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班的時候，方誌鴻看見陸程又是掛著兩個黑眼圈進的辦公室，他隨手拎了一本文件夾，做模做式地跟了進去。“同在東八區，難道從新加坡回來還要倒時差？”方誌鴻將文件夾隨意在桌子上一丟，自己在對麵的辦公椅上坐下。“F303方案做好了？如果還沒有的話，我想不出你有什麼臉現在坐在我麵前。”陸程一本正經道，雖然看著有些疲倦，但心情卻也不像很差的樣子。方誌鴻笑，“聽說昨天有人衝冠一怒為紅顏，跟Johnny蔣大打出手？”陸程倒意外聽他說起這個，問：“哪兒聽來的？”“公司的小姑娘們都在傳，說蔣總搶了小陸總的女朋友，導致小陸總昨天一下飛機就怒氣衝衝去蔣總的辦公室大鬨一番，警告他‘離遠點兒’，然後Johnny蔣還去了Smith辦公室告狀，哈哈哈哈……”“……”陸程眼角抽了兩下，“蔣方正是不是該考慮換個助理了？”“陸爺，說說唄，我好奇得不得了啊！”方誌鴻笑得見牙不見眼。“F303方案做好了？如果沒有的話，我想不出你……”陸程秒變正經臉。“行，你狠！”方誌鴻舉手告饒，臨走又看了陸程一眼，“這位公子，我看你印堂發黑，眼角含春，有困於桃花之相，近日裡身邊如有奇異不解之事，可隨時向貧道谘詢……”陸程隨手拎了他帶過來的文件夾扔過去，方誌鴻這才悻悻地出了辦公室。陸程靠著咖啡撐了一天，他從新加坡出差回來原本可以調休兩天的，但出差這段日子事情堆積太多，他不喜歡往後拖，沒有休息直接來上班了。從某種程度上說，陸程可以算作是個工作狂。一直到臨近下午下班，他才從部門會議和一堆方案中解脫出來喘了口氣，看時間大概還有五六分鐘到點，陸程開始收拾東西，打算今天按時下班。Linda進來說：“陸總，人事行政部在問座位表的事，來過兩次了，您一直在開會……”看到陸程一臉疲態在收東西，她猶豫道：“要不讓她下周再來？”陸程頓了頓，說：“還在工作時間，讓她進來吧。”Linda出去後，莫璃很快走了進來，陸程道：“坐。”莫璃在辦公桌對麵坐下，說：“因為市場部和產品部人員擴增，我們重新規劃了部門區域，工位也做了調整，需要部門總監確認後才能實施。市場部那邊蔣總原本有點意見，不過今天已經確認了，產品部這邊……”“我前一段時間在出差，沒有來得及處理，抱歉。”陸程說著重新開了電腦，在郵箱歸類裡麵找人事部的郵件，“是哪一天發的？”“前天和今天早上。”陸程很快調出了郵件，打開附件的表格，看了兩分鐘，提了三個人的名字說位置需要換一下，其他的沒問題。兩人言簡意賅、公事公辦地交換完意見，莫璃起身離開。陸程一直到聽見房間門關上的聲音，才從電腦後抬起頭。不把私人感情帶入工作中，是基本的職業道德，但他這會兒還真不知道要以什麼樣的態度來麵對她，大概太用力控製，反而顯得僵硬了。昨天晚上他對她發了脾氣，一坐進出租車就後悔了。趕著想回去道歉，可一見到她還是忍不住要問“為什麼我不行？”莫璃當時沒說話。他不甘心，實在是覺得委屈，明明十多分鐘前他們還握著手，他說：“我不相信，在公交車上的時候隻是我一個人心動，我不相信，你一點感覺都沒有。”莫璃沉默著。樓上有人下來，奇怪地看了兩人一眼，經過鐵門時，陸程隻得側身讓開。那人走後，鐵門就慢慢合上了，門鎖扣上時，莫璃抬眼看著他，輕聲說：“有。”沒來得及欣喜，她又說：“但還是不行，陸程，這都是我的心裡話，我不想解釋為什麼。”整晚上，陸程輾轉反側，第一次體會到夜不能寐的滋味。她承認了她對他有心動，卻又更徹底地，比以往更正式地拒絕了他。隔天周末，陸程回父母家吃飯。他在家裡客廳看到鄭雪時沒覺得意外，看到他老爸陸海華一臉嚴肅地坐在沙發上看新聞時，倒意外了。剛“喲”了一聲，程少英一巴掌拍在他背上，“喲什麼喲，進門就準備討你爸的罵是吧？”陸程對著程少英笑，“我這不是看見領導繁忙工作之餘回家視察來了，新鮮嘛！”“你爸再忙也比不得你一個月都不回趟家的強，你給我好好說話，你爸最煩你那不正經樣兒。”客廳裡陸海華聽見了門口的聲響，轉了頭過來，眼神銳利，不怒自威。“爸——”陸程規規矩矩喊了聲。“嗯，舍得回來了？”陸程扭頭，用口型對程少英說：“你看他像是想好好說話的樣子嗎？”陸海華蹙眉，陸程轉頭一本正經道：“哦，最近有點忙，去新加坡出差了半個月，前天剛回。”鄭雪站起來，“哥，帶禮物了沒？”她這麼一說，陸海華放過了陸程沒作聲了。自從兩人上次不歡而散後，這還是頭一回見麵，鄭雪若無其事，對待陸程仍然態度親昵一如往常，似乎之前在陸程麵前痛哭，和事後一次電話吵著要絕交，都是沒有過的事。陸程也像是壓根不記得，兩個人坐在客廳有一搭沒一搭地閒聊，陸海華偶爾插上兩句，多是對陸程的教訓。陸程習以為常，左耳朵進右耳朵出。吃飯的時候，鄭雪狀似不經意道：“哥，你交女朋友了？”程少英放下碗，看向陸程。“誰說的？”陸程反問。“昨晚上出去玩，碰見Jayson了，Jayson方，你美國那個朋友，他怎麼來K市了？”“他說的話你也信。”陸程嗤道，“他是不是還誇你漂亮，是他見過的最美的人？這能信？”“你好好說話。”鄭雪白了陸程一眼。陸海華蹙眉道：“你什麼時候能把你那不著調的樣子改改！人鄭雪好好問你句話，你這陰陽怪氣的是什麼話？你在外麵都這樣跟人說話？”“陸伯，沒事，我們是太熟了說話比較隨便的。”鄭雪忙道。“小雪說的是不是啊，有女朋友了也不帶回來看看？”程少英問，分彆給鄭雪和陸程各盛了碗湯。“沒有的事。”陸程怏怏的。“要談朋友就正正經經的談，把人帶回來給長輩見見是禮節，也是對人姑娘的尊重。”陸海華忍不住又想“提點”兒子，“彆整些花花腸子，美國的那一套在中國行不通，你也成熟點……”“美國那一套行不通您把我送去美國讀什麼書！”陸程忽然就炸了，“我怎麼就不成熟了！”陸海華把碗往桌上重重一放，氣氛頓時有些僵。鄭雪忙道：“陸伯，今天這個湯特彆好，給您盛一碗吧？”程少英也不輕不重在陸程背上拍了一把，佯怒道：“還能不能好好吃飯了？食不言寢不語不知道啊！”這話一說，陸海華頓時就有些發作不得。陸程其實話說出口就後悔了，心想老頭子向來都是嘴上不念他幾句不習慣的，反正翻來覆去也就那麼幾句，這麼多年他也早就習慣了，無非左耳朵進右耳朵出，現在這是在計較個什麼！當下又覥著臉從鄭雪手裡接了湯碗，給老爹放在手邊上，“教導得好！喝完湯您接著說。”陸海華見不得他嬉皮笑臉的樣子，看到程少英飛過來的眼刀，“哼”了一聲也就作罷了。晚飯後，陸程開車送鄭雪回去，鄭雪慣常地跟他說些身邊瑣碎的閒事，嘰嘰喳喳的，但態度並不如以前那樣無所顧忌的活波了。畢竟還是有了些隔閡了，陸程想，大家適當保持些距離也好。快下車時，陸程說：“高沅之前約了我幾次飯局，我一直在出差，等我下周空了大家聚聚吧。”鄭雪說：“他下周去參加展會，要聚恐怕得等到下個月了。”頓了頓，又道：“我倆好著呢，你彆操心。”陸程看著鄭雪，忽然有點感從中來，她對他不再直來直去，肆無忌憚了，甚至跟他說話都有些小心翼翼的了。可儘管如此，他心裡卻沒有什麼感動，隻是覺得負擔。莫璃，對他是不是也是同樣的感受呢？他想剖了他的心給她看，對她來說隻是壓力與負擔吧。如果鄭雪問他：你告訴我我哪點不好你不要我？他應該也答不出，沒有愛上，能有什麼理由呢？這麼一想，忽然覺得心涼透了。到了周一，又開始繁忙的工作，投入全付精力，一周的時間就過得飛快。雖然在同一家公司，兩人卻並無交集，陸程覺得他跟公司前台打交道的機會都比莫璃多。周五下班，莫璃在前台打卡時，看見菲菲破天荒地沒走還在電腦前加班。“莫璃，快來幫幫我——”菲菲像看到了救星。莫璃走過去一看，她的Excel表格出了錯，菲菲愁道：“本來已經都完成了，不知道點哪兒了，整個都不對了。”莫璃對這個表格非常熟悉，隻用了一分鐘就幫她找出了錯誤的公式，菲菲大呼“救星”。解決了心頭大患，菲菲鬆了口氣，又起了八卦的心，眼珠子一轉，對莫璃道：“莫璃，沒耽誤你事兒吧？”莫璃搖頭道：“幾分鐘的事兒，能耽誤什麼？”“小陸總大概五六分鐘前下去的。”菲菲裝作不經意地說，餘光仔細觀察著莫璃的神情。莫璃怔了怔，“嗯？”菲菲憋不住了，直接晃著莫璃的手道：“哎呀，莫璃，我都好奇死了，你就告訴我吧！”“告訴什麼？”“你是不是跟小陸總在一起啊？上次她們說小陸總跟蔣總鬨矛盾，是不是因為你啊？莫璃，我保證不說出去，看在我是咱們小陸總忠誠粉絲的份上，滿足一下我的好奇心吧……”菲菲撒嬌。“當然不是！”莫璃無語，這簡直是荒誕，陸程跟蔣方正鬨矛盾怎麼會跟她有關係……那天，她想起來那天她在蔣方正辦公室時陸程進來，氣氛是十分僵硬，難道就是那天的事嗎？可是，這又怎麼能跟她扯上關係？隻是……蔣方正之前有任何事都是直接叫江芝毓去他辦公室，那段時間去頻繁因為座位表這樣的小事找她，不像這個人的一貫作風，那陸程又是為了什麼……“啊？不是嗎？”菲菲一副失望的樣子，“我還以為小陸總在追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