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過兩天就是過年了,公司裡各部門都開始組織一些聚會,有些部門人少,為了更加熱鬨,就都聚在了一起。財務和運營就不幸地分在了一起。聚餐基本上也隻是吃吃喝喝,相互聊聊天、喝喝酒,吳靜跟這些人都不算太熟,所以在一旁坐著的時間比較長。她看到李婷在跟韓俊勇敬酒,言辭中說了很多賠罪、包涵的話,韓俊勇隻是對她笑笑。她也看到坐在旁邊的小花正拿著手機不知道在跟誰發信息,大部分都是綠色小窗口,說明對方回複得不多。她又看到陳善章跟韓俊勇私下裡不知道說了什麼話,兩個人相顧看了一眼,然後點了點頭。這一頓飯,她看到了很多事情,卻都沒有在意,覺得這一切都與自己無關。聚會散場之後,很多人站在酒店大廳說話,酒足飯飽,有些人說話開始吐字不清,走路開始踉蹌,吳靜因為全程沒有喝酒,倒是很清醒地站在一旁看著這群酒氣衝天的同事。不知道什麼時候,李婷突然地走到她的麵前。吳靜看了看她,覺得她應該也喝了不少。“吳靜,”李婷眼神有些迷離,但是說話還算清楚,“我知道你可能有些討厭我。”吳靜笑著搖搖頭,“沒有,你想多了。”“我也沒有辦法,”李婷搭著她的肩膀說,“我在這個公司已經十年了。”“十年了?”吳靜看著她說,“那我應該威脅不到你才對。”李婷苦澀地搖搖頭,“你不知道,我們公司是W市的地頭蛇,有一半都是政府項目,公司上層領導太需要抱這條大腿了。”吳靜沉默,她不想說話。李婷繼續說,“你有一個很有背景的做審計的大學同學,這是你自己說的,雖然我們都認為跟男朋友沒什麼兩樣,你有學曆,你還有一流的企業經驗。“我跟林運討論過,剛開始,林運認為你是走關係進來的,他看不上你。可後來因為宋成成說了不少好話,他也對你改變了看法。“那個時候我才知道,宋成成竟然是站在你這邊的,我有些不明白,如果這樣的話,因為宋和韓之間的關係,我就不能不多想了。再算上聚合的事情,你還說你對我沒有威脅嗎?”吳靜看著一臉醉態的李婷,突然覺得如果你在一個圈子待得久了,真的就會被這個圈子捆住。大廳裡突然傳來了幾聲驚呼,吳靜踮腳看了看,發現是陳善章在那大聲說話。幾個人頭聚在一塊,不知道在說什麼,忽然,人群裡開了一條道,直直通向她,她沿著那條道往前看,就見到陳善章和韓俊勇兩人之間站著的周景和。周景和看到她顯然也很吃驚,吃驚過後便簡單地笑了笑。“我們單位聚餐,”周景和跟她說,“真巧啊。”“可不是巧了,”陳善章說,“我中間出來看到的時候還不太相信,本來準備跟韓總一起去旁桌敬一杯的。”“不用不用,”周景和擺擺手笑著說,“我們都是聊聊家常,沒喝酒。”“是啊是啊,”韓俊勇說,“我也這樣說,怕過去打擾,真想跟周總喝一杯以後有的是時間嘛。”周圍的人都附和了幾句,周景和在中間也打了幾句機鋒。漸漸的,大廳的人走得也差不多了,吳靜也準備出門打車了。“吳靜,”周景和喊住她,“彆打車了,我開了車,一起走吧。”吳靜看了看路口打車的人群,猶豫了一下,就跟在他身後走了。……秦朔坐在地上打著遊戲,他抬眼看了下時間。已經九點了,可吳靜還沒有回來。抓起手機準備給她打個電話,突然發現手機裡麵不知道什麼時候傳了幾條信息。“秦超,我是小花,聽說你和那個新來的吳靜關係不錯,我覺得我應該要提醒你一下,那個吳靜不是什麼好人,她已經有男朋友了,據說還是審計的領導,聽說還很有背景,公司裡的人都這麼說。“而且,我的朋友胡小微也說,他們這半年很多時候都是一起上班,那麼早一起在站點等車,很可能早就住在一起了。”秦朔看得一頭怒火,把手機扔到一邊。很多事他也是知道的,但是之前有沒有住在一起,他還真不知道。在一個站點等車就是住在一起嗎?秦朔想了想自己。秦朔又打了一會遊戲,打了一會有些坐不住了,看了看毫無動靜的房門,拿著手機下了樓。他沒想過自己會第二次看見這種場景。熱血青年形容的大概就是荷爾蒙噴發、無法控製情緒,易激動、易興奮、易發怒的那群年輕人,秦朔大概也正處在這個年紀。他來W市近一個月了,成功地找到了吳靜,並與她朝夕相處。他叫自己秦超,把自己塑造成一個很普通的年輕人,他覺得自己變了很多,像是從一頭獅子變成了一隻羊,溫順乖巧,這一切他並沒有覺得憋屈,反而很開心,因為這些都令他與吳靜之間拉近了許多。但是,他忘了,他骨子裡還是一頭獅子,如果沒有吳靜,他輕而易舉地就會暴躁起來。這一個月,他覺得自己與吳靜之間隻隔著一層窗戶紙。而他今天晚上11點多的飛機,他決定在他離開之前,捅破這層窗戶紙。他等她等到了近十點,她把他的計劃全打破了。是的,全打破了,因為她帶著一個男人回來了。吳靜下了車,向周景和告彆後走進小區,但是沒多會,周景和又追了上來,他把她落在車上的手套遞給她,說笑了幾句。在雙手相觸的那一瞬間,周景和感到自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拽向後方,然後領口的衣服被揪起,接著就感到自己的整個身體往後傾倒,最後失去平衡,摔在地上。他抬起頭,看到了吳靜震驚得瞪大了的眼睛,而她旁邊則立著一個年輕人,一張俊秀的臉上張揚不羈。……“你……”吳靜不可思議地轉頭看著秦朔,“你有毛病嗎?”說完,就連忙走到周景和的麵前將他扶起,細聲問道,“景和,你沒事吧?有沒有受傷啊?”秦朔在一旁冷峻地看著,他忍這個男人很久了,公司裡到處傳,同事之間也當著野史八卦不停地說,就連那什麼花的也不管他上班還是下班不停地跟他提,幾乎公司裡的所有人,所有人都知道這件事。他和她有一腿!周景和被吳靜扶著站了起來,吳靜還在關心地尋找著他身體有沒有什麼地方受傷。那一副聖母般體貼的模樣讓秦朔感到一陣惡心。“狗男女!”他扔下這句話就轉頭離開。吳靜拉著周景和胳膊的手忽地一緊,她回過頭,隻看到秦朔高瘦的背影。抿緊雙唇,咬著牙,繼續拍打著周景和膝蓋上的灰塵。“沒事了,”周景和拉住她的手,“我沒事。”“對不起,”吳靜這才意識到自己的聲音竟然有些發抖,“對不起,我不知道他發什麼神經。”“我真的沒事。”周景和想看一下吳靜的眼睛卻被她躲開了。吳靜低著頭,抓著拎包的帶子,微微發抖。“你現在回去嗎?”周景和有些不放心地問道,“要不要我陪你?”吳靜搖搖頭,“沒事,”她控製好了情緒,抬起頭對他笑了笑,“他還敢打女人了不成?”周景和沒有笑,隻是冷靜地看著她。“對不起,”吳靜再次道歉,“害你摔了一跤。”“衣服穿得多,沒什麼感覺。”周景和再一次問道,“你確定你要一個人上去?”“嗯。”吳靜點點頭。吳靜走到房門前,門並著沒關,輕輕推開門,裡麵一片安靜,並沒有看到秦朔的影子。她走進去,看到沙發上還扔著秦朔的手機和電腦,地上還有一隻襪子。剛低下身準備去撿襪子,浴室門哐當被推開,秦朔從裡麵走了出來,手裡拿著自己的幾件內衣和浴巾。吳靜冷冷地看著他。秦朔拿著東西走到沙發前,把電腦、手機還有手裡的幾件衣服一股腦地都扔進背包裡,然後又把被子掀開,從沙發縫隙裡找到一隻襪子套在腳上,又把坐墊掀開繼續找另一隻襪子。吳靜把手裡的襪子遞給了他。他瞟了一眼,低著頭把襪子拿過去套在另一腳上。最後他一隻手拿著那件長款羽絨服,另一隻手拎著背包,站在客廳中間。兩個人一時之間都沒有講話。片刻,吳靜深吸了一口氣開口說,“你剛剛在樓下說了什麼?”秦朔看了她一眼,迅速又把頭扭過來,憋著一股氣,不說話。“你再說一遍,”吳靜冷冷地說,“否則,你這次走了就再也彆回來了。”秦朔雙手攥緊,捏得羽絨服的布料吱吱發響。吳靜抬起頭,眼眶發紅,顫著聲音質問秦朔,“你也覺得我和他……”“難道不是嗎?”秦朔突然大吼,“整個公司都知道你和他的事!如果不是那種關係你為什麼不去解釋?你不是參加公司聚會嗎?為什麼又會跟著他一起回家?這麼晚了,你上他車的時候,難道不會想到公司的人都會看到,會繼續說你嗎?”“我解釋有用嗎?”吳靜也喊了起來,眼淚也不爭氣地往下流,“我進公司的時候就受到了他的一些照顧,這件事公司裡很多人都知道,他們想怎麼說我也堵不住他們的嘴,我隻能不去理會,這是回應八卦最好的態度。”“那你就不能離他遠一點?”“遠?怎麼遠?他住我對麵小區,順路送一程,我能怎麼拒絕?”吳靜激動地說,“而且,我欠他的,我欠他很多事情。”“欠他人情就一定要在感情上還嗎?”秦朔情緒很暴躁,往往這個時候人們總會說出一些口不對心的話,用惡毒的話去傷害最親的人,他口無遮攔道,“那你欠下得多了是不是就要在床上還了?”吳靜倒吸了一口氣,秦朔的話很傷人,以至於吳靜哽咽著一時都說不出話來。她低著頭靜靜地想著,是了,這才是她認識的那個秦朔,衝動、暴躁,動不動就朝她發脾氣,她還以為他喜歡她呢。吳靜慢慢抬起頭,吸了吸鼻子,擦掉臉上的淚痕,冷靜而又淡漠地說,“我以前確實跟他上過床,他是我第一個男人,後來又跟你上過床,你是第二個。“我從S市回來的這大半年裡,經常跟他在一塊,他給了我很多生活上的照顧和工作上的指導。我很感謝他,但是我沒有跟他上過床。“你說得很對,我那樣做也許更加容易,甚至可以辭掉這份工作,做他的女朋友、跟他結婚、為他生孩子,那樣,你是不是就高興了?”這些話不下於在秦朔滿腔怒火上澆油,秦朔狠狠地咬著牙,手握成拳,作勢要揚起。可吳靜對他的反應無動於衷,繼續冷漠地說,“我和你相處的那段時間裡,除了做愛幾乎沒有什麼彆的交流,或許你覺得我就是這種人。其實,你錯了,那個時候我是因為怕你,還有家裡逼著我。“隻怪我當時太傻了,還真的對你抱著一絲幻想,可後來你在公司裡對我的態度,以及後來直接想開除我,讓我終於認清了一件事,你其實一點都不在乎我。”秦朔劇烈地喘息,他幾欲扯破了手裡的衣服,紅著眼睛,顫抖著雙唇說,“逼你?你說你當初跟我在一起,是因為有人逼你?”吳靜直直地對著他的雙眼,“是的,你的身份、地位,你的金錢財富以及我的家人,這一切逼的我,那個時候的我除了想永永遠遠地離開你,沒有彆的任何想法。所以,謝謝你當初執意地想開除我,讓我終於下定了決心來離開你!”“啊!!!”秦朔忍無可忍地朝她吼了起來,他不想再聽她講一個字,拿著手裡的東西,把她撞到一邊,走出房門。隨著一聲劇烈的摔門聲一起的是秦朔惡狠狠的一句,“我永遠都不會再來了。”吳靜被秦朔一掌推倒在沙發上,她聽到秦朔劇烈的摔門聲後,終於忍不住倒在沙發上痛哭起來。吵架的時候究竟有多少的言不由衷?簡直折磨得戀人欲生欲死。秦朔到樓下攔到一輛車子,直接去了機場,坐在機場大廳的時候腦子裡還是一片混亂,他定定地發呆,直到發現他的對麵似乎坐著一對情侶,男生腳邊放著女生粉色的行李箱,他們雙手牽在一起,彼此依戀著討論著女孩的歸期,女孩隻笑著說“很快回來”。那一刻秦朔突然想到了那天晚上,吳靜在客廳幫他鋪床,他情不自禁地拉著她的手,告訴她過年要回家的事,那個時候他也說著“很快回來”。那個時候,他的心像浸在蜜糖裡,雖然談的是離彆卻比很多的重逢要甜蜜,而現在,他突然意識到,自己這一走或許以後再也不會回來了。秦朔吸了吸鼻子,卻控製不住地眼淚,他捂著自己的雙眼想留住自己的眼淚,可眼淚卻流得更加洶湧,穿透他的指縫流淌在他的臉頰上。終於,他不再忍著,讓自己哭出了聲音。這偌大的機場,嘈雜紛亂,為他的哭聲做著遮掩。這冷靜的大廳,有個高大的男人,哭得像個孩子。……飛機到S市的時候已經是淩晨,他坐上出租車,直接報了郊區彆墅的地址。他在車上側著頭,看著熟悉的街影一閃而過,心中惆悵萬分。終於到了家門外,最先感應到他的是門前狗窩裡躺著的小多。哈士奇依然直立著後退往他身上撲,他摸了摸它的頭,安撫它回到狗窩,然後走向彆墅的大門口。夜深人靜,秦朔沒有敲門,而是拿鑰匙自己把門打開。屋裡靜悄悄的,秦朔借著一點屋外的燈光,走到廚房,打開冰箱準備找點吃的。這一晚,他為了等她,連晚飯都沒吃。從冰箱裡找到一些糕點和牛奶,秦朔端著食物走到餐廳,正吃到一半的時候,餐廳的燈突然亮了,光線刺眼,他眯著眼睛抬起頭。餐廳對麵的小屋門口站著一個婦人。“寶……”餘媽卡了一下,“小朔?”至親的聲音讓秦朔感到一絲溫暖。“餘媽。”他的聲音嘶啞,還帶著一點鼻音。餘媽聽到他的聲音心裡一陣發緊,她從屋裡拿了一件外套披在身上然後走到他麵前輕聲問道,“這麼晚回來怎麼不提前說一下?”“太晚了,怕影響你們休息。”“喲,”她輕輕撫摸著秦朔的臉,眼皮微腫、眼圈發紅、臉色蒼白,下巴上還微微透出些淡青胡渣。“怎麼啦?”餘媽心疼地說,“在外麵受苦了?”秦朔沒說話,繼續低頭吃東西,餘媽也沒有繼續問下去,她默默地跑到樓上他的房間給他整理房間。秦朔吃完飯,準備回屋睡覺,餘媽也正好從他房間出來。“好孩子,”餘媽踮著腳輕輕地摸了摸他的頭,“今晚上好好休息,什麼話明天再說,彆怕,到家了,都會沒事的,彆怕,我的孩子,彆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