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枷鎖(1 / 1)

程野偏頭看了看這個平日裡讓他煩不勝煩的金閃閃,妝掉了一半,明明一臉的疲憊和憔悴,眼神卻還亮亮的。“你管彆人的事倒是挺熱心。”“沒你熱心。”“我是在誇你。”程野笑了笑,點了根煙。“我也沒罵你呀。”金閃閃撇了撇嘴。便利店的霓虹燈招牌一閃一閃,程野與金閃閃並肩站著,一個叼著煙東張西望,一個看著店門口的招財貓發呆,一時無言。“你什麼時候接手她的書的?”程野突然問道。“這個月。”“她嬸嬸嘴上說明天就走,要是沒走又來找她,可以打電話給我。”“好的,知道。”金閃閃畢竟喝了酒,又經過一番折騰,已經很累了,這一刻竟顯得十分乖巧,程野叼著煙,默不作聲地眯著眼瞧她。想著剛剛在小巷子裡,他還沒來得及和她使個眼色,她就提著裙子大步流星走上去,那股衝動勁。半晌,他突然道:“你現在倒是不哭了啊?之前那個梨花帶雨的樣呢?”金閃閃抿著嘴,不說話。程野見她這副模樣更想笑了。“真失戀了?”他把煙丟了,正兒八經地盯著金閃閃。“關你屁事。”金閃閃偏過頭。程野低頭看著金閃閃的後腦勺,感覺一股委屈得不得了的倔勁都要從她的天靈蓋冒出來了。他清了清嗓子,道:“對不起。”“啊?”金閃閃回過頭,沒聽清。“……我為我開始對你說的話道歉。”程野看著她道。金閃閃愣了愣,說道:“沒關係……我開始也不該衝你大呼小叫……”月亮藏進了雲裡,金閃閃咬著嘴角,有點不好意思,想保持嚴肅的樣子被程野一眼瞥見。程野不知道什麼原因,每次一碰到眼前這個人,就感覺自己情智雙商都被她拉低了,變得特彆幼稚。雖然一邊這樣想著,他還是一邊拿出了手機,往金閃閃麵前晃了一下。“嗒噠……”金閃閃在程野一閃而過的手機屏幕上,看到了自己之前蹲在地上哭的照片。照片裡的金閃閃,蹲在地上,雙手抱臂,雖然低著頭,但隱約還能看到鼻涕……程野勾起嘴角笑了,在她蹲在噴泉邊哭個不停的時候,他站在她前方看了有好一會,順手惡意滿滿地拍了兩張她的狼狽照,才開口叫的她。“你……!”金閃閃伸手就搶,“居然還拍照?”程野人高手長,伸出另一隻手就抵住的金閃閃的頭,任她手舞足蹈也撈不著手機。“老實點。”金閃閃看著程野這一臉戲謔的笑,嘴都快氣歪了,一把推開他的手。程野忍俊不禁,還想說些什麼,剛好尤真真買完東西從超市出來了,他掐斷了話頭,二人一路上互相不說話,他把金閃閃和尤真真送到了櫻園樓下,就轉身準備回家了。“龍場老師!謝謝你!”尤真真依依不舍朝他的背影喊了一句。程野沒有回頭,隻是招了招手,就消失在了馬路邊。順著金閃閃家這條路走下去,沒多遠就到了他家。程野進了家門,小王還沒睡,客廳裡亮著燈。“你回來了?”“嗯。”“野哥,我可能要搬出去了。”小王滿臉笑容地靠過來,“在你這借住了大半年,挺不好意思的。”“嗯?”程野一邊換鞋一邊往客廳走,“房子裝修好了?”“嗯,而且……我準備結婚了,哈哈哈哈哈!”小王不好意思地笑道:“奉子成婚,我們打算儘快領證辦酒。”“哦?你小子,先上車後補票啊,恭喜了。”程野笑道。“哈哈哈,定了日子就發請帖給你。”“行。”小王搓了搓手笑道:“不過以後就剩下你一個人和編輯作戰了,現在的編輯真是凶啊。”程野又想起了金閃閃那亮亮的眼睛。“是挺凶的……”他完全沒注意到自己臉上的笑意,就徑直走進了自己房裡。小王在一旁看得莫名其妙,程野這反應和平時似乎不一樣。回到家,金閃閃整理了一張折疊床放在臥室裡給尤真真,又給她找了床被子,尤真真早就精疲力儘,洗完躺下就秒睡了。累壞了的金閃閃卸了妝,洗過澡,卻又精神了,從浴室出來,她聽見廚房裡有響動,伸頭去看,赫連周穿著睡裙站在廚房裡倒水喝。“你還沒睡?”她小聲說道,又看了眼臥室門,確認關上了不會吵到尤真真。“睡不著,餓了。”赫連周答道,端著水坐到了沙發上,捏起個橘子開始吃。指針已經指向了淩晨兩點。“對了,聚會好玩嗎?”赫連周淡淡地問道。金閃閃一時恍惚,光顧著尤真真的事,之前那些五味雜陳的感慨她倒是一股腦忘了。若是說心裡還留下了什麼餘味,也不知道該怎麼形容了。“聚會倒是次要的了……出門遇上朋友有麻煩,處理到剛剛才弄完,我都沒有心思去胡思亂想了。”她也坐到了沙發上。這次兩人沒有開電視,也沒有啤酒,隻是呆坐在黑暗中,好像自從合租以來,靠著這個沙發聊天就是一種她自我紓解的方式。“你是不是不開心?”她的直覺告訴她赫連周有點奇怪。“沒有啊。”赫連周邊吃橘子邊答道。“我今天出門的時候,看到有人在樓下等你。”金閃閃回想起來,她已經是第二次看見陳拓了。“嗯……”“你們複合了嗎??”她問出了心中一直想問的八卦。“為什麼要複合?”“我看得出他喜歡你,你也喜歡他,為什麼不要在一起?”“你有沒有聽過一句話,擁有就是失去的開始?”赫連周露出無奈的笑。客廳裡靜悄悄的,金閃閃沒說話。“有一類人,隻能在激情中獲得活力與光彩,角力追逐才是他們的最愛,對於這類人來說,隻有永遠失去的,和從未得到的,才是最好的。因為再好的愛情,到最後也都是一樣,要麼走進婚姻埋葬於親情中,要麼死無葬身之地。”赫連周抬手將橘子皮扔進垃圾桶。“這樣不累嗎?”金閃閃替自己問道。“累難道比失去要可怕嗎?”赫連周反問。“可這樣什麼也得不到啊?你不擔心他有一天會走嗎?”赫連周搖搖頭:“一個人是玩不成這個遊戲的,隻有兩個人勢均力敵才有可能,換言之,他和我就是一路貨色,不是一路人不會和我鬥這麼久。所以不要妄想這類人能與你細水長流。”“你們倆到底有什麼恩怨啊?”金閃閃實在不解,僅僅是與薛醒周旋一個晚上,就已經讓她心力交瘁。赫連周認真地想了想。“天底下的情人愛侶,恩恩怨怨大致相同吧,無非就是,乍見之歡、久處生厭、見異思遷、同床異夢……其實都沒什麼好說的。”赫連周站起身來往自己房間走去,“去睡覺吧。明天還要上班。”金閃閃若有所思地著赫連周的背影,回了自己房間。尤真真睡得極香,一點也沒有被吵醒,金閃閃躲進被子裡看著尤真真的睡臉,今晚薛醒給她帶來的難過仿佛又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她有一瞬間有那麼點衝動去周小美的社交賬號上去調查今天那個叫錢穎穎的長發美女,但是很快她就打消了這個念頭。她平複心情的時間已經一次比一次快了。尤真真如此境地裡尚且這樣的努力,這樣的不認輸,自己又有什麼資格無限放大自己的情緒和痛苦,再來自怨自艾。“你知不知道你這種畏畏縮縮、委曲求全、得過且過的樣子非常惹人厭?”程野一針見血的話又回到她的耳邊,他說的其實一點都沒錯,自己做事從來沒有勇氣全力以赴,這些年來她眼裡就隻有一個薛醒,一心努力地做一個好女友附和他,對世界上的其他事都失去了衝勁。有什麼資格自怨自艾?金閃閃拉住被子蒙過頭,在腦海裡整理了一下明天的工作內容,入睡了。赫連周在一牆之隔的另一間房裡,點著一盞台燈枯坐著,她仍然沒有絲毫睡意,拿著手機翻著陳拓的社交賬號,寥寥無幾的幾條更新,全部都是工作相關。隻有淩晨時分分享的幾首歌,她知道那是他是在想念她的暗號。“從今以後你會明白什麼是枷鎖。”陳拓下午說的話還在她耳邊,她一隻手指無意識地撫著台燈的按鈕,兩眼放空。“不要放狠話。”“我從不放狠話。”夕陽漫射下的廚房,陳拓再次吻了她,這次她沒有抗拒。她抗拒不了。幼時相識,陳拓是她哥哥的好友。初中分彆,哥哥判給了爸爸,而赫連周則跟著離婚後的母親去了另一個城市。大學重逢,陳拓在一場聚會上吻了她。好景不長,兩年後陳拓出國,她決絕地切斷了兩人的聯係,期間各自戀愛、各自發展,從不互相乾涉。但她從沒有停止過對陳拓生活的關注,並且知道他也是一樣。感情在最濃烈的時候戛然而止,她清楚明白這意味著什麼,斷絕聯係會給感情保鮮,使它不在長距離的猜忌爭吵中消耗殆儘,而遠隔重洋會加重思念,時間會讓她在陳拓眼裡越來越完美,越來越值得懷念。她從小看著陳拓換女朋友像換衣服似的從沒停過,知道他是個玩家,知道不可以當真。赫連周百無聊賴地看著自己燈下的手指。“嘉悅,天下烏鴉一般黑,男人沒有一個靠得住的,唯一靠得住的隻有你自己。”“嘉悅,你爸爸愛的隻有他自己。”“嘉悅,身為女子,決不能做付出的那一方,明白嗎?”母親的話在耳朵裡跑來跑去,這麼多年了都是一個音調。她比他想象中要愛他很多很多,隻是隱藏得極好,從來讓他吃不夠,抓不牢。這一切都是她料到的,陳拓回國後的動作,以及今天的反應,她絲毫不意外。什麼是枷鎖?她笑了笑。枷鎖就是,她永遠永遠,都不會放他下鉤。清晨很快就來臨,金閃閃覺得眼睛隻不過一閉一睜,天就亮了。尤真真很早就醒來了,站在洗手間裡刷牙,赫連周在廚房裡做早飯,時針指向七點整,金閃閃打開房間的窗子,外麵是個大晴天。這是這段時間以來的第一個晴天,萬裡無雲,鳥鳴清脆,這樣的早晨,仿佛夏天又臨時殺了回來一般。金閃閃站在窗前看著天空,聽著外麵叮叮當當的熱鬨。“我做了三份煎蛋,一人一個。”赫連周動作迅速地把碗擺上桌,今天早晨她才發現尤真真的存在,還好冰箱裡有存貨。“我也有份啊?”尤真真蹦蹦跳跳地跑到桌邊坐下,“謝謝!”“不客氣,你是閃閃的朋友嘛。”赫連周眯起眼笑了笑,特彆地溫柔,尤真真一瞬間臉都紅了。“真真,你學校是在這附近嗎?”金閃閃洗完臉梳完頭出來問了一句。“沒有呢,在南邊,環海大道那邊。”“那我幫你叫車吧?”金閃閃打開了手機。“環海大道那邊的話,我可以送你去。”赫連周說道,“我要去機場上班,要經過那裡。”“會不會給你添麻煩?”金閃閃不好意思地問道。“不會,環海大道是去機場的必經路,我反正都要從那走。”赫連周吃完了最後一口煎蛋,“不過要趕快,不然會遲到。”尤真真趕緊站起身收拾東西,赫連周把碗收進了廚房,兩個人看上去都很忙碌,隻有金閃閃一個人端著碗還坐在桌前,等著八點去上班,好像找不到什麼事情忙。正發著呆,手機在桌上震了兩下,屏幕亮了起來。“正文修改完,已發送你郵箱。”程野的微信十分簡短。金閃閃笑了一瞬,看了看時鐘,也趕緊起身去換衣服,這個點早早去公司還可以多一點時間把稿子讀一遍。關上電腦,徹夜未眠的程野往床上一倒,一隻手臂墊在腦後,被今天窗外耀目的陽光刺得睜不開眼,另一隻手拿起手機,剛好遮住陽光。“知道了。”金閃閃回過來三個字給他。程野單手舉著手機,動了動拇指,打了幾個字。陽光從他的指縫漏出來,他恍了下神,又抬起手指把剛剛打的三個字都刪掉了。算了,還是彆惹她。程野抬手把手機往床尾一扔,翻過身,閉上了眼睛。屎坨坨三個字其實真是蠻適合她的。這是他入睡前一秒,腦子裡思考的最後的一個片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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