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到公司陸程就跑去人事行政部，看到坐在角落位置上的莫璃時，他長出了一口氣。莫璃仍然是她在公司一貫的恬淡表情，仿佛昨天那個情急中跑得包裡的東西都掉出來而毫不知情的人不是她。陸程把昨天在側街撿到的筆袋放在她桌上。莫璃抬頭，一臉驚詫。這個有波動的表情讓陸程滿意，他說：“昨天我去西街見朋友，出來時見著個人像是你，沒來得及打招呼，撿著這個了。”莫璃站起來連忙道謝。小柴走進辦公室道：“小陸總，這麼早啊！”陸程拍拍他肩算是打了招呼了，轉身出去了。“怎麼突然搞得老氣橫秋的，年紀還沒我大呢。”小柴小聲嘀咕著。陸程做的第二件事就是回辦公室後調出了公司通訊錄，把一個號碼錄進手機裡。公司用的是係統號，後三位不一樣，021，086，他們之間隔著65的距離，挺好記的，陸程想。周五周六是ＴＫ公司內訓，人事行政部為此忙了一星期了，培訓團隊是江芝毓一個月前就在接洽了。ＴＫ（中國）成立不過半年多的時間，這是公司第一次正規內訓，亞太區專程派了培訓經理過來協助，可見重視程度。陸程早上起來感覺有點不對勁，鼻塞喉嚨痛，最近一段兒據說是流行性熱感冒，公司裡不少人不喝咖啡改喝板藍根做預防了。陸程一向身體強健，從小到大除了做身體檢查外沒進過醫院，連吃藥的記憶都還停留在小學時候偶爾的一次，這類的流感他根本沒當回事兒，沒想到此次居然中招，他自己倒覺得新鮮。洗漱後覺得並沒有什麼彆的不適，就提著行李包出去了。開車到了公司，遠遠就看見大巴車停在大樓後麵的車場，他在附近找了個車位停好車。下車看到菲菲正費勁地把一箱水往大巴車上拖，陸程過去單手把水接了過來。菲菲一見是陸程，高興叫起來，“小陸總，你來這麼早啊，謝謝啊！”“你們部門讓一小姑娘搬這麼重東西，太不憐香惜玉了。”陸程嘖嘖道。“小柴也在搬呢……哎，小陸總，你嗓子怎麼啞了，感冒了？”“小姑娘不懂了吧，據說沙啞的嗓音更性感呢。”陸程故意壓低了聲調，用更重的鼻音說。菲菲哈哈笑起來。陸程彎腰把水在車上放下，一轉身起來與身後的人幾乎麵對麵貼在一起。莫璃原本是抱著一厚疊資料上車，要放到後排的行李架上去的，見前麵的人蹲著也就沒作聲，直接把東西放上去了。還沒來得及收手，麵前的人忽地站了起來，兩人麵對麵，不過毫厘，呼吸可聞。莫璃忙後退一步，看清了眼前的人，略帶歉意道：“陸總。”菲菲在陸程後麵兩步遠問：“莫璃，還有要搬的嗎？”“還有些資料，再一趟差不多了，我去就行了。”莫璃說著，先下了車。陸程感覺到自己心裡怦怦跳得厲害，他起身時她的一點碎發擦過他的臉側，溫熱的鼻息從他的下巴上吹過。陸程一腦門兒的汗，他覺得自己真的得了一場熱傷風了。內訓的地點在鄰市的一個海島上，大巴車先開去海邊的小鎮，再轉遊船。海島是非常小的島，每天早晚共兩班船往返，島上隻有一家酒店和幾棟度假彆墅。公司包下了酒店，大廳用作活動場地，酒店房間剛好夠員工住宿。陸程頭天拿到內訓活動書時還跟江芝毓道：“不錯啊，去吃最新鮮的海鮮了。”江芝毓警告他：“你就彆惦記著吃了，這次活動全程錄像要發給亞太區那邊，認真點兒吧，彆忘了準備你的發言。還有第二天下午的兩個項目，組織你們部門人員積極參與，彆冷場啊。”大巴車開出不久，陸程就覺得頭有點沉了，撐著跟同事閒聊了幾句，後來不知不覺就睡過去了。等到了船上，總經理Smith帶了亞太區培訓經理，和公司其他幾個部門的老大在甲板上聊天。陸程吹著海風開始覺得涼爽，後來就感覺身上一陣熱一陣涼。在資本主義企業工作久了的人都有個特性——死鴨子嘴硬。頭一天不管加班到多疲倦，第二天一定會精神抖擻地準點出現在公司，臉上還掛著個好像剛度假回來似的安逸的微笑。至於生病，他們絕不會讓人看到自己生病時的慘樣，仿佛個個都是沒有肉身的無敵鐵金剛。陸程更是其中的典型性代表，困了不會說困，累了不會說累，病嗎？他陸程怎麼會病？撐到下午做了演講，又在台下微笑著聽完各部門老大的發言後，陸程感到自己有點頭重腳輕，甚至有點兒坐不穩。大概是平時少生病的人更容易感受到“病來如山倒”的來勢洶洶，陸程沒想到自己會被一個小小的感冒給放倒。他抽個空子出了會議廳，看見旁邊有個小房間，推開是個小雜物間，堆著一些閒置的椅子和雜物。他把兩張椅子拚起來躺上去，估摸著睡一會兒就會好，萬一會議廳有什麼事情他也可以隨時返回。幾乎是身體剛貼上椅子就秒睡過去了，不知道睡了多久，迷糊中陸程感到房間有人進來，幾乎是用了全部力氣才撐開眼睛，一個身影由遠及近。“陸總……你沒事吧？”微微詫異的表情。對著眼前這張麵孔，陸程的心又不受控製地怦怦亂跳起來。他努力鎮定了一下，才啞著嗓子道：“培訓結束了？”“差不多要結束了，我來拿問卷給大家填。”莫璃回答，猶豫著又問，“陸總，你……”“哦，那我就不過去了，在這兒填吧。”陸程做出一副“我一點事沒有，隻是偷懶在這兒歇一會兒的”樣子，起身去拿莫璃手裡的問卷。不料一陣頭重腳輕，身體失去控製，整個人就向前倒去。莫璃下意識伸手去攙他，可根本扶不住陸程一八幾的大個頭，被他帶著踉蹌了幾步，後背撞在牆上。陸程緩過神來發現，自己大半個身體的重量都壓在莫璃身上，大概是最後一絲清明讓他右手臂撐在牆上，沒完全壓上去，左手卻是按在了莫璃的肩膀上。他的額頭緊貼在莫璃的臉頰上，感覺到絲絲的涼意，像是長途跋涉在沙漠的旅人忽然得到了一瓶冰涼解渴的汽水。“你好像在發燒。”他聽到莫璃說。莫璃扶他坐下來，臉色微窘，但卻很快恢複過來。陸程垂著頭，“躺久了，猛一站起來有點頭暈。”莫璃從公司帶來的醫藥箱裡翻出盒藥來，看了眼說明遞給陸程，“這個藥你先吃一點，不見好的話要去看醫生。”又從旁邊的紙箱裡拿了瓶裝水出來，擰開了遞到陸程手裡。陸程接過來把藥吃了。“陸總，那我先出去了，你看要不要叫你們部門的人來照顧你一下……”陸程伸出食指在嘴唇邊做出個“噓”的手勢。莫璃在ＴＫ工作也一兩個月了，多少也明白些這公司的人，尤其是這些部門老大們的脾性，見陸程白著一張臉還要死撐，也懶得多事，拿了資料就出去了。晚餐在酒店的自助餐廳，大家三三兩兩散在餐廳的各角落，也是經過了這麼一天都餓了，猛吃了一通後才開始有精力閒聊起來。莫璃聽江芝毓像是自語了一句“陸程這小子怎麼沒見？”莫璃在餐廳裡四下看了看，確實沒見陸程，心說不會還在那小黑屋裡睡著吧。想一想又覺得不太可能，哪能這麼大人了不會照顧自己的，估計感冒著沒胃口直接回房間睡覺了。一直到吃完飯，天色也暗了下來，海島上除了木棧道走廊那邊路燈較多，其他的地方也就零星幾盞。娛樂活動除了看海就是在酒店裡麵唱Ｋ，大部分人也覺累了，就直接從餐廳回了酒店房間。莫璃終覺有點心裡不安，本打算直接上樓去房間休息了，猶豫了片刻還是決定去那個雜物間看一眼。推開門，那人果然還蜷在椅子上睡著。莫璃過去連叫了兩聲陸總都沒醒，她有點兒著急了，伸手推了一把，身體滾燙。陸程終於醒了過來，見是莫璃，倒有點如釋重負的感覺，也不客氣，“給我水。”莫璃將桌上他喝了一半的水擰開瓶蓋遞給他，說：“你真的在發燒，得去醫院看看。”陸程喝了水，在半明半暗的光線中怔怔看了她一會兒，說：“那你陪我去嗎？”莫璃愣了一下，倒沒想過自己不過意外撞見了正在生病的人，好心給他個建議，怎麼好像被賴上還得對他負責了似的。陸程還在看著她，嗓子啞著，“我覺得不管是出於同事關懷精神，還是……”“那趕緊走吧，島上沒有醫院，現在去趕最後一班去鎮上的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