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番外:不死城篇(1 / 1)

十日 黃萬裡 2581 字 4天前

1“父王說了,攻下了這鹹山不死城,誰搶到的東西,就歸誰。”祝林壽看著祝戎高呼著騎馬衝進城內,祝黎拉著四歲的祝原,攔下一位勇士要他載他們一程。夜色淒厲,火光映照,四處傳來哭喊嘶吼,祝林壽抬頭看向蒼穹,隻見到一片暗紅。星辰如同燃燒般地搖搖欲墜,一顆綠色的流星正在緩緩劃過圓月,祝林壽記得白日的時候還不曾看見過它,此時它正居月亮的中心,使得月亮看起了像極了一顆紅黃色的眼睛。他加緊腳步向著心裡想好的去處走去,他自己也不知道,他是害怕著看似即將傾塌的蒼穹會星辰傾瀉,還是隻是不想再被這詭異的月眼注視著了。“傳說中無人敢殺不死民,他們是上天的眼睛,在人間傳達神諭。”祝林壽聲音沉重地說,並未回頭看後頭跟著的人。那是祝林壽的叔父祝班,也是奇肱的大祭司。他頭上的毛發稀疏,尖臉淡眉,下巴卻覆蓋著濃密的胡子,他穿著暗色獸袍緊跟在祝林壽的後頭。“事已至此,一切都已經於事無補了。”祝林壽未曾回頭看他,但是能夠想象他臉上的絕望。他自始至終就在全力反對這個計劃,世上從未有人敢對不死國動手,這是在與上天作對,忤逆神靈。父王暗暗吩咐衛林,在攻下不死國後,便一不做二不休,將其全數屠儘。若世間再無不死民,就算真有天神,又能如何懲罰他們?祝林壽也不知。他隻明白,攻下不死國對他們意義非凡,這關乎戰馬氏族能否在三大氏族裡占據主權,更是決定了奇肱的未來。奇肱的士卒們都在搶掠不死城裡的金銀財寶,而他卻徑直向著山城的末梢走去,很快他的眼前便出現了一座雄渾古老的建築。它由白石鑄成,數十支石柱林立在前,撐起前簷。大殿其一半裸露在外,一半融入山壁,前簷上雕刻著日月星辰,再到浩瀚星海。石雕一直沿著山壁向上沿申。祝林壽抬頭,看見沒入璀璨夜空的山壁,看不見石雕的儘頭。“這上麵刻的都是什麼?”他不禁問道。“不死民的浩瀚宇宙。”祝班驚歎著說,隨後跪倒在地,對著大殿跪拜,猶如一名虔誠的信徒。祝林壽不再留戀,踏入殿內。宇宙太大,他求不來。身後傳來祝班的聲音,他顫顫巍巍地問道:“王子想要的是這幽殿?這可是不死民的藏書閣,還望王子不要讓人燒毀了它!”“我不要幽殿。”祝林壽終於來到殿內,裡麵的長燈如同繁星,照亮這個幽殿。幽殿由青銅鑄成,入口處的雙璧上刻著一幅九州圖,雄偉浩大,山河壯麗,每一處的奇人異獸都栩栩如生。他曾無數次在夢裡見過它。他聽見祝班在行完跪拜後小心翼翼踏入殿內的腳步聲。他的目光掃過中原,軒轅國,白狼雪域,再是泱泱大夏,最後他找到了九州圖上的奇肱草原,伸手去觸摸這青銅澆築而成的畫作。他不禁問道:“這便是天下?”祝班深深地吐了一口氣,說道:“天下可沒這麼安靜。”祝林壽的手指緩緩下滑,停在了夏朝大京都。大京都,世上最繁華的城市,那裡的財富即使是整片奇肱草原也換不來。“我聽聞大京都也有一幅九州圖。”他對著祝班說道。“是在九州殿上,由五百年前曆國初祖請來天下各地的一千名匠,仿照這的九州圖而雕刻。“其比幽殿大上十倍不止,璧上用金玉雕刻出的九州圖,雄渾壯闊,巧奪天工。遊學之時曾有幸見過,至今難忘。”祝班感歎。中原大地,富饒之國。祝林壽看著上麵林立的城池,如同繁星,而流江與臧母河貫穿夏土,它們彙聚在一起,如同銀河。而相比之下,奇肱草原隻是九霄外的一片冰冷黑暗。祝班向著深處走去,祝林壽跟了上去。過了這九州圖,便身處在一個巨大的圓形空間裡,中間擺放著石桌,上麵立著一個架子,架子上放著一支寒鐵所鑄的刻刀。牆壁上有無數的凹槽,槽中藏著書本。祝林壽靠近一個書槽,探手去取出書本,卻發現手臂一沉。這兒的書,居然是銅鑄的。“不死民總是衰老至死而後複生,為了永久保存他們所得的知識,他們將字刻進特殊製造的銅書裡。”祝班說到這兒,再次悲傷地懇求道,“所以我請求王子,向奇肱王求情,莫要將這兒的銅鐵拿去燒了熔了,做成鐵器!”“叔父,我來這正是為此。”祝林壽拔出彎刀,在刀麵上他看見了自己威嚴的麵孔和漆黑的瞳孔,他將刀放在石桌上,對著這巨大的青銅書閣深深一拜,“我要的,是這九州。”“王子有奪天下之誌,又有曠世大才。”祝班意味深長地看著他,說道,“實乃奇肱之大幸。”“您比我更清楚在眾人忙著搜刮奇珍異寶的時候,我為何一人來到此清冷的青銅幽殿。“這兒有我們奇肱人缺少的一切,鑄甲之術,鑄刃之術,各家學說,王道之說,兵書陣法,甚至是密謀邪術。”這也是祝林壽決意忤逆天意,血洗不死國的原因。欲取天下,先奪幽殿,否則奇肱永遠隻能是蠻族一個。“但是我們已經受到了天罰的詛咒,取得天下又如何?我們逃不出命運的。”“叔父,得此殿,命運能奈我何?”2命運能奈我何?若能知曉命運,便能逆天改命。祝戎心中竊喜,一路上的人都在燒殺搶掠,沒有人向著狐心閣去。狐心閣是不死城的占星師所住之所,裡麵除了書本,就隻剩一個骨瘦如柴的不死民,那些人卻不知道,那才是不死城最大的財富。祝戎十七歲了,比他的大哥祝林壽小了五歲。大哥受人喜愛,他們說他驍勇善戰,有勇有謀,心有大誌,胸懷大才。但是祝戎不這麼覺得,他心裡清楚,自己才是最聰明的。祝林壽連狐心閣都不知道來搶,他算什麼有勇有謀?他什麼都不懂,隻知領兵打仗。而我不同,我看得比誰都透徹,祝戎在心裡想。那傳說中的神駒再快,快過狂風,快過閃電,卻快不過時間,逃不出命運。自打出生起,祝戎就明白了這個道理,他若是那個先出生的,那麼今後繼承奇肱王王位的就該是他,而不是祝林壽。沒人能逃得出命運,但是若能知曉命運,便能逆天改命。他一腳踹開狐心閣的木門,期待著見到那不死民的恐懼,卻隻看到一個枯瘦如骷髏般的老人正端坐在席位上,閉著雙眼,如同熟睡。片刻後,老人深吸了一口氣,說道:“請公子把門關上,彆讓哭喊聲傳進來,彆讓血腥味透進來。”“哈哈!”祝戎感到更加有趣了,他故意把門大開,尖聲大笑邁步上前,“我聽說不死民是天之眼,知天下大運,曉凡人之命,占星老人可算到過不死國會在今天落入奇肱之手?”老人未睜開眼,隻是點頭,“算到。”祝戎並不相信他的話,世上還有人會知死不懼的?既然他算到了會有今天,早些帶上不死民們跑了不就可以了?想到這兒,他便怒從心生,這不死民該不會是在說謊吧?“鬼話連篇!既然算到,為何不跑?”“既然算到,跑有何用?”祝戎提刀,猛揮而去,老人不躲。祝戎的刀停在了他的脖子上,再差分毫便已入肉。“你不怕死?”祝戎惡狠狠地問他。老人終於是睜開了眼,裡麵卻是一種祝戎看不透的深邃,他說道:“為何怕死?今日在此之人,都已是死人。”祝戎哼哧了一聲,心想到,明日衛林就將屠儘不死民,今日在此之不死民才都已是死人。他冷笑著說道:“莫要再和我耍嘴皮子,我今日前來,可不想遇見一個江湖騙子。”老人看向他,沉默了片刻,隨後輕聲說道:“公子前來,想要知道自己是否會成為奇肱王。”祝戎心裡一驚,倒是一時不敢說話了。老人漠然,眼神空洞地看著前方,不知在望向何物。祝戎看向那個方向,隻見到被他踹開的木門在風中吱吱作響而已。老人說道:“世人皆都如此,希望知曉未來,卻又懼怕命運。公子害怕了,你怕自己永遠當不上奇肱王。你也清楚,你的大哥祝林壽才是名正言順的奇肱王。”祝戎想到既然早就決心來此,為何要在這時退縮?他一咬牙,說道:“說!”“不會。”老人乾脆利落地說,聲音很輕,不知為何祝戎卻覺得突然耳朵發疼,老人繼續說道,“祝林壽有帝王之才,一年後就會成為奇肱王。”“一年之後?你可知,唯有奇肱王死了,才能有新王繼任?你是說我父王一年後就會死?他可方才五十!”祝戎大聲質問。“我已說過,在此之人,都已死去。不是現在,便是將來,都將遭受天譴,不得好死。”祝戎並不在意,天譴?上天難道還能用雷把我們都霹死不成?他繼續問道:“那祝林壽能活多少?”老人並未回答,而是反問道:“不是還有祝令文嗎?”“他那四歲的兒子?一個小娃娃,又能如何?”祝戎不屑。“祝令文比其父,過之而無不及,千古一帝。”老人突然放聲大笑,如同骷髏張嘴,甚是駭人,他聲音淒涼,“你命中與奇肱王無緣,永遠隻能在草原放牧!”“我不相信!我不相信!”祝戎咆哮道,他猛地推倒老人,轉身便要離開。祝林壽!祝令文!既然我鬥不過祝林壽,那祝令文呢?他如今不過是個四歲小兒,今後有的是機會將他除去……祝林壽一死,隻要祝令文不在了,按照族規,我將成為奇肱王。我為什麼要相信這不死民?但是我前來不就是為此的嗎?他停下步伐,再度轉身進屋,用腳踩在老人的胸口上,一字一句地問道:“好狡猾,想誘騙我做出謀殺親侄這等大不義之事?”不死民發出斷斷續續的笑聲,“你我心知肚明。”祝戎皺眉:“我不信。”不死民說道:“你的三弟祝黎,將在此為狼所傷,此為天罰之兆。”“我不信。”祝戎彎刀劃過不死民的脖子,轉身離去。我一定會成為奇肱王!騙子,一定是騙子!不死城除了不死民,什麼生命都不生長。這兒沒有狼,這是天下常識。這不死民說的,都是謊言。3十二歲的祝黎拉著五歲的祝原,向著天狼閣衝去,父王說了,先到先得!他想要一把絕好的劍,奇肱的彎刀他不喜歡,總覺得少了些銳氣,太過古老而野蠻。他還想要一副威風的盔甲,奇肱人不會煉金鑄甲,大多數的士兵還隻是穿著布甲。周氏的人前不久剛剛獻給他們戰馬氏族一批甲胄,鱗光閃閃,色澤銀亮。他見過後便一直念念不忘,他還記得大哥當時見了周氏送上的盔甲時,說過若是奇肱士卒人人有甲,皆佩好刀,再能有穿甲的良弓,以奇肱人的驍勇,怎麼可能出不了草原?不死民不參與戰事,但是他們研究天下各術,其中自然也是包括了奇兵利器,祝黎衝進了天狼閣裡,才發現裡麵早已擠滿了人。他急慌慌地拉著祝原,擠進人堆,一邊大喊著:“我是奇肱王的三王子,麻煩各位勇士給我讓路!”奇肱士卒們忙著搶兵器盔甲,甚至還有人因此打了起來,哪裡顧得上祝黎?祝黎隻好四處尋視,才發現東西都早就被搶得差不多了,剩下的也都已經被人拿在手上。隻有一處,還有一具青色的鐵甲還架在支架上。居然沒人搶這青色鐵甲?看著也是極佳的甲具,為何沒人搶?祝黎顧不得想這麼多,趕緊拉著祝原向著青甲走去。靠近後才發現,這是一具繡著暗紋的青色鐵甲,這種鋼鐵之美,幾乎讓他窒息。青色鐵甲架在支架上,上麵是一隻鐵狼頭盔,也是青色的色澤,狼頭張著嘴巴露出獠牙,凶悍恐怖。它們是我的了!祝黎興奮地踮起腳尖去取盔甲,卻發現無論如何都取不下來。有勇士看見了,大笑道:“小王子彆試了,我們這些大人都試過了,這盔甲不知怎麼的就是取不下來,更彆說你一個小娃娃了。”“真是奇怪了,還有此等怪事?”祝黎赤紅著臉,皺著眉頭看著這盔甲。祝原一個人笨手笨腳地向一處山羊掛飾走去,想來這破山羊頭奇肱草原上隨處可見,還真的沒人拿。隻見祝原過去,跳了幾回,終於是有一回抓住了那山羊角。在羊頭被祝原抓了下來的同時,那青色盔甲居然震動了起來,祝黎沒來得及站穩,一屁股摔在了地上!而那一瞬間,隻見那狼頭鐵盔從青甲之上滑落了下來,祝黎嚇得側過臉去,狼牙劃過他的右眼。“小王子!”勇士嚇得大叫了起來,立馬放下手中的器物靠了過來,卻看見祝黎滿臉是血卻在止不住地大笑。“它是我的了!父王說過,誰先搶到就是誰的!”祝黎一手捂住右眼,鮮血沿著他的手臂留下,他嘴角高高上揚,一手抓住青甲,興奮地說道:“來,來人,快替我穿上!”4“那是誰家的小孩兒,在那哭哭啼啼的,和個姑娘似的。”戰馬氏族的人洗劫了一夜,奇肱王祝傲心裡對不死民的天譴之說一直放心不下,早晨看到一個小孩兒抹著眼淚地走出了城門,心中便更加不適了。牽馬侍從回道:“是周氏的獨子周申,王上不是說了嗎?今夜誰搶到了東西就歸誰,周申哪搶得過彆人?這不,想拿錢財買下彆人搶到的東西,卻遭了嘲笑,還挨了一頓揍。”周氏,若不是周氏,奇肱人哪能經得起如今長久的戰火消耗?但是奇肱人裡是容不下行商之人的。祝傲心中愧疚,但是他也無能為力。祝傲走向前,故意厲聲喝道:“奇肱男兒不準哭!”周申聽到後嚇了一跳,一下子愣在了原地,緊咬著嘴唇不敢落淚。“說,為何?”祝傲明知故問。“眾人都得到了王上的恩賜,唯有周申未得一物,還被人侮辱……”周申小聲嘀咕。祝傲大笑,拍拍他的臉,說道:“周氏於本王有功,你就說,想要本王賞賜什麼禮物與你。”“申,不敢……”周申抹掉眼淚,“申隻想奇肱氏族受周氏之恩後能心懷感激,尊重周氏。”祝傲歎息:“這才是最難之物,這是人心,我給不了你。”是時,他看見祝林壽亦是雙手空空走出城門,於是他大聲問道:“吾兒,你怎麼也空手而歸?”祝林壽恭恭敬敬地行禮,神情疲憊而喜悅,他說道:“臣子已得父王最珍貴之賜。”不等他說完,隻見得祝黎坐在一位勇士的馬上,滿臉鮮血。他穿著青色的鐵甲,帶著狼盔,那鐵甲在他未長大的身軀上顯得格外得大。他在老遠的地方就開始高聲大喊:“父王,父王,快看我!是否威風凜凜?!”而四子祝原卻已在另一匹馬上,抱著羊角安然入睡。祝戎呢?我這個最為聰慧的二兒子,去哪兒了?祝傲想,以他的性格,又會得到什麼稀奇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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