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亭羽換好衣服,小聲地敲了敲門,聽到裡麵傳來一聲“進來”,她才輕聲推開門。走到徐安旁邊,白亭羽的視線不由自主地轉移到麵前的畫上。和以往徐安畫的畫不同,這次的畫上,顏色的種類很少。在白亭羽這個外行人看來,這是一幅風景畫,裡麵是藍天、白雲、麥田,大概也就隻有藍、白、綠這三種顏色。但看起來卻讓人覺得心曠神怡,似乎還能感受到夏日裡的風吹過麥田、撫過臉頰的感覺。徐安在畫架前收拾畫具,他的頭發有些亂,神色也有點疲憊,T恤上沾了好幾種顏料。白亭羽伸手摸了摸他的頭發,柔聲道:“我們徐安真是辛苦了。”徐安收好畫具,捉住她調皮的手,好笑地說:“彆淘氣。”白亭羽順勢捏了捏他的手掌,說:“走吧,我請你出去吃飯,你都好幾天沒出門了。”徐安點點頭:“好,等我換個衣服。”徐安以為,這會是兩個人的單獨約會,沒想到還有梁雙和秦然。秦然是去年考到隔壁的理工大學的,他倒是沒想到他有這麼大的毅力。飯吃到一半,聽到梁雙一直在和白亭羽說高中學校的事,徐安隨口插了一句:“你們是要回學校看看嗎?”梁雙搖頭,說:“亭羽回去試講啊,這你都不知道。”徐安看向旁邊的白亭羽,她眨眨眼說:“我明天要回去一趟,去試講,過了的話,我就先回去教書了。”徐安煩心地揉揉眉毛:“這麼大的事,你怎麼不早點告訴我?”白亭羽解釋道:“我也是前幾天才收到通知的,你這幾天每天都忙著畫畫,我不想打擾你嘛。”徐安放下筷子,不怎麼高興,說:“那你也應該告訴我,而不是明天就要出發了,現在才通知我。”飯桌上一片沉默,梁雙和秦然低著頭吃飯不吭聲。白亭羽見徐安不悅的臉色,覺得有些委屈,她是看他太忙,所以不想說這個來讓他分心。她也有了小脾氣,扭過頭不看他,麵無表情地說:“早點遲點都一樣,反正我明天要回去。”說完也不理旁邊人的反應,夾菜吃飯。本來在微信上和梁雙說好了,吃完飯兩個人再去逛街吃夜宵的。因為徐安和白亭羽兩個人都生著悶氣,梁雙火速吃完飯,拉著秦然就先撤了。徐安吃了幾口飯就沒吃了,走出去抽煙。之前他們商量這個問題時,兩個人的意見就統一不到一塊兒去。他是想讓她在這邊先找份工作,等他畢業了,兩個人再一起回去,但她想的是一畢業就回去。說白了,他隻是不想和她分開,彆說隻有一年,就是隻分開幾個月,他也是不樂意的。但他同時也知道,這是她的意願、她的選擇,他不能強硬乾涉。這就是讓他矛盾心煩的地方。從飯店裡出來,白亭羽隻看到徐安的背影,餘暉為他的黑發增添了少許金黃色。他一隻手自然下垂,另一隻手裡燃著半隻煙。以她的視線看過去,能看到煙霧蜿蜒上升。其實自他們住在一起後,他很少再抽煙了,說是不想讓她吸二手煙。在關於她的事情方麵,他真的能狠得下心來,說不抽就不抽。他偶爾會為了畫的事情,一個人跑出去抽煙,但從來不會在家裡當著她的麵抽。就像現在,她知道他不悅,但他也選擇了出來冷靜。她是明白他的想法的,但她既然收到了通知,就該去試試不是嗎?這是個好機會。白亭羽走到徐安身邊,討好地握住他垂在身側的手。她的手是涼的,他的手掌是溫熱的。她輕柔地說:“我們散散步吧。”徐安看著她,突然想,如果能把她揣在身上隨時帶走就好了。外麵的溫度居高不下,走了沒多久,白亭羽就出了一層薄薄的汗,她從手腕上取下橡筋,隨意把頭發紮起來。她開始從頭說起,說她不想去公司上班,想做一名英語老師;說她以前還會生出遠走他鄉的想法,但現在隻想回到故鄉;說她隻是一個本科生,能有這次的機會實屬不易,她本身都沒抱多大希望。徐安沒說話,安靜地聽她娓娓道來。但這並不能緩解他心裡的煩躁,他還是在想,為什麼她一定要現在走?如果能隨時把她帶在身上就好了,就不會有這些事。直到他抓住了關鍵詞,聽到她說:“我想回去教書還有一個原因,因為那是我們相遇的地方啊。”他重複:“相遇的地方?”白亭羽點點頭,看著他,說:“是我們最開始的地方,隻要這麼一想,就覺得十分美好。”徐安低下頭,語氣有些無奈:“你真的是……”他搖搖頭,揚起了一抹笑,說:“從來都知道怎麼說服我。”白亭羽鬆開他的手,一把抱住他,笑嘻嘻地說:“因為你容易心軟嘛。”試講一節課,白亭羽講的是高一上半期第四單元的單詞。單詞是學英語的基礎,由一個單詞可以衍生出很多詞彙。對於高一的學生來說,課本後麵的單詞都是重點,打好了基礎,後麵的學習才會輕鬆。一節課下來,白亭羽心裡多少還是有點緊張的,雖然有過多次上講台講課的經曆,但換一種身份回到母校來講課,這還是頭一次。幸好整體下來的效果還不錯,學生配合得也很積極。一周後,白亭羽就收到了正式的回複。晚上洗完澡,白亭羽迫不及待地點開視頻邀請,興奮地說:“我下周就能上班啦。”徐安剛從學校回來,一手拎著包,一手舉著手機,手機裡的白亭羽笑容璀璨,他心情也跟著好起來。不過,他皺眉說:“你怎麼又不把頭發吹乾。”一起住之後,徐安才發現,白亭羽有的時候是真的懶。沒課的時候,她能睡到下午,比他還能睡。有好幾次他叫她起床吃飯,她不起,還發起了小脾氣,一隻手就朝他身上呼過來。事後,她又討好地親親抱抱,磨得他一點脾氣也沒有。白亭羽吐了吐舌頭,說:“我一會兒去吹。”徐安堅持道:“先去吹頭發,一會再說。”又說:“我剛回來,先吃個飯,你去吹頭發。”白亭羽撇撇嘴:“好吧,那你快去吃飯。”在家又閒了幾天,周一一大早,白亭羽換上簡單的襯衣牛仔褲,背著包愉快地朝學校的方向走。利用之前上學做兼職和家教賺來的錢,白亭羽在裡學校外四條街的位置租了一間房子。她不想繼續住家裡,很不方便,而且家離學校太遠了,得轉好幾次公交和地鐵。雖然是上班的第一天,但上午和下午都有課。白亭羽教三個高一班的英語,一個班每天都有兩節課,加起來就是六節課,周二、周三和周四還有晚自習。可以說是,一來就很有壓力了。開始的一個月,白亭羽每天回到租的房子裡,備好課,簡單洗漱下,倒頭就睡。好幾次和徐安說著話,不知不覺就睡著了。徐安聽到她淺淺的呼吸聲,輕聲道了句晚安就掛了電話。本來是準備暑假回去陪陪她的,票都買好了,但他臨時接到了委托,對方想請他畫一幅風景類的油畫,風景地點在倫敦。在去歐洲的第一年,他控製自己不去想白亭羽,畫了一幅和她有關的油畫。偶然去參加了西班牙國家現代油畫大賽,得了獎,雖然是亞軍,但比賽得獎的作品會在全世界展覽,很多地方都報道他是天才,是一個新星。隻有他自己知道,那時候他想的是,也不知道白亭羽會不會看到這些消息。但很明顯的,國內關於這方麵的報道幾乎沒有,更彆說向來不太關心新聞的她了。學生放暑假,老師也放假。夏天太熱,白亭羽基本上天天待在房間裡吹空調。梁雙考研成功,也忙著到處研究學習,壓根兒沒回江城。她偶爾翻翻徐安發來的照片。他最近也很忙啊,怎麼兩個人的時間就湊不到一塊兒去呢?等到徐安發來幾張成品照後,新的一學期又開始了。白亭羽休息了一個暑假,開學後格外有乾勁。雖然她教的班級排名比較靠後,但學生上課都很遵守紀律、認真聽講。教書的日子並不無趣,反而因為忙碌,日子過得很快。白亭羽打算國慶假期去一趟首都,隻是沒想到,會在下班後碰到一個故人。麵前的人衣著簡單,和記憶裡沒多大變化,隻是摘下了眼鏡。在白亭羽打量對方的同時,夏木也在看她。他覺得她變了很多,但說不上具體哪裡變了。夏木微笑,說:“要不要去前麵坐坐?”白亭羽答應了。到現在,她都很疑惑為什麼當年徐安會和他打架,她想不到夏木和徐安會有什麼交集。直到她聽到夏木誠懇地道歉後,她抿抿嘴問:“為什麼要道歉?”夏木誠實地回答:“是我向校長和主任舉報的,後來網上的帖子也是我發的。”白亭羽一怔,隨即臉色沉下來:“原因呢?我們應該沒做什麼對不起你的事吧,你知道這事的嚴重性嗎?他都被學校勸退了,彆的學校也不要他。”白亭羽的語氣越來越嚴厲,說到最後她突然平靜下來,麵露嘲諷:“不管是什麼原因,我都沒辦法接受你的道歉,而且你最應該道歉的人不是我。”夏木苦澀地一笑,真誠地說:“以前太衝動,真的對不起。”太衝動,以為對你的好感就是喜歡。太衝動,以至被嫉妒和憤怒衝昏頭腦。走在路上,白亭羽就忍不住給徐安發了一條短信:“你真是個大笨蛋。”徐安很快回複:“你這是要造反了。”一想到他是為了他們才打架,而她還一直怨他,白亭羽就忍不住從心底湧上來一股酸澀。看到短信,她又哭又笑地回複,“你笑起來真的很帥。”分離那天,她就很想告訴他,你笑起來真的很帥。現在我終於能告訴你了,還好不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