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加班不是個事,但地處高層卻又停電就麻煩了。此刻我站在三十二樓,傻呆呆地盯著那塊“溫馨提示,電梯故障”的警示牌。電梯壞了?我怎麼不知道,沒聽辦公室的人通知啊?打去保安室,對方也是十分抱歉,沒辦法,我隻能走樓梯下去。看著黑黝黝的樓梯,我有些害怕。為了壯膽,我故意開了音樂去聽。但下樓的時候,我似乎還是聽到了其他細微的聲音,比如,腳步聲。我停下腳步去聽,樓梯裡除了安靜的聲音什麼也沒有。罵自己膽小,我關掉音樂,大步朝前走。在一個樓梯的拐角處,我看見了一個東西。稱它為東西,是因為有一人高,但不是人的樣子,像個小醜,它靜靜地站在那,好像瞪著我。我嚇壞了,壯著膽子上前,心裡還在想,是誰把小醜的雕像丟在這裡來了,特彆是它裂開的嘴巴,十分瘮人。於是我伸出手,想要把它挪開。突然,它嚶嚶地笑起來,這在寂靜的夜裡十分恐懼,我大聲尖叫,從它身邊跑過去,一腳踩空,直接從樓梯上滾了下去。那時有保安擔心我的安危正好經過,聽見我的尖叫聲迅速爬上來。在我最後的記憶裡,是很多搖晃的燈,還有楊東許著急地叫著我的名字:“安歌,安歌!”我從醫院裡醒過來,光十分刺眼,我有些厭煩地搖了搖頭。頭十分的痛,有人小聲提醒我,不要亂動,脖子受了傷,綁了東西。一邊的老媽看我醒來,抱著我痛哭,我扭過頭,看到葉航一臉的倦容。“安歌,太好了,你終於醒了!”葉航臉貼著我的手。我環顧一圈,看著一屋子的人,文麗,老媽,老爸,葉航,楊東許,莫名其妙。文麗湊過來,雙眼通紅,說我從樓梯上摔下來了,身上多處骨折,最嚴重的是腿,如果修複不好,可能會留下後遺症,就算是恢複得好,以後也要經常做康複訓練。“小醜,小醜。”我說道,“我看見一個小醜。”大家麵麵相覷,楊東許推開文麗,很緊張地問我:“安歌,詳細告訴我。”我努力去回憶,從加完班,電梯故障開始,到聽到腳步聲,遇到小醜……楊東許問我小醜身高,特征,我搖搖頭,隻記得自己準備伸手去挪開它時,它突然笑了。文麗忍不住摸了摸胳膊,拍了,葉航緊緊握著我的手,更嚇人的是,當保安趕到時,根本沒看到那個小醜!“哎呦,是哪個要害我女兒!”老媽在一邊哭泣,我越發頭疼了,“我不算是很好的人,但與這個世界大部分人相比還是很好的,沒得罪哪個啊,要是惡作劇,也太過分了。”楊東許沉默不語,葉航輕輕抱著我,安慰我好好休息,他們已經報警,一定會查出來。我歎息,查出來可不容易。寫字樓是新樓,監控並沒有完全覆蓋,好多樓層都在裝修,根本沒裝閉路電視,要不然楊東許調查跳樓女孩的事也不至於這麼艱難了。說到骨折,我還真感覺身體被整個釘住了。為了不打草驚蛇,表哥對外宣稱說,我被派出學習一個月。沒人打擾的確要清靜許多,飯菜有人送,還有專人伺候。我身體無法坐起來,隻能躺著,腿也被高高吊起,文麗時不時幫我推理到底是誰惡作劇,罵我肯定是腦袋不開竅,私底下得罪了人。整個公司都知道我是個老好人,說是個主管,不過是個虛職。但我突然想到那個陌生電話,兩者之間會不會有聯係?文麗也陷入沉思,問我要不要告訴葉航。我想了想,還是等出了院再詳談。我不在公司的這些天,高明敏肯定會無限製接近葉航,表哥偷偷告訴我了,明知葉航有女友,她還是光明正大地送東西。葉航回贈,還問我該送什麼合適。“送個屁!”我小聲念叨,文麗聽見了,憋住笑,葉航沒懂瞪大眼睛看著我。文麗在一邊很正經地解釋:“哎呀,人家高明敏什麼沒有啊,要送就送有創意的,比如,日本富士山的雪水啊,珠穆朗瑪的泥巴啊,或者,醫院裡的廢氣啊……”葉航用懷疑的眼神看著文麗,我咯咯笑起來,文麗這丫頭鬼機靈,還真送過彆人“下三濫”的東西,比如,用擦鼻涕的衛生紙做成了玫瑰送給追求者。沒想到葉航采納了,把這光榮的任務交給了文麗。看著文麗得意的笑臉,高明敏還是自求多福吧。葉航下了班會來守著我,老媽看我被照顧得好,偶爾會來送送湯,私底下看葉航的眼神也是越來越歡喜。醫院裡有個漂亮的花園,很多人會在那裡做康複治療。為了我的健康,葉航每天很早下班,推了很多應酬,直接奔往醫院帶著我去做康複治療。好長時間不下來活動,我感到雙腿十分無力,葉航幾乎是抱著我在地上行走。好幾次,我都想要放棄,葉航總是安慰:“客戶都敢打,這點委屈就受不了啊?”看看其他更嚴重的患者,每一個人都在努力,我為何不可?在葉航的幫助下,我可以拄著拐杖行走了。腿能走路了就想走得更遠,我想出去。我跟醫生請假,然後去一家喜歡的餐廳大吃一頓。看我拄著拐杖進來,一群人紛紛行注目禮,我管不了彆人怎麼看,坐下來就要著急點菜。葉航搶走菜單,小心提醒我:“有些東西可是不能吃的,對傷口不好。”我摸了摸脖子上的東西,連點頭都不方便,隻好用大拇指代替點頭。頭不能低下來,吃麵條就鬨心了,用叉子絞上一圈想辦法送到嘴裡,葉航瞧見,哈哈大笑,笑我穿著黑色的衣服像極了泰迪熊。他看我生氣了,趕緊閉嘴,拿起盤子喂我。這家餐廳食材十分地道,因為價錢昂貴,我也是偶爾才會來腐敗,能常來這裡的人,不是吃貨,就是傻土豪。我看向彆處,瞧見一個熟人,郭風平。他對麵坐了個長發女孩,隻能看到後背。我的脖子無法扭動,隻好轉動整個身子去看,葉航好奇,我便告訴他:“遇到了害文麗的渣男,我要去清理門戶。”葉航交代我不要魯莽,我嘿嘿笑:“我這輩子魯莽了一生,對不起了,沒準今天就是舊患添新傷。”不知是不是郭風平看到我,居然起身快速離開。我想要追著去,手裡的拐杖又不給力,眼睜睜看他逃跑了。葉航無奈搖頭,小心扶著我結賬離開。回醫院我就告訴文麗抓到郭平風這件事,我還以為她會往死裡哀嚎把他一頓臭罵,哪想她很平淡地塗著指甲,自信滿滿地說:“我總有一天會讓郭風平後悔,到時候再把他搶回來,丟掉!”一邊的葉航正吃著水果,默默地低下頭,算是見識到文麗的潑辣了。但文麗和我都沒看到過那女孩的麵容,甚是遺憾。我恢複得不錯,那個小醜仍舊沒有找到,據說抓到幾個晚上偷偷溜進裡麵“鬼混”的年輕人,可又問不出個所以然來。順利出院,葉航送我回老爸老媽那,開門進去就瞧見二姨媽一家人,本來出院的好心情瞬間沒了。我不想葉航陷入麻煩,找借口讓他離開,他也很聰明,說公司太忙,匆匆離開。老媽在廚房裡忙碌,我有些生氣,質問老媽為什麼二姨媽還在這裡。老媽示意我小聲,責備我不懂事:“二姨媽一家可是來看你的。”我反駁老媽:“看病人哪還有窩在彆人家裡的,去醫院看不好?”看我不高興,老媽也是拉著一張臉。吃飯的時候,二姨媽果然又說到工作的事情了。二姨的女兒挺個大肚子,哭喪著臉求我幫忙,我真的覺得厭煩,隨意吃了兩口,但還是很理性地拒絕了,表哥都無法決定的事情,我怎麼做?正好杏兒慶祝我出院,約著文麗一起去吃甜點,馬上開車來接。我丟下他們趁機逃離。文麗聽說親戚找工作的事後,拍了拍我的背,壞笑著說:“你那親戚在消遣咱媽。”我微蹙眉頭,看著文麗,她繼續說:“人家宋寶玉知道老媽要過生日說分手都帶著禮物,你那二姨媽恐怕早就找老媽求事了,沒見她提前做準備啊。”說的也是。杏兒喝了一口茶,可能覺得太涼有些惱怒地倒了,我趕緊叫服務員添了熱茶。“安歌,你要是覺得不好做,讓他進公司就是,我再找人隨便找個借口開了就是。”杏兒安慰我。我緊緊握著她們的手,有她們在身邊真好。三個女人在一起就會忘記時間,還是表哥開車來接杏兒,我們才不舍告彆。不想再休息,我擔心我要是一直不出現,高明敏會對葉航強取豪奪。我今天早早去上班,陳琪美看到我開心擁抱我,“安歌姐,你好點了沒有?”我驚訝,她怎麼知道?表哥不是說告知公司我去學習了嗎?“我去學習了啊?”我笑,陳琪美解釋:“是葉總和老板談話被我聽到一點點,放心,我沒告訴任何人。”我刮了下她的鼻子,“那這是我們的秘密哦。”對於我的上班,高明敏明顯不樂意,當天就給了我大量的數據,說是前段時間做的市場調查,數據需要統計做表。我看著堆成山的文件,全身差點冒冷汗。大家都在忙,幫不了我什麼,再者,都清楚是高明敏惡整我,誰敢幫我分擔?中午有人約我去做個臉,再休息休息,我搖頭拒絕,指了指桌上的文件,無奈地吐吐舌頭。葉航給我帶午餐時,拿走了一部分數據。他做事很快,下午下班前已經把數據全部交給了我,還調皮地吐了吐舌頭。這一幕被高明敏看見,我漲紅了臉,還好,她沒看到葉航的幫助,要不然豈不會氣得七竅生煙?由於我對夜裡加班有了恐懼,大家離開,我也跟著一起。文麗在家做了晚餐,盛情邀請了葉航。葉航很樂意,從車裡帶上來一瓶紅酒。文麗很開心,咖啡店很快就會營業,目前招了兩個員工,都是年輕女孩,看起來很能做事。我由衷開心,她不像那種離婚就鬨騰的女人,反而是越挫越勇。幾杯酒下肚,文麗站起身,對著葉航,拉著我的手,她認真的樣子還挺可愛。“葉航,謝謝你,謝謝你的幫助。還有安歌,她就是個孩子,但有你在她身邊,我覺得好安心。”文麗聲音有些顫抖,她慢慢落淚,說起了結婚,說起了我們的種種。文麗有一次突發闌尾炎,又是在暑假期間,學校沒什麼人,加上是晚上,我愣是背著她冒著雨去醫院。值班醫生太少,文麗等在急診室門口,疼得臉煞白,後來不省人事。我嚇壞了,拖著文麗抓著醫生的腿,大哭著讓他救人。文麗說:“那時候感覺安歌真的是我的再生父母。葉航,安歌為了我做了很多事,就連我跟郭風平老媽第一次鬨矛盾,也是她幫忙。我生孩子差點難產,郭風平老媽不準手術,安歌和杏兒逼著他們簽字。”文麗擦掉眼淚,“所以,答應我,一定要給她幸福!”葉航點頭,讓文麗放心。我抽出紙巾,安慰文麗,許是她壓抑太久,今晚才痛痛快快哭了出來。文麗酒喝得有點多了,拉著葉航念叨,要是他以後騙我什麼,一定不會放過他。葉航哭笑不得,在她麵前保證一定不會。文麗端起一杯酒,敬葉航時,突然說起了那個電話。我示意她萬不可講,可是來不及了,她已經垂下頭來睡著了。葉航瞪大眼睛看著我,我隻好說出那晚發生的事,但我握著他的手選擇相信。葉航很激動,抓著我的雙手,“無論發生什麼,請你一定要選擇相信我,終有一天我會告訴你所有事,現在不合適。”我點點頭,雖然很好奇葉航的家世,好奇葉航的秘密,但我仍然會耐心等待,等他告訴我關於他的一切。收拾好文麗,葉航煮了咖啡,兩人喝著咖啡,又看了一部動畫片,我在他懷裡睡著,醒來的時候,他正看著我。他的眼裡好像有漫天的星星,閃著光,漣漪成一片。我說:“葉航,有你真好。”“是一輩子都會有我。”葉航微笑。第二天去公司,老媽打來電話,我不願接,掛掉,她又打過來。我實在不想接,乾脆關了機。這不,我的電話打不通,她倒是打給了表哥了。還真是沒好事,老媽說,上午二姨媽一家會來公司看看我們的工作環境。有沒有自知之明啊?我怒了,開機打電話給老媽,將她狠狠批評了一頓。她老人家也火了,“你怎麼就不近人情,不過是一個公司職位。”天,她難道是不知道這寸土寸金的城市,擁有高學曆的人也不一定能找到體麵辦公室的工作。有多少擁有高學曆的人隻能在小小的披薩店裡打工?我懶得搭理她,直接掛了電話。二姨媽一家人還真是在上午“殺”進了公司。一進來像是在參觀動物園一樣,指手畫腳,早有前台接待在前提醒,二姨媽一臉的嫌棄,“你還敢攔我,知道我是誰不,我侄子……”不等她說完,我攔下話,讓他們進來到表哥的辦公室。公司不缺人,要把她女婿弄進來也不是不可能,但為了不打擾公司,表哥給找了個查看監控的工作。二姨媽有些不情願,嘀咕自己女婿好歹是大學畢業,這份工作似乎輕賤了他。我笑著告訴二姨媽:“旁邊公司招保安,要的可是本科學曆。”她立馬閉嘴不說話了。我以為事情就這麼過了,結果等二姨媽一家人離開,老媽電話就來了,將我和表哥一頓數落。難道她也覺得工作輕賤了?表哥開的工資可抵得上我們前台的接待了。好在我將此事告知了杏兒,她心領神會,在電話中安慰我:“放心,我會找人盯著他,發現不對就開除走人好了。”中午老爸給我打來電話,拐彎抹角說了許多話,我也是聽明白了,跟杏兒一個意思,抓到錯誤就開除,這樣也怪不得我們了。我有些擔心老媽生氣就拿老爸開火,他老人家反過來安慰我。也對哦,他們已經是大半輩子的夫妻了,又怎麼會真正地跟對方慪氣?相比之下,老媽是真的生我氣了,年輕氣盛的我終究忘不了親戚對老爸的所作所為。二姨的女婿來報到得還挺及時。他形體消瘦,看起來無精打采,上班第一天就聽保安大叔議論他私底下悄悄在監控裡看美女,被人投訴。批評他兩句,他還蹬鼻子上臉了,直接搬出某某金融投資公司的老總是他親戚。表哥所屬的投資公司在圈內是數一數二的,彆人也不可能相信表哥會有個那麼不清白的親戚吧。這下可好,徹底把他給惹怒了,後來電話打到公司,表哥一臉的厭惡,讓我下去處理。薑勝國看到我去,指著我說:“看看看,這就是我一個親戚,叫什麼什麼安歌。”我真想抽他,第一天就出事。這棟寫字樓不止我們一家公司,保安要管理所有的單位,本就繁忙,薑勝國好吃懶做,任何重活累活都找借口推脫。“那你能做什麼?”我問。薑勝國拍拍胸脯居然說自己就適合辦公室,適合做領導。我沒那麼多時間跟他耗著,念在初犯,還是饒了他,但我私底下跟保安部交代:“下次再犯,自行處置,至於親戚,我可不認同。”但千不該萬不該,薑勝國不該得罪高明敏。那天薑勝國值班,手又癢癢,點開監控到處看,正巧遇到高明敏來地下室保安處取包裹。整個保安室裡的保安是表哥所在的公司聘用的,受高明敏管理也是自然,結果薑勝國不認識她,更沒把她放在眼裡。更可氣的是薑勝國幾乎把整個公司的女孩都截圖下來,存進了自己的手機裡。就算這能夠容忍,但下一個就讓人不能容忍了。薑勝國留下照片不算,還為每個女孩取了個惡心的代號。高明敏怒了,直接讓他去辦公室。薑勝國知道事情的嚴重性了,趕緊給我打電話。我接了電話了解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心裡忐忑,看來,這一次,我泥菩薩過河了。薑勝國在高明敏辦公室裡苦苦哀求,見我進來,趕緊拉著我的手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這,這就是我的妹子。親戚!”我瞪了他一眼,後悔那天沒把他往死裡踹!高明敏得意地看著我,那意思明顯就是,看你怎麼收拾這爛攤子。她很得意地站在我麵前,看著我,“聽說他能進公司是你辦的,做得不錯,居然瞞著了所有人。葉航知道嗎?”薑勝國正要說話,我再次瞪了他一眼,他乖乖閉嘴。“葉航不知道,是我一個人做的,所以,你要是想追究,我一個負責就行了。”我低著頭,認栽了。老哥這時走進來,薑勝國喜笑顏開,他還以為表哥能救他,還想要去抱表哥。我大聲嗬斥他:“夠了!你做的事還不夠嗎?你到底要害死多少人?”薑勝國嚇住了,乖乖站著不動。表哥比我難受,他知曉這事得有人負責,但他絕不希望是我。表哥決定開除薑勝國,還有我,至於其他人,暫不追究,他說:“牽一發動全身,保安室本來人員就少,要真是動起真格,沒準好多人都要受無辜牽連。”高明敏本隻想對我一人動手,定會同意表哥的想法。但表哥還是極力想要保住我,“工作兩年幾乎沒出過問題,我建議留下她。”高明敏冷笑,拿出一份資料,資料後麵有我的簽字。這本是很普通的數據審閱文件罷了,其他成員做完之後我會檢查一遍,若是沒有錯誤我會簽字,然後交給預算部門,市場營銷部門。表哥好奇地看著高明敏,不知她是何意。高明敏把文件丟給我,我仔細查看,發現問題。文件我很熟悉,的確是我簽的字,但有幾處數據有錯誤,如不是很仔細地看,是不可能發現的。但這種錯誤我不可能會犯!可是,那簽字是我的親筆,這又作何解釋?高明敏說:“因為她的錯誤差點導致大的損失,這樣的員工真的會給公司帶來經濟效益嗎?”表哥很難受,捂著臉,轉過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