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裡的人聽見兩個人的腳步聲,伸頭出來看,看見扛著個人,都出來搭把手,一起抬了進去。村長皺著眉頭,看著大壯和勝子扛回來的人。這個人身上滿是刀傷,來路不明,很有可能讓整個村莊陷入危險之中。“外麵咋樣了?”村長問道。勝子有些慌亂,大壯往前一步,把勝子掩在身後,“都消停了,漫山遍野都是屍體。”村長點點頭,下巴朝他們抬回來的人點了點,“那人咋回事?”大壯裝作很自然的樣子說道:“在小河邊看見的,好像是隔壁村的人,不知道這裡打仗,湊過來被當作敵軍,傷了。我們倆看見就給抬回來了。”村長畢竟是村長,他看了看勝子不知所措的樣子,又看了看表麵上平靜、實際上卻很不自然的大壯說道:“我畢竟是村長,關係到村子安危的人都要警惕起來!等他好了,你們趕緊把這個人處理了,從哪裡弄回來的,就再給弄回去!”大壯點點頭,他知道瞞不住村長,但他知道村長也是個善良的人,肯定不能把受了這麼重傷的人扔出去,所以最起碼可以把他的傷養好再弄出去。“他醒了!”紅纓清脆的聲音傳來。大壯和勝子趕緊跑了過去,那人已經睜開了眼睛,隻是身上的傷口實在是太多了,他實在是很疼,說話有氣無力,還伴隨著倒吸涼氣的聲音。“你們是誰?”男子看著周圍陌生的麵孔問道。大壯趕緊上前,“我們把你救回來的,你忘記了嗎?”大壯給男子使眼色,生怕男子說漏什麼,可是男子就像沒有看見一樣,還是一臉疑惑。男子用力敲打了一下自己的頭,他搖搖頭,“我什麼都記不起來了。我連我自己是誰,都忘了。”原來是失憶了,大壯這才鬆了一口氣,什麼都不記得才好,不過,他該不會是裝的吧?大壯又仔細觀察了一會兒,確定男子真的是什麼都不起來了,才徹底安下心。“你忘了咱村狗蛋了嗎?去年爬山,從山上摔下來,腦殼摔壞了,也是啥也記不起來了!我看這孩子也是被嚇著了!哎喲喲,可憐的孩子,沒關係,你先和我們在一起,等到想起來了,再走也不遲!我們都不是壞人!”二大娘畢竟是女人,心底軟,看到男子啥也想不起來,身上又受了那麼多傷,一下子就動了惻隱之心。“娘親,我剛才聽見爹說等到小哥哥好了就送出去!”紅纓說道。話音剛落,二大娘一個眼神橫過去,站起來,掐著腰,“你咋這麼狠的心呢!我當初嫁給你,不就圖你老實善良嗎?你現在連這個優點都沒有了嗎?那我還跟著你乾啥!我要帶著紅纓回娘家!”雖說二大娘隻是做做樣子,可還是給村長嚇得夠嗆,連連擺手。周遭的女人們也附和著二大娘,大壯趕緊出來說:“沒有的事兒,村長也說要收留他!紅纓可能聽錯了!小孩兒嘛!”聽到大壯這麼說,二大娘才穩住自己的情緒。身受重傷又失憶了的俊秀男子一下子獲得了全村女人的關心,村長在一旁,隻要有一點想要把男子弄出去的苗頭,就被自家十歲的女兒扯胡須。村長老來得女,寵得不行,最後也沒有什麼招數,隻得跟大壯說:“這人要是不會給咱們帶來什麼麻煩就罷了,若是有一點苗頭不對,你立刻把他送走!”大壯連連點頭,紅纓看見大壯和自家爹爹又湊到了一起,也跟著過來了。看見紅纓過來,村長趕緊轉移話題:“趕緊把咱存的糧食拿出來,給他做點東西吃!彆太油膩!”“好嘞!”大壯轉身就走。“爹爹,那小哥哥還沒有名字呢!”紅纓拽著村長的衣角,用軟軟的聲音說道。這是她的慣用伎倆,她爹永遠都拒絕不了這樣的請求。村長捋了捋胡子,“既然是從小河邊撿回來的孩子,就叫河生吧!”紅纓興高采烈地默念著這兩個字,衝回去,大聲告訴著男子他的新名字。村長笑著說真是女大不中留。——河生全都想起來了,他想起自己是誰了,他是晟國支援北涼的副將於森。他出征的時候,家中妻子正好懷孕,他知道此次一去不知能否平安歸來,對妻子許諾說要是回不來了,她可以改嫁。如今,他活著,卻又娶了其他人。他猛地睜開眼睛。“河生醒了!”隨著紅纓的聲音,所有人都湊了過來。河生眼神掠過所有人,看著安之,從床上下來,跪在了地上,“少主子,我全想起來了,我不是什麼河生,我是晟國副將於森。”安之把他扶起來說道:“想起來就好,坐著說,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於森的淚水已經盈眶,“我們在山上駐紮,結果中了埋伏。據說北涼國早就收到消息說我們會走這條路,早早就準備了弓箭手,夜裡儲備糧草的帳篷都起了火。大家跑出來救火,結果就是漫天的弓箭射了過來,曾將軍知道我練過輕功,讓我帶著兵符跑出來,回去向皇上稟明情況。結果我跑出來後,正和趕上來的北涼士兵對上,我中了刀,倒在地上昏迷不醒,被楊柳村的人救了回來,醒來就什麼都忘了。請少主子不要怪罪村民,他們好心救我,不關他們的事。”於森伸手把脖子上的掛墜撈了出來,摘下來遞給安之說:“這就是兵符,物歸原主。”安之接過兵符,放進布袋子,他問道:“家父臨終前有沒有說過什麼話?”於森思考片刻說:“有,將軍以一當十,身中數刀,吼著一句話……”“什麼話?”安之問道。“素琴,不要怪我。”安之唏噓不已,心中湧現無儘悲涼,珂茹問道:“素琴是誰?”“素琴,是家母芳名,家父曾許諾會與她相守一生,卻在這次戰役中犧牲,而家母……在生下我們幾年後,去世了。”安之的聲音越來越小,珂茹走近,擁住了他。“不知道萍兒帶著清和有沒有改嫁。”於森歎了口氣說道。安之的腦海裡閃過一個人的身影,他從珂茹懷中將頭抬起說道:“清和?我家奶媽的孩子就叫清和,巧的是也姓於。”“可是大榆樹村的人?”於森語氣裡滿是著急地問道。“正是。”安之說道。於森顫抖著,“她……她還好嗎?”“為你守寡至今,一個人帶著孩子在曾家。”安之說道。於森搖著頭,“我……我對不起她。”紅纓在兩人的談話中,低頭看著自己的腳尖,眼淚“啪嘰”掉在地麵上。於森望向她,不發一言。他已經恢複了記憶,家中有妻兒,她的國家害他有家不能回,他還會和她在一起嗎?紅纓哽咽著說道:“我……有孕了。”於森看著她,一個是為自己守寡至今的結發妻子,獨自一人拉扯著他的孩子;一個是對自己有救命之恩的有孕妻子,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執意嫁給他,他若是帶著紅纓去看萍兒,那萍兒多年來一直堅持的理由就會轟然倒塌,她該多麼寒心和絕望。可若是舍棄紅纓,紅纓就被他坑了一輩子,這村子裡的人口水都能淹死她。他原本就糾結的心更加糾結了,手心手背都是肉,真左右為難。紅纓見他不說話,強顏歡笑道:“河生,你不要為難,我當時嫁給你的時候,你怕自己來路不明會害了我,我當時說所有後果我自己一人承擔。現在後果來了,我會自己一人承擔的。”“你一人怎麼承擔!”於森敲打著桌子。於森猶豫許久,抬頭對安之說道:“少主子,是我對不起萍兒,這事兒你幫我瞞著吧,就當沒有來過這裡,也許讓萍兒覺得我已經死了是最好的處理方式,一切都保持原樣吧!”他站起來,扶著紅纓,往外走,皺著眉頭訓著她:“你有孕了,怎麼不告訴呢!”“我想給你一個驚喜的,沒想到會發生這事兒……你真的不走了嗎?”紅纓淚眼婆娑地問道。“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