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女傭(1 / 1)

淩晨兩點,才睡下不久的張媽又被一陣急促的敲門聲給吵醒。迷糊而機械地披上衣服,穿上拖鞋,然而開門後她卻驚呆了——宋西辰正抱著許洛溪在門口,許洛溪的臉蒼白一片,看起來非常虛弱。許洛溪的纖細雙手勾在宋西辰的脖子上,虛晃著,沒有什麼力氣。許洛溪低著頭,不敢說話。而宋西辰的手,卻一直在流血,一道道未乾的血在他的手上彎彎曲曲地蔓延。張媽一下子被嚇醒了,她驚呼道:“少爺,你的手!”一路走來,地上都還在滴著血,在黑暗之中靜靜地流動,看得她觸目驚心。宋西辰看了一眼漆黑的客廳,“張媽,把家裡燈都開了。”他清楚地記得,徐洛溪有幽閉恐懼症。小時候,家裡有一次停電了。她不由分說地像隻小考拉一般賴在他的身上,任憑他怎麼打怎麼罵都趕不走。弄到最後,他也煩了,隻好任由她將頭放在宋西辰的腿上,隨手拿了一本幼稚要死的《愛麗絲漫遊奇境記》,結果她還非要聽溫馨的童話故事《小王子》。後來,為了達到更好的催眠效果,他還特意去學了法語,那段學習語言,傻傻分不清大舌音小舌音的時光,簡直生不如死。張媽跑去一旁,按下開關。哐當一下,燈全部亮了。或許是暖黃色燈光的緣故,宋西辰的臉終於顯得不再那麼冷峻,而是柔和了許多。他抱著許洛溪上了樓,然後將她穩穩當當地放在了那張粉色的大床上。許洛溪的眼睛閉著,宋西辰以為她睡著了,輕聲對等在一旁的張媽說道:“張媽,好好照顧她。”說完,宋西辰就要走。“我沒事,張媽,你去給哥哥包紮吧……”許洛溪睜開眼睛,頭看向宋西辰的方向,囁嚅著。“你給我閉嘴!“宋西辰看著許洛溪,狠狠地叫了一聲。許洛溪悻悻地閉上了嘴。宋西辰指著她,“以後彆再給我亂惹事了!遇見你之後,我的人生全都是厄運,全部都是!”他的聲音不大,但是充滿震懾力。在空蕩蕩的宋宅裡回響,仿佛在刻意地宣示著他對這個家的主權。張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歎了口氣,看著宋西辰離開的背影,緩緩地關上了門,隔絕了兩人。又走到許洛溪的床前,輕輕地為她捏好了被角。那夜,宋西辰回到了自己的房間,躺在床上,卻輾轉反側,怎麼也睡不著。是啊,遇見她之後,他的人生全部都是厄運。他們第一次見麵的時候,許洛溪還不到十歲。剛剛開始記事不久,而宋西辰已經十幾歲,正是開始剝離掉少年稚嫩感的時期。他們相遇在最好的年紀,卻不是最好的時機。那是一個金黃餘暉灑滿學校的夏日午後,宋西辰抱著籃球,背著書包,正準備從學校回家,看見了學校門口背著書包,正來回走得踉踉蹌蹌,獨自哭泣的許洛溪。彼時隻有他們兩個人在,宋西辰皺著眉頭走過去,蹲下來,然後輕輕地拍了許洛溪的肩頭,遞過去一張手帕,主動關心她,“小妹妹,你怎麼啦?是不是有人欺負你啦?”許洛溪見到有人來和自己說話了,哭泣停止了,一邊抽鼻子一邊解釋了原因,“我媽媽今天沒來接我。”哭完了,她把手帕還給宋西辰,仰頭看見了宋西辰的臉。微微眯起的大眼睛,劍眉濃厚,有棱角分明的輪廓,笑起來右邊還有個幾乎看不見的小酒窩,會淺淺地凹進去,細密的汗水在他的臉兩側流淌。彼時香樟樹茂密,打下斑駁的陰影,將他們籠罩在一起。這個小哥哥真好看,這是宋西辰給許洛溪的第一印象。宋西辰摸摸她的頭,問她,“你叫什麼名字?今年幾年級呀?”許洛溪伸出胖嘟嘟的小手,指著身後那幢教學樓的二層,奶聲奶氣地說道,“我叫許洛溪,今年三年級。”那便是他們彼此相遇的開場,平淡得如同未起波瀾的海麵,卻注定從此會在心裡掀起一場又一場的狂風驟雨。那天的後來,他循著許洛溪說的地址,牽著許洛溪的手,把她送回了家,在樓道口遇見了剛出門的許洛溪媽媽,以及一個男人。那是一場不該有的,卻是命中注定的相遇。生活大概就總是這樣吧,總在你意料不到的時候,給你一次猝不及防的沉重打擊。如果那個男人不是爸爸的話。他也許會隻是單純地覺得,小女孩許洛溪的媽媽很有氣質很漂亮,而那個小女孩很可愛很招人喜歡。可惜世事不容許假設。看到爸爸搭著許洛溪媽媽肩膀出來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自己的命運注定要發生一場徹底的、翻天覆地的變化。那是命吧?命運安排他們相遇,以這樣殘忍的方式。在許洛溪來臨之前,他的家庭是美滿的,童年是快樂的,他有高雅端莊的母親,富有謙遜的父親,他是被眾星拱月的人中之龍,有著令人豔羨的錦繡未來。可是,莫名其妙地,許洛溪的媽媽和他的父親相愛了,而且還被他撞見了。父親開始找借口夜不歸宿,就算回來了也是一直吵架,家中開始雞犬不寧,仿佛之前的和睦幸福隻是易碎泡沫。他最愛的母親自然不願意離婚,父親最終狠心提起了離婚訴訟,父母開始了長久的拉鋸戰。母親後來每天活在抑鬱之中,最終案子宣判了,竟然是準許離婚。判決書下來的第二天,母親上吊自殺了,在她自己的房間裡。臨死前,她的手裡握著一朵紅色的玫瑰。那是母親最愛的花,也是和父親的定情信物。母親死後,許洛溪和她的媽媽沒過多久就搬了進來。那個令母親自殺的女人開始和父親在一起了。其實許洛溪的媽媽對宋西辰很好,但他沉浸在母親去世的悲傷之中,對許洛溪的媽媽自然而然充滿憎恨,他不斷地,一遍又一遍地,對他們母女惡言相向。直到,忍無可忍的父親送他去了寄宿製的學校,之後又將他送出國去念書。在他心裡,父親對他的關心也不如從前那般。這一切,都是因為許洛溪的媽媽。所以,這麼多年來,他做夢都希望許洛溪的媽媽可以遠離自己的生活。聽到車禍消息時候,他除了吃驚,除了憤怒,腦海中竟然閃過一個可怕的念頭:一定是老天爺聽到了他的渴望,特意為他創造了這場車禍。……直到第三天,經過休養,許洛溪的病才終於好徹底了,麵色重新紅潤起來,也能下床了。許洛溪第一時間想做的事情,是想去感謝宋西辰帶她回來,她想去看看,宋西辰的手好了沒有張媽告訴她,宋西辰正在溫室裡修剪花卉。許洛溪小心翼翼地推開溫室的門,離門不遠的地方,正站著穿圍裙的宋西辰。宋西辰的手上貼著兩個創可貼。他的麵前,是幾株盛開正好的紅玫瑰,和花園裡那些枯萎的玫瑰截然不同。他的腳下,則是一隻看起來略有疲態的金毛老狗。狗叫南希,或許是到了冬天,它顯得懶洋洋的,在一旁蜷縮成一團,安靜地耷拉著眼瞼,沒有什麼精神的樣子。見許洛溪來了,南希嗚咽了兩聲。“哥哥,謝謝你帶我回來。”許洛溪站在一邊,笑著說道。宋西辰沒有回頭,他左右看了看自己修剪好的參差錯路的玫瑰花,仿若在欣賞一件精美的藝術品。宋西辰望著眼前嬌豔的玫瑰花,嘴唇微動,“其實,你要留下來也可以。”許洛溪驚訝了片刻,“真的?”他竟然會允許她留下來?!宋西辰幾天之間轉性了?宋西辰眉眼淡淡,繼續說道:“不過,當然再不是以大小姐的身份。”她就知道,一定有轉折!許洛溪問:“那是什麼?”宋西辰答:“張媽年事高了,我們家正好還缺一個女傭來幫她。”“女……傭?”她的腦海裡突然有了一些不太好的聯想圖片,確定不是惡搞嗎?不是玩某種角色扮演的遊戲?宋西辰點點頭,嚴肅的臉上看不到一絲戲謔的成分。他又說道:“不過,既然是女傭,你原來的房間也不能住了。”許洛溪幾乎是隨口一問:“那我住在哪裡呢?”許洛溪倒不是很在意這個問題。搬來宋宅之後,媽媽就和宋叔叔一起睡覺了。她晚上害怕的時候,會悄悄溜去張媽的房間,蹭在張媽的懷裡,聽張媽講童話故事。既然是女傭的話,應該是和張媽住在一起吧。她反而求之不得呢,畢竟媽媽去世後,這個世界上,除了宋西辰,張媽可以說是她最親近的人了。宋西辰沒說話,似乎在思考。他的目光落在溫順的南希身上,事不關己地說道:“你跟狗睡在一起吧。”許洛溪震驚了,“什麼?!”宋西辰點了點頭,似乎很滿意自己的解決方式,“正好南希老了,也缺一個伴,它的狗屋很大,你不委屈。”宋西辰淡淡地說,仿佛毫不關己。許洛溪本能地控訴,“宋西辰,你什麼意思?”這是她第一次,連名帶姓地叫他,沒有一絲的尊敬。聽到這句話,他突然回過頭,目光很冷,對著她一步步地逼近。她隻好倒退,一步一步地,直到退無可退地靠在牆壁上。宋西辰將右手撐在牆壁上,左手捏住她的下巴,將頭低了下去。三十厘米,二十厘米,十厘米,很快,兩人的鼻尖就要相互觸碰,距離越近,心跳越快……許洛溪緊張地閉上了眼睛。五厘米的時候,宋西辰卻猛然停了。他單手撐在牆壁上,冷笑一聲,“許洛溪,你知道‘不要臉’三個字的中文怎麼寫嗎?”許洛溪睜開眼睛,宋西辰正似笑非笑地望著她,她一臉震驚。原來他是在羞辱她!宋西辰開始繼續收拾他剪好的那些玫瑰花,空留給了她一個挺拔卻單薄的背脊。透過溫室的玻璃,許洛溪看到了宋西辰眼角裡的嘲諷。“指望我吻你麼?你做夢吧!”她沒有回應。他繼續說:“妹妹喜歡哥哥,真是很不要臉的行為呢。”他的話越來越難聽,“你的媽媽是小三,小三的女兒,果然是有特殊的癖好啊。”這句話許洛溪不能忍受。她奪走他的玫瑰花,狠狠扔在地上,“你可以罵我,但是不可以罵我媽媽……”“你媽媽,嗬,”他冷笑,輕挑眉頭,回過身來,右手輕輕捏住許洛溪的下巴,“話說回來,不知道你媽媽現在在黃泉路上孤不孤單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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