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玲毫不示弱,抄起一把椅子在手裡也怒目相向,回罵道:“彆仗著灌了幾泡貓尿就跟老娘這兒發瘋!老娘擺夜攤兒不是一天兩天了,什麼牛鬼蛇神沒見過,就你這慫包樣兒也敢來鬨!“好說歹說都不聽,就想動手是吧!來啊!就算我男人不在,老娘未必就收拾不了你了。何況還有這麼些圍觀的大叔大哥,大家都是熱心腸,也不會看著我一個女人被你這貓尿上頭的醉鬼欺負!”這話一說出來,周圍人立刻又散了好多,隻剩下零星幾個人在那兒,倒是有人說了句“我說兄弟,你喝醉了,回家睡覺去吧,彆在這兒跟人家過不去了!”那醉漢瞪著一雙眼睛道:“我跟她過不去?是這娘們兒跟老子過不去!老子摔幾個酒瓶子怎麼了?老子花錢買了酒那酒瓶子就是老子的!我跟你說,女人不揍她就會跟你登頭上臉……”“算啦算啦!”說話那人也懶得跟個醉漢講道理,隨便勸了兩句就走了。醉漢又把目標轉向王玲,卻忽然看到她後麵的莫璃在打電話。早在鬨起來時,王玲就示意莫璃打電話報警。王玲表麵上裝著若無其事,心裡也知道這種醉漢發起瘋來還不定怎麼鬨。雖然眼前這人算不得十分魁梧,但那背心露出來的都是腱子肉,真要鬨起來兩個女人一定吃虧。莫璃打電話報完警又趕緊給王哥打了個電話,王玲家租住屋就在附近,王哥過來可能比警察還迅速些。電話剛一接通沒來得及說話,就見對麵的醉漢抬手用食指,指著她就氣吼吼地過來,“你乾什麼!給誰打電話!敢報警!老子不教訓你個婊……”剛衝到莫璃麵前,直直舉著的胳膊被人用力一撥,醉漢踉蹌地往旁邊晃了一下。陸程擋在莫璃麵前,皺眉十分嫌惡地看了旁邊臭氣熏天的人一眼。“他媽的,哪兒來的小白臉!老子最恨你們這種假斯文,都他媽是敗類……”醉漢破口大罵。“怎麼回事?”陸程問莫璃。莫璃看起來有些緊張,很快地說:“這人來時就已經喝醉了酒,又要了一件啤酒,喝完一瓶砸一瓶,影響得其他客人都不敢來,玲姐勸了他幾句他就開始發瘋了。”“報警了嗎?”陸程問。莫璃點頭。“你跟玲姐離遠點,讓他自己鬨去,等警察過來。”“嗯。”莫璃又點點頭,伸手去拉王玲。那罵罵咧咧的醉漢卻忽然暴起,抓起條塑料椅子就向王玲砸去。王玲下意識拿手裡的椅子擋了一下,人沒被砸到,卻是力氣不夠在地上跌了一跤。陸程衝過去奪下他手裡的椅子,沒等他放下,那醉漢提起腳邊的啤酒瓶,“砰”一聲磕掉瓶底。飛濺的玻璃渣劃過莫璃裸露在外麵的小腿,莫璃小聲驚叫了一聲。陸程回頭,隻見她下巴上一條血印子,往下看小腿上也一條紅痕,雖然看起來是淺淺的傷口,但莫璃的表情卻顯出明顯的恐懼。陸程一下怒了,掄起手裡的椅子砸過去,醉漢被砸到背上又踉蹌了一下,然後像是被刺激得更興奮了,“砰”又敲碎一個瓶子,怪叫著兩手舉著手裡鋒利豁口的半截啤酒瓶子衝過來。“快躲開——”莫璃著急。陸程隻覺氣血上湧,回身也抓起一瓶啤酒磕在馬路牙子上,泛著泡沫的啤酒流了一地,他把半截酒瓶子捏在手上,正麵迎對著。“陸程,彆——彆動手!”莫璃的聲音透著恐慌。“你去後麵有遮擋的地方站著!”陸程沒回頭叮囑了一句。“不行!陸程!彆!求你——”莫璃不但沒有退後反而衝了過來,緊緊抓著他舉著酒瓶的胳膊。“莫璃,去後麵!”陸程急道。然而莫璃卻像什麼都沒聽到似的,死死抓著他的手臂,反複說著“彆動手!彆動手!”陸程儘管在暴怒中,也覺察到了莫璃的異樣,她的聲音在抖,繼而發現她挨著他的身體也在抖。他扭頭看她,她的臉色白得沒有血色。她顯然害怕極了。就這麼一轉頭間,醉漢衝到了麵前,陸程心中略一猶豫,被莫璃緊緊抓著的手臂沒有動。接著,醉漢手裡那豁口的酒瓶子就砸在了他的前手臂上。派出所裡。值班民警看著從被帶回來就直接躺地上呼呼大睡的醉漢也是有些無奈,對陸程三人說:“要不你們這邊錄完就先回去吧,留個聯係方式,明天等這人醒了,後續再通知你們。”陸程挨的那一下當時聽著聲響十分嚇人,酒瓶子“嘭”一聲全碎了,周圍人都驚呆了,但幸運的是那醉漢用的力氣雖大,但因為沒準頭,並不是用玻璃豁口刺進去的,而是瓶身部分砸在了陸程的前臂上。陸程手臂骨頭悶疼了一下,砸碎的玻璃渣彈在他襯衣袖子上,意外的沒有一點創口。隨後王哥從家裡趕過來了,從後麵抱住那醉漢拖開,再後來民警到時那醉漢已經鬨騰得差不多沒力氣了。王哥留在那兒收拾攤子,陸程、莫璃和王玲一起跟民警來了派出所。雖然沒有傷口,但右手手臂處還是泛了淤青,陸程簽完自己的名字,丟下筆,再次重申:“不接受調解。”“陸程?”一個三十來歲的男人從裡麵走出來,看見陸程,不輕不重地叫了一聲。陸程扭頭看過去,愣了一下沒反應過來,對麵的民警先叫了聲“楊副所”。陸程恍然,“大楊哥?”“嘖,都不記得了?當年你沒出國讀書前,跟鄭宇兩個可天天跟在老子屁股後麵轉的。”楊副所長半笑不笑道。“剛才那樣子太一本正經了,沒反應過來。”陸程嘴角也掛起抹笑,“你要早這麼說話我也早認出來了。”“你跟這兒乾什麼呢?”楊副所長問完,旁邊的民警就已經把陸程簽了字的文件遞過去。他掃了兩眼,嗤笑,“出息!”陸程有幾分無奈,他現在心情算不得好,但見到少時的熟人還是免不了寒暄幾句的,“大楊哥,你現在在這兒工作?”楊副所長伸手攬了他往外走去,到了派出所門外,掏出包煙給陸程遞了一支。陸程接了沒抽,楊副所自己點了一支,吐出口煙圈兒才道:“哥在這兒有什麼可意外的?我爸把我送去讀警校時不就把我下半生的路給定下了麼?我現在還不就按他的意思混著唄。“還是你家陸院長開明,從開始就沒打算讓你走他的老路,老早把你送出國去,隨你折騰,現在……”他抓起陸程手腕上的萬國看了一眼,“不也混得人模狗樣的嘛,除了,打架時候慫了點兒,哈哈哈……”“這是人民警察該說的話嗎?”陸程也不客氣嘲道,“你也彆往自己臉上貼金了,說得好像多委屈似的。就你原來那混世魔王樣兒,楊伯伯要把你往國外送,那可真是有去無回了。”兩人相互埋汰完,倒是都憶起點少時舊事來。陸程想起自己十五歲那年好像還發生了不少事。見到莫璃,少年情竇初開的滋味;幼時一起玩到大的玩伴鄭宇高考結束後毫無征兆地出國,並一度斷了跟他及一眾朋友的聯係。陸程耿耿於懷了很久,一直到後來他也隻跟鄭宇通話過幾次,沒再見過麵。還有就是這個大楊哥,小時候是被當作神一樣的人物,懟天懟地,沒他不敢的。在旁的人那兒或許很混,在陸程他們那片兒孩子眼裡就像是保護神,從不屈服,從不畏懼。然而就是這樣的大楊哥,在大學畢業去警局實習後,原本還吹著牛逼以後要辦大案子,還要罩著他們。在陸程回國的那個暑假,親眼看到他因為實習結束後不肯去警局報到,被他爸從家裡連抽幾個大耳光子打出來。陸程看到他站在家門外,悶不吭聲往地上吐出口帶血絲的唾沫,眼睛裡有屈辱的神情。那一刻,神話破滅。“大楊哥,你當時不是不願意進公安係統的嗎?”陸程忍不住問。“有嗎?”楊副所眨巴了幾下眼睛,又吐了兩口煙圈兒,才像是找回點兒模糊的印象來,“你說我畢業那會兒啊,十多年前了,年輕,瞎雞巴折騰……”頓了會兒,楊副所問:“你跟鄭宇還聯係嗎?你倆不都在美國?”“不在一個城市。”陸程也不知道怎麼說。“哦。”楊副所倒也沒追問,笑說,“你跟鄭宇,當年那可都是鼎鼎大名的‘彆人家的孩子’,知道造成了多少家庭悲劇、人倫慘案嗎?想揍你們的孩子可都排著隊了,要不是有哥我罩著……”陸程也笑起來。楊副所把煙頭在地上踩滅了,唏噓道:“鄭宇……可惜了。”沒等陸程問什麼可惜了,他忽然又笑起來:“哎,那鄭小雪不跟你特好嗎?怎麼樣了啊現在?”正說著,莫璃跟王玲在裡麵做完了記錄一起出來,陸程把手裡的煙往楊副所嘴裡一插,從他兜裡摸出打火機給點上,這才道:“沒有的事兒。”楊副所看了一旁的莫璃和王玲,若有所思地笑笑,問陸程:“哥送你們回去?”“謝您好意了。”陸程走下台階,“我可不想被警車送回去,我車就停附近了。”“那有空約。”“有空約。”說著這樣的話,兩人卻都覺得大概不會有再約的時候了,少時玩伴的記憶不能說不深刻,但成長後生活圈子的不同,縱使再見,除了唏噓感慨,也再難尋曾經的感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