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過幾天,梁雙就知道了徐安回來的消息,而且他還和白亭羽同一所學校。她忙不迭地把白亭羽約出來,誓要問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白亭羽緊握著陶瓷杯,眼神躲閃:“他過年後回來的,現在轉到我們學校來上學。”在對麵人的目光注視下,白亭羽抿抿嘴,補充道:“他讓我和他重新來過。”梁雙一本正經地說:“我想問的不是他怎麼樣,是你怎麼想的。亭羽,你想想,雖然兩年不比五年、十年多,但也是七百三十天。你就確定他還是以前的徐安?或者說,他還能確定,對你的感覺不是因為當初被迫分開的遺憾,而是真的喜歡你?”“你說的話把我繞暈了。”梁雙歎了一口氣,真是個傻孩子。她換了個說法:“我的意思就是,你先不要輕易答應他,先看看。”白亭羽喝了一小口咖啡,點點頭,繼而說道:“我沒答應他。”“看來你還不算太糊塗。”白亭羽聳聳肩沒再繼續這個話題,看了眼時間,一點半了。她收好包說:“我先去上課了,你是要跟我一起去還是回去?”梁雙揮揮手:“你快去上課吧,我回學校了。”白亭羽這學期的選修課是電影賞析與解讀,排在了每周一的下午。上周老師布置了作業,選一部電影上去拉片。老師舉的例子是《喜劇之王》。他選了裡麵尹天仇和柳飄飄一夜情之後的鏡頭,“柳飄飄看到尹天仇留的錢之後,以為尹天仇隻是把她當小姐,於是職業化地說了‘謝謝老板’後告辭出門。非常漂亮的前後景關係鏡頭,簡結明快。”“切過來的下一鏡,柳飄飄已經在門外,靠著剪接省掉了開門、走出門的過程。而下一個鏡頭,尹天仇在窗前隱蔽處窺視,沒有台詞,就靠窗上鐵欄形成的空間關係來表達對愛的試探和瑟縮的心態。”白亭羽思前想後,最後選擇了看過很多遍的《一代宗師》。她選的是開頭第一場打戲,共一分十五秒,六十個鏡頭。“一開始是帽簷特寫,鏡頭十分漂亮,既能烘托氣氛又能給之後的特寫做準備......”“這裡又是一個大特寫,葉問的亮相很有勁,他的雙眼突出了他剛猛的氣場。這一分多鐘的鏡頭都是由不停地出拳和反應的碎鏡頭來粘合的,王家衛導演對空間和時間的建立向來很自由。更值得說的是,這段鏡頭的視聽語言上,是水、光和色塊,充滿了質感。”說完之後,她見老師麵帶微笑,沒有提什麼問題,就拔出U盤下台。她之前的位置在靠窗第四排,本來邊上是沒人的,這會兒卻坐了一個熟悉的人。白亭羽走到韓晉旁邊,他很配合地站起來讓她進去。待坐下後,她忍不住心底的疑惑問:“韓晉哥,你是來找我的?”韓晉點點頭,說道:“講得不錯。”白亭羽很想再問,見他已經伸出食指放在嘴唇前,示意她認真聽講,她也坐好看向講台。下麵分享的同學講的是《西西裡的美麗傳說》,她很喜歡這部影片,但現在心思集中不到一塊兒去。她實在好奇,韓晉突然來找她有什麼事,或者說她更好奇,韓晉怎麼會來找她。好不容易挨到下課,白亭羽把書裝好就轉頭看向旁邊的韓晉:“有什麼事嗎?”韓晉微微一笑,說:“沒事不能來找你?”“能。”“聽說北外的夥食不大好,我請你去吃飯。”韓晉的聲音很清新,配上臉上的笑容,看起來溫潤如玉,像個舊時貴公子,又帶著學生氣的爽朗。見白亭羽還沒動作,韓晉直接拿上她的書包:“走吧。”白亭羽心底實在好奇,自周籽和韓宗明結婚以來,韓晉對她的態度明明疏遠了很多。兩個人住在同一個屋簷下,抬頭不見低頭見,她再遲鈍也能感受到他突然的轉變。而且她來大學也快兩年了,他從來沒有找過她,更彆說現在特意來到她的學校,隻是為了請她吃一頓飯。吃飯的時候,韓晉見白亭羽心不在焉,一幅心事重重的樣子,笑了笑,沒說話繼續吃飯。倒是白亭羽忍不住了,她微微皺眉,說:“我覺得你現在很奇怪。”“怎麼奇怪?和你吃飯很奇怪?我們以前也經常一起吃飯。”他這樣解釋。“不對。“白亭羽搖搖頭,“你也知道那是以前,我讀大學來這可是頭一次。”韓晉放下了筷子,雙手放在桌上,說道:“我以為寒假已經說清楚了,我很懷念以前的時光,很想再撿回來。我前段時間表現得太糟糕了,不管是對你、對周阿姨,還是對我爸,但我相信你能理解我的心情,對吧?”他的臉上雖然有著淡淡的笑容,但那笑容很落寞。白亭羽伸出手輕輕地拍了拍他放在桌上的雙手,笑著回答:“我能理解的,韓晉哥,你能這樣想我很高興。”飯還沒吃完,韓晉接到了一個電話,不知道電話裡的人說了什麼,他語氣冷淡地說:“彆再說這些了,我還有事,先掛了。”白亭羽注意到韓晉神色有些不耐,說:“有急事的話,你先回吧。”韓晉重新拿起筷子:“沒事。”見白亭羽還是看著他,他麵色猶豫,歎了一口氣說:“是前女友,我和她都分手好久了,可每隔一段時間,她都要給我發消息打電話,挺煩的。”像是打開了話匣子,韓晉講起了他和鬱子佳的事情。本來是高中同班同學,後來變成了同桌,她常常問他問題,他都一一耐心講解。一開始隻是在教室裡有交集,後來放學後也會順路走一段。“我從來沒有和一個女生有那麼多的接觸。她也常常會問我喜歡她什麼,但我真的說不上來,那就是一種感覺。她高考沒發揮好決定複讀,我自然是支持她的。”“我想,複讀的壓力比高三還要大吧,她又是女生,所以她每次發脾氣我都好心勸著。她一生氣就要分手,隔一段時間又讓我回去,慢慢的,我們之間就隻剩下殘骸了,再加上家裡發生的事,我也不想再繼續下去了。”白亭羽聽完之後的想法卻是,韓晉這樣的男生,在分手之後都覺得曾經的美好的回憶變成了殘骸,講起前女友也是不耐煩的樣子。果然男生和女生之間差彆還是蠻大的,身為女生的她,當然是更同情女生一點。吃完飯,韓晉想去附近走走,他說他還是第一次過來這邊,想四處看看,白亭羽想著晚上回寢室也沒事,就答應了。周圍有幾條小吃街,除此之外也沒什麼可以看的,但一番路程下來,天色已經暗了。轉一個彎到寢室樓下,白亭羽看到了站在路邊的徐安。他穿著暗橙色的外套,煙灰色的褲子隻到腳踝,正在抽煙的動作一頓,似是感應到白亭羽的視線,他轉頭看向她的方向。徐安正要走上前的腳步停下來,因為他看到白亭羽的旁邊站著一個人。如果他沒記錯,這個人應該叫韓晉吧,她以前怎麼說的?是暗戀的對象。她前段時間大概講了她搬家的原因,所以說,她以前喜歡的人現在和她住在一起。雖說已經是三月,但溫度還是很低,特彆是晚上,晚風冷冽瘮人。一陣風吹過來,徐安像是靜止一般一動不動,隻是視線依然朝著白亭羽的方向。“韓晉哥,你送我到這裡就好了,你先回去吧。”白亭羽不再看徐安,轉頭和韓晉告彆。韓晉點點頭,突然伸手抱了下白亭羽,輕聲說:“回去早點休息,晚安。”還沒等白亭羽反應過來,他就鬆開了手轉身離開。白亭羽慢慢地走到徐安旁邊,她沒問你怎麼來了這樣的蠢話,而是問:“來多久了?”“下課就來了。”徐安沒什麼反應地回答。白亭羽這才注意到徐安背著書包,因為他隻掛在右肩上,她也沒看到。有些心疼,她輕聲問:“怎麼不給我打個電話。”徐安輕笑了一聲:“你手機關機了。”白亭羽馬上從包裡拿出手機,一看,真的關機了。她低頭說:“可能沒電了,下午上課就沒多少電量了。”徐安沒說話。白亭羽也沒繼續說,她在想要不要解釋一下剛剛的情況,可她又覺得這不是什麼大事,她已經給他說過她家裡現在的情況,韓晉就是她哥而已,如果解釋反而顯得多此一舉。她還在糾結,徐安已經抽完一支煙,瞥了她一眼,說:“上去吧。”他心裡可不像表麵上這麼平靜,除了在火車上那天,白亭羽這些日子與其說對他冷淡,倒不如說是在刻意躲他。像是又回到了最開始,不,或許比最開始更糟糕。他發的消息她是選擇性地回複,他好幾次約她出來,她也推說有事。他知道她需要時間思考,隻要結果是他想要的,他願意給她時間考慮。隻是到現在她還沒想出個什麼,他已經沒多少耐心再等待了,她不是個主動的人,那他應該主動加快進程。一想到今晚看到的那個刺眼的擁抱,他煩躁地皺起了眉頭。又不是同一個爸媽,做出這樣的舉動真讓人很不爽。白亭羽看到徐安的臉色越來越沉,她抿了抿嘴,開口道:“韓晉……”“彆說了,就這樣,我先走了。”話說完,徐安也沒再看白亭羽一眼,轉身就走了。白亭羽到了喉嚨口的“徐安”兩個字,在看到他越走越快的腳步後,硬是咽回了肚子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