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命的緊迫感,激發了明月身上的潛力,從青鱷嘴裡逃脫後,她一直爬到半山腰才敢坐下來稍作休息。再往下看時,明月已經看不到青鱷的任何蹤影,她這才放心地將身上已經濕透的衣服脫了下來,晾曬在一邊,也讓自己躺在乾淨的地上,被暖陽晾乾。也許是上麵不斷送來的暖風的緣故吧,明月和她的衣服很快便被晾乾了。重新穿好衣服的明月,好奇地接著向上走去。她感覺到,那些暖風,都是來自上麵不遠處的山洞。雖然,在山洞裡漂流了幾天的她,對山洞有著說不出的恐懼,但好奇心還是驅使著她上去一探究竟。這個山洞,沒有明月之前所在的,那個山洞那樣潮濕、陰暗,它是完全通透,明亮的。明月小心翼翼地,從山洞這一邊,走向山洞的另一邊,一直走到對麵的出口處,她竟清晰地看到了外麵的俯瞰圖,她甚至能清晰地看到排列的整整齊齊的房子。那是與魔域古城的建築所完全不同的。她情不自禁地說道:“我馬上就要到涼州了嗎?”她剛說出這話,便有一個渾厚而又滄桑的聲問她話道:“你想離開魔域森林?”“是……”明月也反問道,“你是誰,你在哪裡?”那聲音卻不回答明月的話,而是繼續問她道:“你可知道這魔域森林的古訓?”“知道。”明月說這話的同時,向四周慌忙看著,卻看不到一個人影。“那若有人想要離開魔域森林會怎麼樣呢?”“我不知道。”明月如實說道。她雖然知道魔域古城有這樣一則古訓,卻不知道違背了古訓,會遭到什麼懲罰。“那我便讓你看看後果是怎樣的……”說著,明月便聽到“吱吱吱”的牆體之間的摩擦聲。這之後,本來空蕩蕩的山洞裡,突然出現兩具靠坐在牆角、相互擁抱的屍體來,從已經成為白骨的屍體和他們穿著的衣服上能夠判斷出,這二人已死去多年。剛看到時,明月被嚇得向後退了兩步,但之後,她又被那白骨衣服上的東西吸引了過去。那是是一塊鏤空的白色羊脂玉,就佩戴在那其中一具骨架的衣服上。等明月拿到那玉細細看時,她的情緒突然激動了起來,因為那玉上所刻有的名字,正是自己已經失蹤了十多年的父親——蕭文軒。“蕭文軒……”明月嘴裡念著這三個字,目光又轉向父親抱著的較為瘦小的白骨。她是多麼不願意相信,麵前的這兩具白骨就是自己的親生父母,但是她又馬上在那具白骨身邊,發現了一支金簪,那金簪上刻有一行小字:於朝和年五月十三日贈鳳鳴佳人。在這行小字的後麵,還刻有贈送人的名字——蕭文軒。明月所一直期盼的、尋找的親生父母,如今卻都已化作白骨,她的心不能不痛。能見到親生父母,可是她從小的夙願啊。她是多麼渴望見到親生父母啊,她渴望得到他們的愛,渴望他們溫暖的懷抱,渴望和他們一起吃吃飯、聊聊天……然而,她原來關於親生父母一切一切的渴望,如今都被打斷了。她如今,沒有爹,也沒有娘了,對於親生父母的一切想象,也都幻滅了。明月抱著父母的白骨,顫抖地哭著道:“爹,娘,女兒不孝,女兒來晚了……”正在明月傷心痛哭的時候,那個渾厚而蒼老的聲音再次發聲道:“原來你們認識啊。”聽到這個,明月猛地抬起頭來,發問道:“是你害了我爹娘?”“不是我害了他們,”那聲音繼續說道,“是他們自己害了自己,他們是擁有魔域血脈的人,就應該遵守古訓,要想離開魔域森林,就要受到該有懲罰。”隻能聽到聲音,卻看不到人,再加上這山洞的詭異氣氛,使得明月在無形之中,感受到自身的危險。她將父親的玉佩和母親的金簪放在懷裡,又在父親身上尋得一把黑色短劍,用來護身。“那如果我想離開魔域森林呢?”明月試探性地問道。“那你就隻能留在這裡陪他們了。”那個聲音剛說出這話,明月便感覺到一股強烈的熱風撲麵而來。待她反應過來時,已經被一條幾丈長、水桶粗的黑色怪物緊緊纏住。這怪物身似蟒蛇,頭如狂龍,身下無爪,頭上帶須,眼睛赤紅如噴火,嘴齜獠牙要吃人。待明月看清這怪物時,驚得心都寒了,腦袋也蒙了好大一會兒。她越是掙紮,身體被纏得越緊。“這到底是個什麼怪物啊!”明月驚慌地大喊道,“為什麼這裡有這麼多稀奇古怪的東西!”“你現在後悔還來得及。”當那渾厚的聲音再次響起時,明月這才發現,原來是這怪物發出的人聲。“你……你竟然會說話?”“你是後悔了嗎?”那聲音問道。雖然明月此時害怕得五臟六腑都在顫抖,但她卻迎向那雙噴火的雙眼,堅定地說道:“不,若不能出去,我寧願留在這裡陪我爹娘。”“那就彆怪我了。”這話說出的同時,明月也瞬間感到身體的緊迫感,為了能解脫這份束縛感,也為了能逃命,出於本能,明月向拿起準備著的短劍,狠狠地向那怪物身上刺去。被刺中的那一刻,那怪物也明顯一驚。要知道,它身上這層皮可與鐵皮相提並論,自它有記憶以來,還從未有誰傷到過它。明月也感覺到了這怪物的變化,她同時也欣喜自己竟然能刺破,這被漆黑鱗片覆蓋的身體。雖被刺中,但那怪物並未鬆開明月的身體,反而力道比之前更大。明月則用儘了自己全身的力氣,將整個刺進去的匕首,重新拔了出來後,再次朝它胡亂地刺去。正當明月快要昏厥過去時,不知是惹怒了那怪物還是將它刺痛了,它用力將明月狠狠地甩了出去。明月在空中翻了幾個滾,落水後又不知撞了什麼硬物,完全昏了過去。幾天後,當漂在水裡的她再次醒來時,當她看到天上的藍天白雲時,明月高興地哭了起來:“我終於出來了。”在河邊洗衣服的女人們,看到上流漂下來的明月,忙著把她救了上來。在水裡漂了這麼長時間,此時,明月的身體已經很虛弱了,但她的精神卻是十分好。她向救她的人表示了感謝,並詢問道:“請問,這裡是哪裡?”在場的人回答她道:“這裡是涼州城內的臨城河。”“臨城河?”明月看著麵前的河水,喃喃地說道,“原來,這裡就是臨城河,這裡就是娘當年撿到我的地方。”這是明月第一次看到臨城河,這也她一直想來的地方啊,當她真真正正來到這臨城河時,一切關於養母的記憶,也撲麵而來了。正當明月喃喃自語的時候,女人們關心地問道:“姑娘,你家在哪兒,用不用通知你家人過來接你?”明月感激地說道:“謝謝你們,一會兒,我的家人就會來接我了。”說完,明月又向那些人道了謝後,朝著上遊走去。她尋了個無人之處,連忙從濕透的香囊裡取出空明彈來查看。還好,趙啟明給她的空明彈完好無損。她拿出一顆,用力向上扔去。不久後,在她所在的天空上,飄起一層粉紅色的雲來。她坐在原地,仰著陽光,看著河水,滿懷希望地等待著趙啟明的到來。明月甚至都在腦海裡想好了,見麵時,給趙啟明一個怎樣的驚喜。她也想象到了,他見她時的驚訝模樣。雖然,她現在擁有了一張與以前不一樣的臉,但她卻有十分的信心,能讓趙啟明知道,她就是蕭明月。因為,她有刻有她名字的白色羊脂玉的玉佩,有他給自己的碧綠色平安扣,有他給的空明彈,還有,她記得他們曾經一起做過的事、說過的話……雖然,容顏改變了,但心卻是不會變的。她做好了一切麵對他的準備,但他卻沒有像他曾經說過的那樣,立刻來到她身邊。明月從這天上午,一直等到第二天早上,也未能等來她要等的人。她的心也由期望、緊張、焦慮,最後變為失望。雖然失望,她卻安慰著自己道:“也許,他離開了涼州也說不定呢。”“或許,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忙吧。“也或許,他生病了,受傷了……”想到這裡,明月便拖著虛弱的身體,朝涼州城內走去。走到涼州城後,明月這才從外人鄙棄的眼神裡,發現了自己那身上那破爛的衣服,以及頭上頂著的淩亂不堪的頭發——真是與乞丐無異了。然而,幾天沒有進食的明月,此時饑腸轆轆,彆說走路的力氣了,她覺得自己連呼吸的力氣都沒有了。她在摔倒幾次後,仍然爬起來,繼續堅持往前走著。然而,就在這鬨市之間,她那因身體虛弱而不大清醒的腦子,恍惚間,竟聽到了一個熟悉的聲音。要是放在從前,她一聽便肯定知道那聲音的主人。但現在的她,卻是搜腸刮肚地想了好一會兒,才想起這個她再熟悉不過的聲音是誰。“二小姐……”明月跟隨二小姐十多年,在這裡能聽到她的聲音,明月雖然不大相信,但她還是尋著這聲音去搜索二小姐的身影。“涼茶,酸梅茶,冰茶……”“客官,您要什麼?”“有有有,您先坐著,我這就給你盛。”“小影,你先帶小寶去那邊玩會兒,彆走遠了,娘一會兒收攤叫你們。”“彆光顧著玩,渴了就過來喝水。”“……”明月尋著聲音走到這個,有著兩三個座位的茶攤前時,看到的卻是一個身穿藍底白花棉布衣、下穿著藍色長褲,利索地招呼著客人的女人。雖然聲音極像,但她怎麼都沒辦法將眼前的女人,和嬌羞高貴的二小姐聯係在一起。但當她濾去女人那褐色的點綴著星星斑點的臉皮,和有著細紋的、滄桑的眼角後,在這個女人的身上,她真真切切地看到了二小姐的影子。或許是他鄉遇故知的百感交集,又或許是對二小姐如今境況的惋惜和同情,明月竟蹲在地上哭了起來。沈玉瑤忙走上前來,勸說道:“小兄弟,彆哭了,你看我這還要做生意呢。這樣吧,給你一文錢,去那邊買個饅頭吃吧。”聽到這話,明月試著站起身來,卻因為身體過於虛弱,反而直接摔倒在了地上。這下沈玉瑤可慌了,她忙上前將明月扶了起來。待安置明月坐定後,她又取來半碗酸梅湯送到明月手上。“天熱,喝點酸梅湯消消暑吧。”明月實在餓極了。她奪過碗後,一飲而儘。“行了,你一會兒休息好了,就拿著錢去買點吃的。”明月含著淚花,抬眼看向女人,聲音沙啞地說道:“二小姐……”聽到這話,沈玉瑤的身體明顯顫抖了兩下,臉上布滿驚慌,手也緊張地攥在一起。“你是誰?”沈玉瑤猜測道,“難道他死了,還派人追殺我?“不不不,他有了兒子,他當了皇上。他早就忘記我這個不孝的女兒了。“難道,你是朝廷那邊的人?“你到底是誰?”明月將刻有自己名字的羊脂玉玉佩遞給女人。她曾經讓二小姐看過這塊玉佩,二小姐當時還囑咐她保護好,以後以便她和親生父母相認。然而,此時,這塊玉佩,卻成了她們二人相認的信物。沈玉瑤接過玉佩細細地看著,突然,她蹲下身來,仔細看向明月問道:“這是明月的玉佩,怎麼會在你身上?”想起以往發生的種種事情,明月的眼淚更是止不住地往下流,她說道:“二小姐,我就是蕭明月,蕭明月就是我,當年,我替你嫁給靖王……”五年後,主仆二人再相見,真是說不出的百感交集。她們相互訴說著,這幾年各自的經曆。原來,當年,沈玉瑤隨著張誠私奔後,先是到了潁州,後來為了躲避沈敬祥的追殺,她和丈夫先後去了應州、瓊州、宜州、寧州……最後輾轉到涼州,並定居於此。張誠極愛麵子,又愛揮霍,還好吃懶做。他們逃出來時,所帶的財物,不到兩年便用完了。而他們在一起後不到一年,第一個孩子小影出生。兩年後,他們又生了第二個孩子小寶。為了能讓這個家能繼續維持下去,也為了能讓孩子吃好點,穿暖點,沈玉瑤晚上為彆人做針線活,白天就出來做些小買賣,當然,家務也全都是她的事。沈玉瑤無論做什麼,都還要兼顧著兩個孩子。張誠除了愛喝的酒和聖賢書外,他是什麼都不理不顧的。但即便是這樣,沈玉瑤依然不願離開這個家,因為她深深地愛著這個男人。明月在沈玉瑤的細心照顧下,身體很快便恢複了過來。她勸著二小姐道:“咱們不如一起回京都吧,也好互相有個照顧。”自那天知道明月和趙啟明的事情後,沈玉瑤因擔心明月的身體,一直沒對明月說明她不在安國的這兩年,這裡發生的變化,尤其是趙啟明身份的變化。聽到明月又提到回京都的事情,沈玉瑤為難地說道:“你失蹤的這兩年,安國發生了很多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