帳篷外一隻烏鴉低頭啄食一具俘虜的屍體,企圖把腸子從被斷裂身體裡扯出來。騰非把一個吃完的蘋果芯丟過去,烏鴉驚恐地飛逃而走。於千不知他是否是故意這麼做的,阿席過來把屍體搬上車,騰非乾巴巴地笑著說:“又記一筆戰功。”於千知道他們兩在昨夜裡比殺奇肱人的數量,阿席隻殺了十個,而騰非在奇肱人開始反擊後還殺了三十個。於千再次見識到了騰非的手段,靈活迅捷,招招致命,他就如拿著短劍的死神般在人群裡收割著奇肱人的生命。當然這也歸功於偷襲的效果,奇肱人都穿著睡衣,還醉醺醺的,找不著武器,這份戰績在真正的戰場上是永遠不可能辦到的。阿席沒有理會騰非的嘲諷,對自己找錯了對手而一臉無奈。處理完屍體後,他按照於千吩咐的那樣把準備分給被救出的俘虜們的食物搬到一起,那是一種五穀混雜的粥。玉米土豆黑米紅米白米青菜加一些肉碎,看著像是偷懶的廚師把他手頭上的東西一股腦丟進大鍋裡煮成的大雜燴,他們叫這“萬寶粥”。總之無論如何於千肯定阿席是不會去吃這東西的。於千寫完最後一筆,把毛筆掛回筆架上,折疊好信紙裝進信封。這是他連夜起草的信,寫給丞相李雲青,其大致內容就是希望朝廷能派使者來招降紅樹。紅樹不過是一群苦難的人民,若是有必要他會獻上趙韓的人頭,希望朝廷不要為難那些無辜的民眾們。於千知道招降這個詞不存在在奇肱人的字典裡,所以他隻能把希望寄托在騊駼氏族身上,李雲青的父親曾救過他與帝都的百姓,李雲青又從小在君子國深受仁德之說的影響,他希望李雲青丞相能明白他的意思。戰爭帶來的永遠隻有更多的戰爭,紅樹不斷壯大,朝廷不斷派來軍隊。即使紅樹能百戰百勝,那也隻會讓朝廷越來越重視它,最後犧牲的隻有無辜的人們。這是於千不願看到的,他此生已經目睹太多屍橫遍野。於千讓阿席把騰非從帳篷外叫進來,對他說道:“老朽有一事相求。”騰非揚了揚眉毛表示受寵若驚,趕緊說道:“於大人太客氣了,但是在下不知我有什麼值得於大人這樣的人物可求。”於千並不厭惡騰非這種性格,或者說相對於勾心鬥角暗裡藏刀,他越是年老就越是喜歡這種直言不諱的性格的人,他笑了笑也開門見山地說道:“既然有人花了重金安插你在我身邊,那麼你一定有什麼方式聯係上你的雇主,你總要和他彙報我的情況。“這兒戰事四起,所有商道都被封鎖了,驛站停用,任何信件都出不了這裡,但是你一定有你的辦法對吧?我需要你幫我送這份信給帝都的丞相。”騰非聳了聳肩,說道:“雖然我知道大人您不會相信,但是我的確隻是被告知隻需要保護您的安全便可,不需要回饋給他信息,也就是說我隻要保護您安全回到帝都就可以了,不過看來大人目前還沒有這個意思。”於千思考著說道:“你說的是他,而不是他們?”看來也許是某個人,而不是某個勢力,但是朝中會有誰會這樣做?“所以說言多必失,尤其是對於大人這樣有大智慧的人。”騰非乾巴巴地笑著,繼續說道,“不過那人吩咐我不能告知您他的身份,您知道的做我這一行的最重要的就是誠信,一朝失信,千金全無。”“好吧,我相信你。”於千雖然如此說,但是也隻是出於無奈,朝中無非是皇後與太孫兩大勢力,但是無論是誰都不可能安插一個無翅的鳥兒在他身邊,要知道他於家一直是一張不可小覷的王牌。騰非似乎有點驚訝,笑了笑便退下離開了帳篷,離開前用手指在“萬寶粥”裡攪了攪,放進嘴裡嘗了嘗,撇著頭對阿席說道:“說出來你可能不信,味道不錯。”阿席不悅地回道:“那是給難民吃的,不過你這瘦樣子看著也挺像難民的。”騰非笑嗬嗬地離開了。於千歎了一口氣,他擔憂獨自在帝都的曾孫兒於豫,雖然他知道不管是哪股勢力,於豫在他們手裡都不會有生命危險。無論如何,這種如同脖子上被勒了一根隨時能威脅到你生命的繩子的感覺讓人非常不好受,但是於千又不能看著這裡的無辜百姓成為奇肱手下的亡魂,他得想辦法把這封信送到李雲青的手裡。如果有必要他甚至會考慮親自會帝都送信,即使他知道如今回去的危險與辛苦,可能會要了他的老命。讓人意外的是,阿席似乎看出了他的憂慮,他年輕的臉上的真誠總是讓於千無法不生出好感,一路上他對自己更是尊敬忠心,他說道:“於大人,您若是想送信,在下倒是有個朋友能幫到您。”於千非常驚訝,要知道阿席隻是個守備隊裡的士兵,帝都與這兒遠隔千萬裡,他居然在這兒有朋友,於千不敢相信地問道:“此話當真?”阿席臉上有隱隱的悲傷,他說道:“實不相瞞,其實這兒是我的故鄉。大約十二三年前,家父苦於南方奇肱人的壓迫,無奈北上在帝都經商,最後卻弄得家破人亡,我才加入了警備隊替奇肱人效命。此次南下我聽說於大人要到此地,主動和王守大人求情,讓他允許我能加入這支南下的隊伍,並且保護大人。”於千苦澀地點了點頭,說道:“如今家鄉卻成了駐兵之地。”阿席繼續說道:“兒時在這兒有一個玩伴,一直在這兒經營家族生意,手中有不少羽民。若是他肯幫忙,兩日送達帝都都不是問題。”“羽民。”於千輕聲重複道,來到這兒多日,一直沒有機會去看看那所剩無幾的羽民,如今既然有了時間,不如去黑魚鎮看一看,他對阿席說道,“那便一起去黑魚鎮看看吧。”阿席說道:“大人不必如此辛勞,交給晚輩去做就可以了。”於千笑了笑說道:“無妨。”出了帳篷,騰非問了句大人去哪兒,於千如實相告,他便跟了上來。濱海鎮經過一夜血洗,奇肱人的屍體總算是全部清理完,但是地上卻還是鮮紅一片,血滲入泥土裡,看去像是紅土,但是散發著腥味,在上麵走動的人卻無人介意,甚至連一個捂鼻子的都沒有。施粥處擠滿了瘦骨嶙峋的俘虜難民,紅樹有意把招募處設立在施粥處的旁邊,招募處的人卻寥寥無幾,招募官不停地扯著嗓子喊道:“登記入伍當兵就能馬上拿到十兩銀子,若是願意加入紅樹成為居民可以立馬拉走一匹牛。黑魚鎮,鹽鎮,都有許多空房子和沒人看管的田地,入住了便是你的!”於千明白趙韓為何如此希望一場巨大的勝利了,十幾年下來如今人們已經失去對奇肱人反抗的勇氣了。俘虜們喝著粥,倒在血紅的地上休息睡覺,或是說話,卻沒有幾個人選擇去招募處。他們上馬往黑魚鎮走去,這花不了多少時間,路上的士兵們議論著昨天的勝利,看見於千便鞠躬行禮表示尊敬,一路上皆是如此。這讓跟在後頭的阿席也很驕傲,騰非卻是一臉的不習慣,必要時扭頭不去看,或是乾巴巴地笑著。“人們都在說大人您用兵如神,不傷一兵一卒,不僅殺了兩千多的奇肱人,還把攻城武器全部收入囊中。”阿席高興地說。“莫要高興得太早,戰爭才剛剛開始。”於千告誡說。“大人說得是。”阿席點點頭繼續說道,“此次南下對我意義非凡,大人若有用得到我的地方,儘管吩咐便是,晚輩都會儘力而為的。”“意義非凡?”騰非頗有意味地笑著,問道,“是指殺奇肱人嗎?”阿席騎著馬,沒有否認,騰非咯咯地笑著。於千說道:“我們不會再參與此事了。”他此次幫助趙韓隻是為了救下俘虜,如今無辜的俘虜已經都獲救了,他便就此收手,他如今想要的隻是儘快結束這場戰爭。所以他要儘快把那封信送到丞相手裡,希望朝廷能派人來招降。但是於千隻是這樣想,朝廷從來不會聽他的諫言。他知道自己不是朝臣,而是俘虜,但是他必須要一試,若真不行……隻得從趙韓下手了,雖然這並非君子所為,但是自從他背上叛國之名後,他已然對此無所謂了。他們經過了那座黑魚的燈塔,下麵已經沒有士兵看守,議事的地點已經轉到了濱海鎮的某個帳篷裡。他們繞過那裡,到了海邊一個叫礁岩海岸的地方,那裡有幾顆破爛的房樹,上麵早已無人居住,有幾個士兵在這兒把守,也有居民來這兒做買賣。一開始於千以為他們會是來買魚的,因為在他五十年前的記憶裡,羽民從來都是捕魚來賣給其他族種的人的,但是當他看見一個個鐵籠時,才意識到並不是如此的。鐵籠裡關著的都是羽民,大多是年幼的,年輕的,也有一兩個年老的,翅膀爛掉的,無人打理,年輕的看見人們來了便喊道:“老爺們買了我,我吃不多,乾活勤快,還能替你們送信。”一個年老的羽民淬了他一口,讓他閉嘴,罵道:“該死的奴隸!”幾個年幼的羽民呆滯地看著他們,一個老嫗羽民在鐵籠哭,於千走過去時才發現她已經瞎了眼睛,翅膀萎靡地縮在一起。“大人們是來買奴仆的?”一個年輕人見到他們便高聲問道迎麵過來,阿席驚喜地問道,“顏雷?”“蘇席?你怎麼落魄成這副模樣了?”那個叫顏雷的年輕人意外地問道,兩隻賊精的眼睛轉溜轉溜地打量著眼前人。“一言難儘呀,令尊呢?為何沒有見到他?”阿席問。“家父前不久去世了,如今是我來接手這裡……真沒想到我還能見到你,要知道你走的時候不到十歲,十多年過去了,你居然又回來了。”顏雷語氣熱情,但並未有什麼友善的舉動。他穿著華貴,準確地來說他是於千在紅樹的領地裡見到最有錢的人,衣著體麵,帶著珠寶,與他年輕的麵孔格格不入,他站在關著奴隸的鐵鏈前顯得格外顯眼。“沒想到你還能記得我,哈哈哈。”阿席笑著說。“那是自然的,想當年你家可是這兒最大的富豪……而我家隻是個奴隸走私販。不過時來運轉,風水輪流,不是嗎?”顏雷得意地笑著說。奇肱人入侵搶掠富豪,奴隸販倒是符合奇肱人的胃口,得以成為正當職業,於是成為一方富豪。這也不奇怪,於千隻是好奇為何趙韓沒有取締掉這樣一個地方。阿席尷尬地笑了笑,介紹道:“這是於千,於大人。”“哦?真的?”顏雷懷疑地看著於千,隨後意識到這非常不禮貌,於是說道,“久仰大名,能見到於大人這樣的人物,真是晚輩的榮幸。”“顏公子過獎了。”於千客氣地說,心裡卻並不喜歡這個人。“請大人原諒晚輩的冒昧,大人不會是來買奴隸的吧?我聽說大人這樣的仁德之士,可從不會……”阿席有些尷尬,騰非乾巴巴地咯咯笑,用奇怪的語調說著:“紅樹也不是流言中說的那樣九族平等嘛!”於千不在意地點點頭說道:“正是,老朽需要一個年輕的羽民。”顏雷的眼睛又轉了轉,笑眯眯地說道:“於大人,在這樣的戰爭時期,一隻年輕的羽民可是很昂貴的。”於千注意到他用的是“一隻”,心裡有些不悅,他皺著眉頭問道:“公子但說無妨,需要多少錢?”顏雷笑眯眯地伸出五根手指,說道:“五百兩,保證不會讓大人您失望。”歲月留下經驗讓於千的麵容波瀾不驚,但是他心裡已經在罵道,真是無奸不商,把人命當做牲口販賣,而且借著戰爭時期趁火打劫。阿席上來說話:“顏雷,這是於大人,你的價格是否能再考慮考慮?”“賣奴隸給於大人這樣的偉人,的確能名揚四海呢。”顏雷笑嗬嗬地說,“我隻是開玩笑的,是於大人這樣的人,我免費送您都可以,讓我帶您看看吧。”他領著他們在礁岩海岸挑選奴隸,大約有三十多個鐵籠,有一些已經賣出去,顏雷繼續說道:“這年頭有一個羽民,比什麼信使都好用不是嗎?實不相瞞,這是最後一批羽民了,若不算上那群做海盜的海妖,九州的羽民幾乎可以說要絕種了。”於千看著鐵籠裡的羽民,心中頗為難過。他想起五十年前的時光,如今不變的唯有習習海風。幾個羽民姑娘被剝得精光,用翅膀遮住自己的身體。一個少年因為食物倒在了翅膀上,如今爬滿了蟲子,痛苦不堪。他們看見於千,有的不理不睬,有的拉著鐵杆謾罵,有的拿自己的糞便丟他,有的求他買下自己。顏雷拿著棍子狠狠地捅他們,直到他們安分下來。“賣完這最後一批羽民,我便可以不用和這些又低賤又惡心的東西打交道了。大人也許奇怪,趙大人為何會允許我在他的領地裡做這種買賣。如果您經曆過海妖的襲擊就知道了,如今人們對羽民是多麼的討厭。”顏雷說著,用棍子擊打在一個羽民的頭上。這時從燈塔傳來的號角聲,猶如悲鳴,一支箭猛地飛過來射中了一個士兵,顏雷尖叫道:“是海妖!真是倒了八輩子的黴了,海妖為什麼偏在這個時候來?”放眼看去,天上大約有五十個長著翅膀的人在飛翔,他們飛速地從海上出現,拿著弓箭,長劍,斧頭,長矛,長槍,衝進黑魚鎮搶奪商販們的財物,他們把士兵抓起來丟進海裡,所有人都驚慌失措地跑進屋子裡,緊閉著房門。於千看見鐵籠裡的羽民都開始拚命地搖著鐵籠,向他們的族類發出信號,但是海妖們卻給了他們冷漠的一箭。顏雷趕緊跑進了自己的鐵屋裡,騰非拉著於千也趕緊進了去,於千看見空中的這支搶掠隊伍是由一個翅膀赤紅的人指揮的。他的身材是羽民裡最為巨大的,帶著鐵鑄的角盔,手裡拿著寶劍。“為什麼他們不救自己的同類?”於千好奇地問。“羽民不會去救成為奴隸或是俘虜的同類的,這是他們的恥辱,不然你覺得為何羽民會滅絕得如此之快?”顏雷解釋說。這間鐵屋是他自己建築的,看來這種事情常有發生,他早有防範。“海妖”在外頭搶掠,人們都躲在屋內看。若是人們不出去,他們便搶了攤位上的東西就走。但是若有人出去了,就會被殺死,這看起來倒像是一種合作,人們給他們搶奪物資,換取平安。“趙韓大人應該派人去解決它們的。”顏雷不悅地說。“比起這群土匪,趙韓還有更大的麻煩呢。”騰非替於千回答。“那些羽民,被買到主人家一般會怎麼樣?”於千問。“實不相瞞,大人,大多數都買羽民的女人,你懂的。”顏雷笑著說,“我自己也收藏了兩隻在家中,絕對是美若天仙。”“顏雷!不得無禮!”阿席不悅地說。“無妨,那其他的羽民呢?”於千繼續問。“年輕英俊的羽民也會有寡婦來買,不過那是極少的,畢竟寡婦可沒有那麼多錢。大多數買羽民都是用來玩樂的,當然也有人喜歡剝皮拆骨大作研究,他們的翅膀會被留下來,當做裝飾。”顏雷看著窗外,說道,“羽民的翅膀那麼美,是上天的恩賜,給我們的恩賜,不是嗎?”騰非笑著揚了揚眉毛,表示對他藏在家中兩隻尤物很感興趣,阿席對他的粗鄙言語表示不悅,但是努力不溢於言表。於千沒有說話,看著窗外海妖肆虐的場景,它們有序地把物資搬走。於千意識到比起大支的軍隊,這種海盜式掠奪的確更加讓人頭疼,好像一隻蚊子在你耳邊嗡嗡作響,你卻怎麼都打不死它。於千繼續看向那群被關在鐵籠的羽民,經過這次的掠奪,每一次的掠奪,都會讓其他族種的人加深對他們的仇恨。他們無法加入海妖,也無法被人平等對待,隻能在鐵籠裡等待著未知的命運……他們該何去何從?我又該何去何從?我追尋一生的東西,卻從未能實現。大夏滅了,奇肱生靈塗炭,如今依舊戰事未消,於千覺得自己就如陷入了一個泥潭,任世人覺得我有天大的智慧,我依然無法左右自己的命運絲毫,我……依然隻是個俘虜,看著生命在我眼前消亡!“騰非!”於千說道,給了他一個眼神,繼續說道,“送顏公子出去。”騰非意外地揚了揚眉毛,跳下桌子拔出長劍,阿席嚇了一跳,但是隻是看著什麼也沒做,顏雷不知道於千話中的意思,片刻間騰非便把劍架在了他的脖子上,顏雷嚇得麵容失色,說道:“於大人,你這是什麼意思?”“這是恩賜呀,顏公子。”於千內心憤怒,但是卻輕描淡寫地說。他為官幾十載,當初就是靠的替百姓打除惡霸地主出的名,沒想到如今又回到老本行了。“顏公子,其實我很想看看你家的那兩個尤物。”騰非撇了撇頭說道。“大俠饒命,隻要您繞我一命,我便把那兩隻羽民雙手奉上!”顏雷顫抖著說。“不必了,我會親自去看看的。”騰非拉開鐵門,把顏雷推了出去。一聲慘叫後,於千看見一個海妖飛來,把他抓了起來,飛了很遠以後丟進了海裡,於千覺得,自己不知不覺中已經陷入了一片泥潭了。許久之後,海妖搶足了東西開始退去,百姓們紛紛開門出來,哭著撿起破爛的籃筐和攤子。於千打開鐵門,讓騰非與阿席把所有鐵籠都打開,把那些羽民都放出來。“我是於千,帝都的於千,夏朝老臣於千!”於千上馬,在人群中字字鏗鏘地說道,如他所願,人們的目標立刻聚集在了他的身上。“海妖之所以如此猖狂是因為他們會飛,不好打擊,但是人們似乎都忘記了,你們也曾有過有翅膀的盟友。”於千繼續騎馬在人群裡徘徊,觀察他們的神色,繼續說道,“就是他們!在自己的故鄉卻被關在鐵籠裡無人關心,生死由天的這樣一群人!作亂的是海妖,但是他們沒有,他們還是羽民!”於千扭頭對著那群羽民說道:“你們自由了,我不管你們何去何從,甚至偷跑去加入海妖,我都不會加以阻攔。但是我相信你們一定和我一樣,深愛著這片定居了千年的土地,你們也想回到過去的生活,天下九族和睦相處,那麼就拿起武器,在下次海妖來時趕走他們。“記住自由不是我給你們的,而是你們自己爭取的,海妖肆虐而不去反抗,卻在這兒互相仇恨,讓小人得誌,你們希望的是這樣的生活?這可不是我認識的善良的黑魚之民!”“是名揚天下的於千大人?”“是為官清廉的於千大人!”“是用兵如神心懷百姓的於千大人!”百姓開始歡呼,大喊,這反而讓於千有些悲傷。“我不過是與你們一樣的身負枷鎖之人,但是你們不同,你們還能奮力反抗!”於千說道,“我會向趙韓大人要來裝備武器給你們。羽民,眾族人民,捍衛你們的土地,捍衛你們的桃花源!”人們高呼,人們痛哭,人們的情緒在壓抑了十幾年後終於是爆發了出來,阿席也參與其中,與人們一起高亢大喊。趙韓不知何時白裘披身騎馬而來,身後是一對騎兵,他鼓著掌微笑著說道:“於大人總是如此受人民喜愛。”“我並非想要他們如此。”於千無奈地繼續說,“趙將軍找我何事?我已救出了俘虜,不會再替你作戰。”“大人莫要擔心,趙韓並非言而無信之人。大人要去要留,趙韓都不會有意見。”趙韓微笑著說,“我是來請您來觀戰的。”“觀戰?”於千不解。“三日後,我將發起攻城。”以不到五千的民兵去攻擊如今至少還有一萬五的奇肱皇家衛?要知道攻城不比守城,比拚的是正麵衝擊,攻城方通常都要以數倍於守城方的人才可以做到,那注定是血流成河的,更何況趙韓這樣做不是以卵擊石嗎?“趙將軍,你可想清楚了,縱然你得到了火炮與投石機。但是步兵攻堅,勢必血流成河,何必拿五千將士的生命去白白犧牲?先不說對方的人數對於你三倍,而且都是裝備精良的皇家衛,正麵作戰可沒有那麼多詭計可用。“將軍應該清楚,奇肱人正麵作戰的厲害之處,他們的騎射兵百發百中,速度迅捷,若是你集結大盾兵陣應對,他們的重甲鐵騎就會從兩翼來衝散你的陣型,彆說攻城了,隻怕在陣前我們就會一敗塗地。”於千說。“大人所言我自然是都知道的。不過縱然奇肱騎兵厲害,過去大夏不也是常常有所獲勝的嘛,比如嶽楓將軍的火銃軍?”趙韓說。“你的意思是你已經有訓練有素的火銃軍?多少人?”於千問。“一千。”趙韓微笑說。“一千……杯水車薪。”於千皺眉。趙韓點頭微笑說道:“於大人到時可要到場喲,您不會想錯過這場好戲的。”他究竟是有何妙計?於千無法想象,以他與奇肱人的作戰經驗,他無法想象主動發起對奇肱人的攻城戰,從來沒有人這樣做過。因為奇肱人從來不用守城,他們總是在戰場上就打敗你,常常是以少打多,更何況如今他們才是勢單力薄的那邊。他回到濱海鎮,施粥處的木桶已經全部空了,俘虜難民們四散去找了住處,工兵已經快把城牆修好。練兵結束的士兵們紛紛去準備晚飯,營地裡炊煙四起,已經吃過的士兵去換崗,在夕陽橙色的光輝下一切顯得出奇的祥和,如同這兒不是戰場,而是一處尋常城鎮而已。招募處準備分發的兵牌依然幾乎沒有減少,讓他意外的是,兩個大男孩相伴走了過去。是兩個貫胸民男孩,一個高大壯實,一個瘦如枯骨。招募官是個在吃著晚飯,是蔬菜與土豆加肉碎混著肉湯拌在一起的貓飯,他看上去吃得津津有味。看到兩人來招募,趕緊放下碗筷,臉上帶著不敢相信和一絲喜悅地問道:“你們……是來入伍的?”“是的……”高大的那個男孩說。“多少歲?”招募官問。“十六。”依然是高大的那個說。“他呢?”招募官問。“也是十六。”瘦如枯骨的那個男孩說。“你……確定?”招募官懷疑地問。“大人……”男孩為難地說。“罷了。難得有人來招募,你這樣的孩子,做個後勤兵也可以,我們太缺人手了。”招募官揚揚眉毛說,他的眉毛很粗,有種意外的喜感,並且讓人覺得格外的親近。瘦男孩激動地說道:“大人,我不要做後勤兵,我要上陣殺敵!”招募官撇了撇嘴,說道:“孩子,我可不想親手送葬你。”高大的男孩拉住瘦小的那個,說道:“常三……”“我叫金寶,如你們所見,是個常人,是這兒的招募官。告訴我你們的名字吧,我替你們登記入伍。”招募官說。“我叫陳阿左。”高大的那個男孩說。“阿左……這樣的名字太多了,能改下嗎?”招募官問。阿左點點頭。“這個字怎麼樣?”招募官隨意寫了一個字,意思是讓他看看這個字的樣子滿意不。“德?陳德左?挺好的。”阿左有些高興。“你識字?真是難得,這能讓你在軍隊裡有個不小的地位呢,識字的人都很厲害,就像於千大人,就像趙將軍。”金寶笑嗬嗬地說,“以後在軍隊裡你就叫這個名字了,當然在外頭你想叫阿左什麼的還是一樣可以的。”然後他問道:“你呢?瘦小子。”“常三三。”常三三說。“也需要改,一一二二三三這些名字太多了。”招募官說。“叫常於威吧。”他們看向於千,於千不知自己為何要這樣做,他把自己死去的孫子的名字給了眼前這個瘦小的貫胸男孩。也許是因為,他在他的眼裡看見了一種熟悉的東西,連於千自己都忘卻了的東西。“是於千大人嗎?”招募官激動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