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亭羽隨手從衣櫃裡拿出一件羽絨服穿好，揣好手機急匆匆地跑下樓。打開大門的一刹那，冷風拂麵而來，刺痛著裸露在外的皮膚，叫人恨不得用圍巾把臉裹起來。頭頂是灰蒙蒙的一片天，分不清是上午還是傍晚。去年，白亭羽家就搬來了現在的小區，因為周籽和韓宗明結婚了，兩個人買了現在的房子，麵積是以前小房子的兩倍不止。隻是她和韓晉都很少住在家裡，特彆是韓晉，放假了也不怎麼回家。他應該是覺得難以接受吧，一個鄰居阿姨成了他名義上的母親，而她女兒也成了他妹妹。就連白亭羽自己，一開始也難以接受這段戀情，她總覺得這樣很對不起韓晉和林阿姨。雖然她知道韓叔叔和林阿姨早就離婚了，但心裡總是有一個疙瘩在。不過一想到周籽那些年的艱苦，還有現在她越來越多的笑容，她又覺得，這樣挺好。果然人都是偏心的。低頭快步走出小區，白亭羽看到了等在外麵的梁雙和……一輛小電驢。白亭羽傻眼了，不可置信地問：“你說的車，就是它？”梁雙點點頭，她雖然一年前就拿到了駕照，但是家裡人根本不放心她出門開車。“這也是車，咱們走吧。”白亭羽坐上去，把衣服上的帽子戴上，雙手放在梁雙的外套口袋裡，赴“刑場”般地說：“出發吧。”她們現在是要去機場接梁雙的男朋友。梁雙真的如她所說的那樣，在大學裡混得風生水起，她本就長得漂亮，人又熱情大方，很快就有了一堆追求者。杜笙也是其中之一，不過他比其他人更有恒心，而且更優秀。接到人已經六點過了，天氣冷得不像話，三個人一拍手決定去吃火鍋。熱氣縈繞，梁雙舉起酒杯：“為新的一年，乾杯！”杜笙止住了梁雙要一口氣喝完的舉動，“不用真的喝完的。”梁雙順勢把酒杯遞給他，笑眯眯地說：“那好，你幫我喝光。”白亭羽在對麵看他們親密的舉動，微低頭，真想離這二人遠點。吃到一半，店裡又來了一對客人，恰好坐白亭羽這桌的旁邊。一個男生和一個女生，穿著江城中學的校服，男生斯文秀氣，女生小巧可愛。梁雙望了眼對麵的白亭羽，發現她看得入神。她抿抿嘴開玩笑道：“亭羽你覺得周哲怎麼樣？”“啊？什麼怎麼樣？”“你彆告訴我，你不知道他在追你。”梁雙放下筷子，轉向旁邊的杜笙，“對吧，你知道吧。”杜笙點點頭，梁雙滿意地說：“雖然我們不是一個學校的，但你的事情我還是很清楚的，他還問了我很多關於你的事情呢。”白亭羽順手喝了一口杯裡的酒，沒多大興趣地說：“我現在不想談戀愛。”梁雙見她這幅樣子，居然有種“怒其不爭”的感覺：“難不成你還在等徐安？”乍一聽到這個名字，白亭羽有點晃神，高中畢業後再也沒有人提到過這個名字了。他就像是畢業那天消失在黑板上的粉筆字，又像是畢業後隨手扔掉的卷子，總之，就是再也見不到了。“你等著他，他也許早就把你忘了，說不定還有了新的女朋友，不然怎麼這麼久都沒聯係過你。”梁雙的話讓白亭羽回過神，她盯著麵前的碗，淡淡地說：“我沒有刻意等他，隻是沒有遇到彆的人。”吃完飯，白亭羽先走了，她在外麵轉了一會兒，不知不覺就來到了江城中學附近。既然來到了這邊，乾脆去看看。揣著這樣的想法，白亭羽慢慢地走過公交站，走到小食路。剛是大年初四，學校裡一個人都沒有，路上鋪滿了落葉，一旁的商家也都關著門。看起來，蕭瑟又冷清。白亭羽沒想到在這裡會碰見丁嘉。她剪了短發，畫著精致的妝容，穿著淺咖色的格子毛呢大衣，裡麵是白色的高領毛衣。“真沒想到會在這碰到你。”白亭羽臉上沒什麼表情，既因為風吹覺得冷，也因為她不想和丁嘉說什麼話。她淡淡地說：“我也沒想到會在這碰到你。”丁嘉像是毫不在意，帶著笑意說：“我剛回國不久，順路來看看學校。”白亭羽點點頭：“我先走了。”“啊，對了，我和徐安上周才回國，還沒來得及聯係你們，改天有時間一起聚聚啊。”白亭羽離開的腳步一頓，極為平靜地說：“不用了。”回去的路似乎比來時更為寒冷。白亭羽仰頭，天空灰蒙蒙的不見一絲光，天線杆上停著幾隻小麻雀。原來，你和我隔著的是好幾個國度，原來你在異國早已有她人作陪。那我的堅持又算什麼？手機鈴聲打破了白亭羽的胡思亂想，是周籽的來電，問她多久回家。“就往家走了。”“要不要來接你。”“不用了，交通太擠了。”掛了電話，白亭羽看了眼手機壁紙上的畫像，那是最初的時候，徐安給她畫的，現在已經不需要了。她隨便從照片裡找出一張風景照換成壁紙。到家換好鞋，白亭羽起身就看到了坐在沙發上的韓晉，他穿著灰色的毛衣，正低頭玩手機。她有些驚訝他居然會在家裡，畢竟去年寒暑假他都沒回來。白亭羽走過去，問：“韓晉哥，你什麼時候回來的？”韓晉抬頭看了眼坐在他右上方的人，說：“昨晚。”“今早……”白亭羽反應過來，有些疑惑，“早上我在家啊，怎麼沒聽到聲音？”韓晉收好手機回答道：“早上三點左右，你應該還在睡覺吧。”白亭羽撇撇嘴：“那個時間點都在睡覺。”韓晉眼裡閃過一絲的笑，他起身坐到白亭羽身邊，慢慢地說：“我今天收拾書架的時候，看到了好幾套我們初中時候做的試卷，裡麵好些題還是我教你的。”說到這裡，韓晉笑了，俊秀的臉上有著顯而易見的懷念。他說：“現在想想看，那個時候真好。”白亭羽順著他的話頭說：“我以為你會更懷念高中。”韓晉轉頭看向她，認真地說：“不，初中和你一起學習那段時間才是我最快樂的時候。”白亭羽一怔，呆呆地望著他，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她總覺得，韓晉是在告訴她，和她最親近的那段日子是他最快樂的時候？直到從廚房裡傳來的韓宗明和周籽的聲音，才把她的思緒拉了回來。慌張地站起來，她匆匆扔下一句“我先去廚房”就跑了。正月十五一過，推脫不掉的同學聚會又來了。大學第一年的高中同學聚會白亭羽沒去，這次的聚會，班長讓她怎麼也得去一次。一番話下來，白亭羽隻得應道：“好的好的，我去。”退出微信，白亭羽給梁雙發了一條短信，“明天的同學聚會，你不能拋下我一個人。”對方回複得很快，“放心吧，我會去的。”同學聚會是一件頂無趣的事，不知道是誰開創了這個傳統。就算是以前，在同一個班上，常來往的就那麼幾個人，現在，大家不在一個學校甚至不在一個城市，所選的專業也不一樣，實在是找不出話聊。你說你在文學院，每天陽春白雪詩詞歌賦，一場雨都能引發千字以上的感歎，他說他在經濟學院，長尾效應一說一大堆，壓根兒停不下來。就連軍訓這種每個大學生都會經曆的事，因為每個學校的傳統不同，時間不一樣，地點不一樣，內容形式也不一樣，完全聊不到一起去。最後隻能又說回高中。開口還是以前班上分分合合的小情侶，班主任一年四季從不重複的衣服，高考前拚了命的學習，以及最近得知的關於母校的新聞。可是小情侶早已分手了，班主任還是從不重樣的衣服，文綜怎麼背考試時還是會忘記，母校剛剛榮升成省級重點中學。“亭羽，你還記得以前比我們低一屆的那個學弟嗎？他那會兒經常來找你，我以前就很想問問，你們什麼關係啊？”白亭羽望向一旁的女生，她發現自己完全想不起這女生是誰。她有些頭疼，揉揉額頭，回答道：“沒什麼關係。”說完起身，她決定出去轉轉，再在裡麵待下去，她會受不了的。走出酒店大門，迎麵而來的風吹得她頭更疼了。她忽然很想抽煙。走到馬路對麵的報刊亭，白亭羽正要開口要包煙，餘光瞥到旁邊的口香糖，改主意了：“給我一條口香糖。”接過老板遞來的零錢和糖，白亭羽轉身往回走。這時，聽到有人叫了她的名字，回頭一看，居然是秦然。他好像比印象裡黑了些，依然是寸頭，五官俊朗，很精神，手裡牽著一個小孩子。“沒想到這麼巧。”白亭羽附和道：“是挺巧的，你來這邊是？”秦然的下巴指向手裡的小孩：“送我侄子去興趣班。”白亭羽聞言看了眼小孩，背著小書包，應該還是小學生。她感歎道：“這還是寒假吧，現在的小孩真是辛苦，比我們辛苦多了。”“是啊。”秦然像是不經意間想起什麼，問：“你搬家了？”“嗯，去年搬的。”“你手機號好像也換了？”見白亭羽疑惑地看向他，秦然趕忙說：“我之前有次給你打電話，發現是空號。”“有什麼事嗎？”“也沒多大事。”秦然趕緊想了個理由，“就是高三的時候想找你借書來著。”白亭羽微微一笑：“我的書都扔了。”“方便給我個電話麼，也許以後還有事找你。”白亭羽猶豫了一會兒，最後還是把號碼給了秦然。秦然把侄子送到了興趣班，拿出手機撥了個電話，接通後還沒等對方說話，他先開口道：“猜我剛剛碰到誰了。”“有事快說。”聽到電話裡傳來冷淡的話還有幾聲咳嗽聲，秦然露出一抹高深的笑，慢悠悠地說：“我啊，剛剛碰到了，會長大人呐。”再回到包間裡，該聊的都聊完了，敘舊也敘完了，大家一商議，決定轉戰KTV。白亭羽給梁雙發了條短信，兩人默契地說一會兒還約了彆的人，隻能先走一步了。走在回去的路上，白亭羽無意間說：“知道我剛出去那會兒碰到誰了嗎？”梁雙手上捧著一杯奶茶，順口接下話茬：“誰啊。”“秦然。”梁雙麵不改色，淡淡地說：“是嗎？”白亭羽觀察了好半天，發現梁雙臉上沒什麼表情。她放下心來，輕聲地問：“其實我很想問問你，我們畢業旅行回來後，你跟他發生什麼事了？”梁雙聳聳肩，無所謂地說：“反正分手這麼久了，提那些過去的事乾嘛。”“不是，我……”“好了，彆說他了，換個話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