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我想見你(1 / 1)

盛夏的馬路被曬得冒了煙,金閃閃在家門口的公交站前等車。周六在學校補了一天的課,周日的時光就更加寶貴,她費了好些腦筋,借口說班長周美美和其他同學為了給她驚喜,悄悄為她辦了個慶生聚會,就等她一個了,媽媽才終於同意她出門。車來車往,熱氣把遠處的街景扭曲。她坐上了一輛公交車,周日的午後,車上幾乎沒人,她在靠窗的位置坐下,巴士快速駛遠,刮起一陣風,吹散了她的劉海和長發,風中充滿著青草的香氣,還帶有些微像是剛出爐麵包的奶香。因為剛剛巴士經過了一個蛋糕店。她的視線隨著街景變換而流轉著,任這夏天的風拂過臉頰,心情雀躍而忐忑,像一隻被石塊拴住,但仍然躍躍升空的氣球。六站之後,她下了車,巴士從麵前轟轟地開走,街對麵是城裡最大的一座公園,公園門口站著穿白襯衫罩著校褲的薛醒。“對不起……遲到了一會會。”金閃閃小跑過來,輕聲道歉。正當她準備靠近薛醒時,薛醒卻往後退了一大步。金閃閃看著雙手都背在身後的薛醒,一時不解。“猜哪隻手有禮物。”薛醒笑道。金閃閃第一反應伸頭去瞧,薛醒又趕緊往後退了一大步。“左手還是右手,猜對了才給你。”金閃閃皺著眉頭認真思考起來,看上去像左手,因為左手臂上青筋比較多,好像在用力,但是右手也不是沒可能,右手看上去彎得更多,像在提著什麼東西。一點不和諧的刺眼陽光照了進來,她迷迷糊糊地在被窩裡翻了個身,把臉埋進被子裡,咕噥道:“隨便哪隻手啦……”“左手。”金閃閃說道。“確定?”薛醒笑道。“嗯,就左手。”薛醒伸出左手,手掌中握著一隻銀色包裝的小禮盒,金閃閃接過打開來看,是一枚精致的純銀戒指。“謝謝。”她自己順手就將戒指戴到了左手上,抬頭一看薛醒,一副哭笑不得的樣子,另一隻手卻還背在身後。“咦,你右手怎麼還藏著?”金閃閃狐疑道。薛醒伸出右手,右手手掌上還有一個長方形的銀色禮盒,金閃閃驚訝了一秒,薛醒自己將禮盒打開,取出一條閃閃的項鏈,走過來摟住金閃閃,替她戴在脖子上。“本來想讓你猜來好玩來著,但是我又怕你笨,萬一沒猜中呢,所以兩隻手都準備了,隨便你猜哪邊都有禮物。”薛醒說這話的時候,金閃閃就站在他的懷抱裡,他的胸膛離她的鼻尖隻隔咫尺,她能仿佛聽到他的聲音在胸膛內的震動。“謝謝,我很喜歡。”她用隻有自己聽得到的音量小聲說道。“走吧,聽說這個公園的雲霄飛車很棒。”“啊??”薛醒狡黠一笑,“你怕啊?”“還……行……吧……”金閃閃是重症恐高患者,連坐電梯上個樓都要緊張會不會掉下去的那種。直到兩人被遊樂場的安全員牢牢地固定在雲霄飛車的座椅上時,金閃閃的恐慌終於忍不住大爆發了,坐在薛醒身邊一直哭。“不哭不哭了,很好玩的……等下你就會喜歡上了。”少年愛刺激愛冒險的勁頭,洋溢在他桀驁的嘴角,可是金閃閃看著即將爬升到頂的車頭,心跳都已經完全不屬於自己了。真的很高,公園外的街景都能儘收眼底,鳥群略過成片的樹頂,薛醒看著在高空中閉著眼睛絲毫不敢看的金閃閃笑了。“我愛你。”嗯?聽到這裡金閃閃不小心睜眼了,卻沒有看腳下,而是看著薛醒,薛醒的虹膜顏色淡淡的,一雙眼睛直視著她,像在發光。跳樓機響起了叮叮當當的音樂,薛醒轉過頭對著天空大喊了一聲。“親愛的!17歲生日快樂!——”金閃閃剛要開口說些什麼,下一秒,機器開始猛地下墜。陡然失重,風聲呼嘯。金閃閃從夢中驚醒。陰沉沉的日光透過窗戶灑了一屋,眼淚從她的鼻梁掉到枕頭上,窗外不遠處的人聲喧囂將她拉回了現實。她伸手從床頭櫃拿起手機看了下,上午十點,再打開微信,又是一片生日祝福,但她仔仔細細從頭翻到底,都沒有看到薛醒。沮喪了一秒後,她還不甘心,又去刷了一遍薛醒的微博和朋友圈。彆說什麼表示了,連一點暗示都沒有。算了吧。她歎了一口氣,把手機丟一邊,掀開被子,下了床找了半天拖鞋,隻覺得頭有點暈,昨晚淋雨著的涼看樣子沒有被熱水澡驅散。回想起昨晚,當她渾身濕漉漉地回到家時,顯然沒有想到新室友不但已經搬完了家,而且還把整個房子收拾得乾乾淨淨。客廳裡多了新的落地燈,茶幾上擺著一瓶叫不出名字的花,有種淡淡的清香。“你好,我叫赫連周。”新室友像是剛剛洗過澡,披著長發,穿著一條長睡裙,眼角彎彎地和她打招呼。赫連周五官精致秀美,皮膚光滑白皙,雖然隻比自己大兩歲,卻有一種說不出的成熟韻味。“你好……我、我叫金閃閃。”金閃閃有點被美人光環閃懵了。兩人的初次見麵,金閃閃已經對這個新室友非常滿意了。畢竟長得那樣美。外麵傳來鍋碗瓢盆的聲音,她終於找到了自己的拖鞋,胡亂踩著走向了門口,把門打開一條縫向外瞧了瞧,赫連周竟然在做早飯。“你醒了?要一起吃嗎?”赫連周朝她笑了笑,金閃閃湊上前去看,亮晶晶的培根煎蛋,配溫熱的香蕉牛奶。待人有禮,愛整潔,還會做飯,沒有比這更好的室友了。“謝謝!”金閃閃一口就答應了,一邊就從櫥櫃裡迅速拿出碗筷來擺好,赫連周在她的盤子裡擺上煎蛋,盛好牛奶。兩人對麵坐著吃了起來。“你是做什麼的啊?”“我在機場現場指揮中心工作。”“噢……昨天晚上麻煩你了。”昨晚她渾身滴水地進來,把赫連周剛剛打掃乾淨的客廳弄得全是雨水,但等到她從浴室裡出來時,客廳又光潔如初了。“唔……一點不麻煩。“赫連周搖了搖頭,”喬星說你是做編輯的?”“嗯,我是做圖書出版的。”喬星是金閃閃原來的室友。“和書籍還有作家打交道啊,挺好的。”赫連周抬頭朝她笑了笑。不知道為什麼聽她這麼說,金閃閃腦子裡突然出現了龍場野人四個字,背上泛起了一陣惡寒,趕緊甩了甩頭,埋頭啃煎蛋。吃過赫連周招待的早飯後已經十一點多,金閃閃在床上又打了一會滾,終於開始收拾東西準備回家。她租住的這所房子在城東,而她自己家在城西,中間路程算上堵車的時間大概要兩三個小時,因此她有時一兩個月才回家一趟。起初在城市的另一頭租房,是為了方便上下班,後來則是更喜歡有自己的空間,人一長大,就不再習慣和爸媽住在一個屋簷下。剛出門,電話就響起,來電人是媽媽。“金大小姐,你昨晚怎麼都不回我微信?”“我忘記了。”“那你今天到底回不回家吃飯的,啊?我雞都燉好了啊,還蒸了排骨,那個什麼,你爸還給你釣了一條什麼魚。”“回的啦,我已經出門啦……”金閃閃無奈地拖長了語氣。“薛醒來不來啊?”“……不來。”“為什麼啊?我還以為要煮四個人的飯誒。”“人家今天要加班啦!!!”金閃閃音量不自覺提高了一倍,氣鼓鼓地掛斷了電話。她完全不想和爸媽說她與薛醒分手的事,不知道是心存僥幸,還是想要觀望。從前說了那麼多次分手,沒有一次是當真的,這次真的分了手,卻又不敢承認。暴雨在昨天夜裡偃旗息鼓,到了今天中午,隻剩下淅淅瀝瀝,綿綿不絕的小雨。坐在回家的車上,雨滴一直打在車窗上彎彎繞繞,一場秋雨一場寒,車內早早地開了空調,金閃閃百無聊賴地在玻璃霧氣上畫著圈。車子穿過整座城,她在搖搖晃晃中度過了兩個多小時,就快到家。和薛醒去過的那座公園在窗外閃過,已經變舊了。四年前城裡興建了一座環湖公園後,這家公園就不再是最大最好的公園了十六七歲的時候覺得牆好高,樹好大,現在再看,不過是低矮磚瓦,青苔石板。“閃閃回來啦。”下午四點半,金朝陽站在院子裡拾掇昨夜被暴雨毆打過的花花草草,遠遠看見女兒背著個小包包走來。楊雲美聽到丈夫喊了一嗓子,就打開鍋將一直溫著的雞湯端了出來。“好香啊……”“來,把包包放下,先喝碗湯。”金朝陽接過女兒的包包,放到椅子上。楊雲美身材微胖,燙著一頭蓬蓬的卷發,穿著一件超長的卡通T恤,拉開一把椅子欠身坐到金閃閃右邊。“薛醒星期六還加班哦?”她一手靠在餐桌上撐著頭,突然開口問道。金閃閃差點一口雞湯喝到鼻子裡。金朝陽迅速拉開另一把椅子,在金閃閃左邊坐下,還衝著楊雲美使眼色,讓她閉嘴。金閃閃一邊喝著雞湯,一邊餘光瞥見兩人就在她身邊,嘴眼並用的隔空打暗號。楊雲美完全不滿丈夫的乾預,做了個“乾嘛啦?”的口型,金朝陽一邊皺眉一邊瞪眼,就差手舞足蹈了。“喝完了。”金閃閃把碗一放,起身朝二樓自己房間走去。“哦哦,你乾嘛去?等下就開飯了哦。”金朝陽也站了起來。“我去房間裡清幾件厚衣服帶到租房那邊去。”金閃閃快步消失在二樓轉角,一邊跑一邊還能聽見媽媽衝著爸爸壓低聲音抱怨道:“金朝陽你老瞪我乾嘛!”“你蠢啊你,肯定又是吵架了啊,你還湊到人家麵前問問問,問個屁。”“我這不是關心她嗎?不問怎麼知道情況啊?像你這樣,什麼事都喜歡藏著掖著,你以為人和人之間光靠眼神就可以交流啊?”為什麼人一長大,就不再習慣和爸媽住在一起了呢?因為心裡的秘密多了。而麵對世上最親密的人,根本就瞞不住。金閃閃關上房門,樓下的聲音戛然而止,她舒了一口氣,開始走到衣櫃邊翻找秋冬的衣服。清了三四件大衣後,她從書桌下拎出一個輕便旅行筒包,蹲在地上一件件折好放了進去。拉鏈拉上,正準備站起身,她的目光落在了書桌最下層的抽屜上。遲疑片刻,她伸手拉開抽屜,裡麵放著一摞文學雜誌,雜誌的最上麵,躺著兩隻銀色的小禮盒,一長一短。金閃閃將禮盒拿出來打開,分彆是一條項鏈,和一枚戒指。這曾是她學生時代最寶貝的紀念品,但是也在這抽屜裡冷落好幾年了。原來這一套禮物,她是天天戴著不離身的,後來吵架吵得多,分手鬨得有如狼來了,再珍貴的籌碼也在一次次的消磨中變得黯淡。金閃閃將戒指拿在手指間旋轉,戒圈內還刻著兩人名字的縮寫。“乖女啊……”楊雲美打開門探頭進來,金閃閃趕緊將戒指項鏈都揣進口袋,關上了抽屜。“衣服收好沒?“金閃閃點點頭。“最近工作順利不?”楊雲美笑眯眯地拉著女兒坐到床上。“工作挺順利的,放心……”金閃閃已經習慣了報喜不報憂。“那就好……其實吧……你和薛醒也這麼多年了,媽媽那時候不讓你早戀,你也由著性子暗度陳倉了。”金閃閃聽到這裡挑眉瞥了老媽一眼。“咳咳……我的意思是說,你們也這麼多年了,兩個人現在工作也穩定,該成家立業就早點把事辦了,老這麼小打小鬨的,夜長夢多知不知道?”她點了點頭說:“我明白,你彆為我操心了。今天母難日,我給你買了條手鏈。”金閃閃迅速轉移話題,從自己包裡拿出禮物。“真的啊?我寶貝女兒真知道疼人,”楊雲美高興得拍了拍手,又比了個手勢道:“悄悄的,彆告訴你老爸啊,一會又吃醋。”吃過晚飯,金閃閃找了個工作上的借口,早早地走了。現在她和薛醒的情況,豈止是夜長夢多四個字。在父母親的熱情麵前,她不敢露出沮喪,害怕他們用關切的語氣再多問一句,自己的情緒就當麵決堤。於是寧願又花兩三個小時坐車回到城市的另一頭,至少不用偽裝。在離櫻園大樓三公裡的地方,終於按耐不住心緒,她還是不死心,提前下了車,來到了薛醒住所樓下。金閃閃拿起電話,撥通了薛醒的電話,也許是因為今天是她生日,薛醒自從分手以來,第一次接聽了她的電話。“喂?”薛醒那邊的聲音低沉低沉的,一下就揪中了她心臟。“我在你家樓下,我想見你。”“怎麼了?”“就當滿足我的生日願望好不好?我想見你。”金閃閃用近乎可憐的語氣懇求道。十五分鐘後,薛醒從大門口走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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