了——站在我前麵的,是個漆黑腐臭的身軀,張開腥臭的嘴向我撲來。A君沒有被咬,他死了,卻又活了過來?伸手不見五指的房間裡,我隻能依稀看見他的兩個布滿血絲的眼白。我嚇壞了,拿起椅子就往他身上砸去,也不管是否砸中了,扯過自製的逃生繩和旅行包就往陽台跑。突然我感到我的腳被一隻手牢牢抓住了,我慣性地向前撲倒下巴直擊地麵,疼得我直發麻。來不及反應過來,幾乎隻能本能地,用另一隻腳去踢想咬我的腳的A君,拿起可以摸到的一切東西往他身上壓去。櫃子劈裡啪啦像是被砍倒的大樹一樣突然倒塌下來,我快速把腿抽了出來,A君似乎是被壓了在下麵了,我隻聽見他隱約的嘶鳴。我打了個寒顫,搖了搖腦袋跑出陽台,把接連房間的門緊緊關上。我看了一眼天空,稀稀疏疏沉默的星辰,努力照亮這個世界。我在陽台的石柱上捎上自製的逃生繩後,抬頭好好端詳了一下這個世界的夜晚,在災難突發後我從未如此認真看過它。凝重的漆黑,直迎心底的寒冷,漫無目地蹣跚在校園外的行屍,發出來自地獄的低吼,不過我反而深舒了一口氣。我回頭再次看了一眼這個曾經困住我,不管是災難前還是災難後,都困得我窒息的地方。A君的屍體依舊靜靜躺在木櫃和狼藉之下,他死了一次,又死了一次。而我,剛剛殺了一個人,一個死人。一切的一切像是膽小的動物躲在了黑暗之中,也許在這個房間裡還有什麼值得去追問的,但一定沒什麼值得去留戀的。我用目光告彆它,轉身握住長繩,嘗試著一點點往下爬。這樣做當然是第一次,拿著用床單做成的逃生繩從五樓的陽台往下爬。我爬得很小心,以至於手臂一直在發抖,期間不時停下來用手電筒照照地上,生怕會有什麼東西在那兒等著我自投羅網。平時不過四層樓梯的距離,而此時我卻整整花了五分鐘,最後索性還有一米多的時候就直接跳了下去,“撲通”一聲在黑夜中響亮得驚動星辰。我自己也嚇了一跳,趕緊拿起旅行包和手電照照四周。微風經過,輕撫樹叢,恍若有無形的生物在遊過這片無人之地,鱗片磨出絲絲冷意。我晃了晃腦袋。什麼也沒有,除了那條從天而降似的垂掛下來的自製逃生繩,像是一隻巨大的白色蟒蛇。什麼也沒有。寢室的大門,有人用鐵杆裡裡外外死死封住了,不留一絲生路,也不知是誰動了手腳。我的腦裡湧現出了一大堆甩不開的問題,一切發生得莫名其妙。我希望找到方法打開這扇封鎖了所有人生機的大門,但是沒有專門的工具根本打不開,在試了幾次後,我隻能離開。那些被困在這巨大而冰冷的樓房裡的人,將可能餓死,渴死,孤獨死,或者被變成行屍的同伴吃掉,我卻無能為力。而活下來的,為什麼是我?我突然很難過,歐歐,還有我的家人,他們是否也在經曆和我一樣,或者比我更糟糕的事?“我必須找到他們。”我想。我深吸了一口氣,一口來自深夜的和流水一樣冰冷的空氣,在我的體內回旋翻騰,冰涼的感覺刺激著我的神經,讓我冷靜了下來。我翻開扣掛在身上的旅行包,裡麵有一件外衣,我把它拿出來穿上,這時候感冒可是自找死路,然後再次打點了一下裡麵的東西。手電,還有一份備用電池,一份心血來潮塞進的麵包,原封不動的礦泉水。我把麵包拿出來聞了聞,完全臭了,於是隻好丟掉。於是接下來的目標變得非常明確,我要去一趟學校的超市,找一些補給品,食物,更多的電池。可能的話找一個簡易帳篷,一些小的工具,以便以後在路途中必要的時候,撬開無人的房子進去躲一陣子。當然,更好的話,我希望在離開之前,找出這個地方所發生的一切的,真相。不管它是什麼。去往超市的路上很安靜,我意識到活著的人,不是已經撤離了,就是被困在那棟房子裡,所有的行屍都被隔在了學校的高牆外麵。目前,我還是安全的,但是為了防止漏網之魚,我還是非常小心一步一步慢慢地走在黑夜中,不斷用手電往四周照去,直至看清情況再前進。看著往日即使是深夜也是人來人往的學校如今突然空無一人,不禁毛骨悚然。到了超市,裡麵同樣是一片漆黑,我在門口敲了敲,如果裡麵有行屍聽到聲音應該會出來。我沒有武器,隻有隨手從路便撿起的一塊足夠大的石頭,躲在超市的門口,靜靜等待著。我似乎聽到了一些動靜,又好像沒有,人在過度緊張的情況下,自己也說不準,但是可以確定的是眼前的事。過了大約三分鐘,還是沒有東西出來,可以確定裡麵沒有行屍。“也許沒有。”我這樣對自己說。我用嘴咬住手電照亮前方,拿著石頭小心翼翼貓著步鑽進了黑暗之中。學校的超市並不大,隻有一層,隻是在從未有過的黑暗中,突兀地變得寬敞起來。裡麵的光線很差,不用手電筒照著完全看不見東西,我大概檢查了一會兒,裡頭的東西並沒有被拿走太多,剩下的供給至少還能支持一個人一個多月。我沒有多想開始挑補給品放進包裡,同時不自覺地從腦裡浮現出那些問題。一路上到這裡,我基本已經可以確定,除了不知不覺被困在樓裡的人,其他人都已經離開了。但是,他們是什麼時候離開的?又為什麼要放棄我們這些學生呢?我往包裡放了一些真空包裝的食物,麵包和餅乾,再放了一些鹵肉品,罐頭,除了本有的礦泉水外又添加了一瓶飲料。想了想又停止繼續往裡頭放食物,我不能放得太多,我必須保證自己能保持快速移動。我繼續跟上剛剛的思路,真的是所有人都離開了嗎?那些所謂的高層,一開始就知道軍隊會來?他們又是怎麼離開的?難道是直升機?這麼一想就想通了,隻有直升機可以讓他們像是突然蒸發似的消失。但是超市的供給明明還可以維持一陣子,即使是救援人數有限,為什麼不能來回依次救援?又為什麼要封鎖所有的門?我還是想不明白,但總覺得遺漏了什麼。我拿著手電向另一個物品欄走去,開始拿取剪刀、水果刀、打火機等工具。我注意到了擺放著碗筷的架子,隨意從上麵拿了一個鋼碗和勺子,我總會用到它們的。食物的供給是從第四天起突然減少的,之前一直是有專門的人親自配送,也是從那天開始變成了每天醒來食物就已經放了在門口。也許,他們是從那時開始,在我們熟睡的時候,悄悄地封鎖每一扇門的。如果是這樣,那些人就應該是那之後就離開了,但是為什麼要這麼做?我撇開這個問題後突然愣了一下,感到背脊發麻,我意識到我疏忽了什麼。如果他們早就離開了,那麼在A君自殺的前一天,送來最後的餅乾的人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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