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開始去公司的兩天,宋傲很不招人待見,長得帥氣,可就是脾氣古怪。過了幾天之後,大家才發現這人其實是有點傻的,好像腦子裡缺根弦。大家便將搬貨的重活兒都交給了宋傲,宋傲也不吭聲,悶頭悶腦地乾活,練出了一身腱子肉,肩上到處都是勒痕,薑檸脫了宋傲的T恤檢查,就知道宋傲肯定吃了苦頭。薑檸來兩次都帶著水果,洗乾淨了招呼宋傲的同事來吃,大家對薑檸也漸漸熟悉起來。大公司上班的白領,脾氣好,性格也好。薑檸這人生得乖巧,說了家裡的情況後,引起了不少人的同情,那些老師傅便對宋傲頗為照顧了。後來沈放親自來過一次,大家都知道他是大老板的兒子,對宋傲便分外熱絡了,做什麼都帶著宋傲一起,也不會叫宋傲一個人做重活累活了。晚上回家吃飯的時候,薑檸問宋傲:“怎麼樣,工作還習慣嗎?”宋傲說:“習慣。”“沒人欺負你吧?”“沒有。”宋傲吃飯很快,幾句話的空當便將飯都吃完了。他這幾天都是在上班的地方吃飯,吃得不算好也不算壞。回來之後薑檸都會做上幾道好菜給他,都是些大葷的菜,她自己不吃,光吃些青菜蘿卜。宋傲說:“阿檸吃肉。”薑檸見那塊夾在碗裡的紅燒肉,象征性地咬了一口然後又放到了一邊,她說:“你吃,特地給你做的,以後就在這裡上班好不好,越老越有資曆。”宋傲“嗯”了一下,又開始埋頭吃飯,他還像個孩子似的,喜歡的東西會一下吃很多,腮幫子鼓鼓的。薑檸說:“你慢點,又沒人跟你搶。”吃完以後,宋傲坐了一會兒,就去洗澡了。薑檸在廚房涮鍋,褲袋裡的手機響了,薑檸洗了手,將手擦乾淨了,拿出手機一看,是沈放的電話。薑檸猶豫了一下,還是接起了手機,電話那頭傳來沈放輕快的聲音:“還以為你不會接我的電話呢。”薑檸是不大想接沈放的電話,這幾天相處下來,就算再遲鈍的人也知道沈放對她可不是什麼單純的老同學情誼,就連於莉莉也瞧得分明。可他們那點情誼,在這時間洪流麵前早該被衝刷乾淨了。薑檸這人吧,表麵上看著不爭不搶,其實一顆心跟明鏡似的,她自己處事不夠圓滑,長得也不算漂亮,頂多就隻能算得上清秀。她跟沈放要不是在長禮中學認識,估計這輩子沈放也不會多看她一眼。沈放的喜歡自然是真的,可這喜歡摻雜了多少新鮮勁兒進去就不得而知了。最重要的是,薑檸不想丟了這份工作,所以對沈放是能避就避。可如今在宋傲找工作這件事上麵,沈放幫了自己的大忙,欠下了一份人情,沈放又沒捅破這層窗戶紙,薑檸也隻能裝傻充愣,假裝什麼都不知道。薑檸說:“怎麼會,剛剛在涮鍋,有點忙。”沈放說:“明天星期六休息,我有個朋友辦畫展,我記得你那會兒不是畫畫挺好的嗎,所以想邀請你一起去。”薑檸好多年前就已經放棄美術這條道路了,她學不起美術,而且以她的成績,就算不學這專業也能考上一個很好的名牌大學,純粹為了愛好就沒必要花冤枉錢了,現在陡然聽到沈放提起畫畫,心裡多少還是有些失落感的。她說:“我都好多年不畫了,我就不去了吧。”沈放說:“我這種還從來沒有畫過畫的怎麼辦呢?就是去看看,你肯定比我懂得多。”薑檸猶豫了一下,實在推脫不掉,便小聲地說了句:“那好吧。”“好,那我明天來接你。”宋傲洗完澡出來,穿著一件家居服,他很愛乾淨,無論再累都會洗完澡再去睡覺。有時候薑檸犯懶,窩在沙發上不肯動彈,他還會將薑檸推醒,提醒她去洗澡,就這一點上,他是十年如一日地執著。宋傲頭發還在滴著水,肩膀上濕漉漉一片。薑檸說:“怎麼又不吹頭發,當心老了之後腦袋疼。”“吵。”宋傲扁扁嘴,他是真的不喜歡吹風機的聲音,嗡嗡的響聲讓他覺得腦仁兒疼。“不可以不吹頭發。”薑檸從洗漱台下的櫃子裡拿出吹風機說道,“過來自己吹。”“不。”宋傲還是很固執地搖搖頭。薑檸歎了口氣,拿著吹風機走到沙發旁邊,將插頭插在插座上,她拍了拍旁邊的空位說:“來,我給你吹。”宋傲悶聲悶氣,低著頭走了過來,因為個子高,他便把頭趴在了薑檸腿上,薑檸拿著吹風機給他吹頭發。雖然還是很吵,可是她的手撫摸著他的頭皮,像是落在手心裡柔軟的雪一樣,讓宋傲舒服得眯起了眼睛。他在心裡想,真好,這個人是自己的。吹好頭發之後,薑檸便推搡著要宋傲坐起來,因為壓得太久,兩條腿都開始發麻了。她休息了一會兒,站起來說道:“我去洗澡,你先看一會兒電視。”宋傲點頭,起身打開電視機,七點多的時間,都開始播放電視劇了。他又想看《貓和老鼠》,薑檸搶過遙控器,覺得這麼大的男孩子,可以看點電影和電視劇了,老看動畫片會被人笑話的。“看電影吧。”薑檸將台調到電影頻道,裡頭正在播放美劇。她知道宋傲英語不好,不過字還是認得全的,她說,“聽不懂就看中文字幕,你是大人,以後跟人聊天聊些美劇也好,沒人會跟你談論動畫片的。”宋傲點頭,也不反對,事實上看什麼都行,他根本就不關心上麵到底演了一些什麼。薑檸從浴室洗澡出來的時候,就看到宋傲端端正正地坐在沙發上,電視裡的呻吟聲一陣陣傳出來。她走近一看,屏幕上兩個人正在床上瘋狂地交纏著。雖然沒有實質性的畫麵,可饒是這樣,也足夠讓人臉紅心跳,而坐在沙發上的宋傲一點反應都沒有,臉上仍舊沒有表情。薑檸拿過遙控器換了台,又換回了《貓和老鼠》,看著宋傲,她也開始犯難。中國的性教育本身就是隱秘的,她沒有辦法給宋傲科普性知識,所以在這方麵隻能任由著宋傲自己發展了。過了一會兒薑檸問宋傲:“你知道剛剛那兩個人在乾嘛嗎?”宋傲點頭說:“知道,找樂子。”薑檸心下一驚,不知道宋傲在哪裡學來的這些葷話,她皺皺眉:“誰教你的。”“李生,他帶我去看的錄像,就是這樣的。”宋傲說。李生就是跟宋傲一起看倉庫的年輕小夥子,比宋傲還小,好像是倉庫老師傅的親兒子,初中畢業就沒讀了,一直在外麵打工,後來才進了倉庫搬貨。薑檸忿恨地說:“都是些什麼人,你彆跟他們學壞了。這種事情隻能對自己的老婆做,而且要躲在房間裡麵,在大街上,除了牽手以外,不能擁抱,也不能親吻,聽到沒有?”宋傲“哦”了一聲,沒有說話,眼睛依舊盯著電視屏幕,也不知道是真聽進去了還是假聽進去了。薑檸歎了口氣,看了看牆上的掛鐘說:“晚了,睡覺去吧。”“好,阿檸晚安。”“小傲晚安。”宋傲說著站起來,突然彎下腰來,食指和拇指掐住薑檸的下巴,迫使她抬起頭來。他看著薑檸嫣紅的嘴唇,表情有一絲茫然,然後低著頭,在薑檸嘴唇上蜻蜓點水般地碰了一下,就像輕吻額頭一樣,而後迅速分開。薑檸嚇了一跳,拍掉宋傲的手說:“你乾什麼,為什麼要做這種事情?”宋傲的模樣有些委屈,嘴裡嘟囔著:“電視裡這樣演的。”“那是戀人做的事情,我們隻能親吻額頭。”說完,薑檸就迅速從沙發上跳了下來,轉身的刹那,她的臉好像要熱得燒起來了一樣。她回了房間,“嘭”地一聲將房門關上了,躺到床上之後,一時靜謐,她竟然能清晰地聽到自己鏗鏘有力的心跳聲。宋傲的嘴唇柔軟乾燥,帶著他常用牙膏的那種茉莉花的香氣,好像這會兒還留在她鼻端。她嘴裡默念著:“沒事沒事,他隻是個什麼都不懂的人,白瞎了這高個兒,其實就是個孩子嘛。”薑檸突然意識到一個嚴重的問題,如果宋傲跑到街上,看到一個女孩子就隨便亂親,那還不被人當成臭流氓抓起來啊。想到此處,薑檸怎麼也睡不著了,穿起拖鞋打開了房門,就看到宋傲正在喝水,喝的還是自己杯子裡沒喝完的金銀花茶。她有些茫然,記憶裡,宋傲不是最討厭吃彆人吃過的東西嗎,小時候自己吃過的餅乾他絕不會伸手再拿過去吃。“你怎麼在用我的杯子喝茶?”薑檸問道。“你不讓我碰開水。”他將杯子中的水一飲而儘,“我想喝。”薑檸記了起來,上次沈放來家裡做客,她和沈放都喝的金銀花茶,而宋傲的卻是涼白開。薑檸想,他當時一定是敏感地感覺到了,他和他們之間的差彆吧。他是不是潛意識裡意識到了,她把他當成一個連開水也不會喝的傻子。想到這裡,薑檸走過去一把抱住宋傲,像安撫一頭受傷的小獸一樣安撫他:“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以後你難過了就跟我說好不好。”宋傲不懂什麼叫難過,他隻是茫然地點點頭。在他心裡,自己隻是單純地想喝一杯金銀花茶。薑檸拍了一下腦門說:“哎呀,我差點忘了,你絕對不可以親彆的姑娘知道嗎?除非那個人是你的女朋友,不然就叫耍流氓。”宋傲“哦”了一聲,眼底依舊沉靜如水。他想,他為什麼要親彆的姑娘呢,阿檸真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