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歸來(1 / 1)

月下行歌 夢話流年 2457 字 4天前

“明月姐姐,馬匹已備好,夫人讓二小姐早去早回,不可在外久留。”梳著雙平髻的小丫頭歡喜地對正在澆花的明月說。明月忙將噴壺放下,留下一句“好的、馬上啟程”飄在空中,便頭也不回地跑到房間,向二小姐稟道:“小姐,夫人派人來通知了,說馬匹已備好,可以啟程去水月庵了。”興奮的心情都寫在了臉上。“哦?母親不是說要送我出府的嗎?”沈玉瑤疑惑的目光中摻雜著喜悅,想到馬上就可以見到那個他,臉上早已飛上兩片紅霞。眼前的人兒鵝蛋臉龐,細柳葉眉,鼻梁高而細,櫻桃小嘴一點紅,著一身粉色碎花絲錦長裙,乳白色金絲鑲珠的鞋子,真真是畫上的玉人紅顏。“許是夫人有事要忙,顧不得吧。反正隻是去常去的姑子庵禮佛沉香。”二小姐暗思:“這樣倒省去不少時間,去得晚了,他肯定是要著急擔心的,還是速速出門為好。”片刻之後,馬車便出了沈府。除了趕車的夥計,車上隻有沈府的二小姐和貼身大丫頭明月陪同。水月庵就在出城不遠處,也是沈府小姐夫人常去的地方。整個京都的用兵調度都是太尉掌管,在這京城地界,有誰敢動沈府的人?雖是這樣,沈玉瑤每次出門,一向疼愛小女兒的沈夫人總要親自送她出門才放心。沈府的當家老爺是當朝太尉,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一品大員,皇後的親弟弟沈敬祥,他將剛脫下不久、餘溫尚在的朝服又重新穿在身上。沈夫人一邊為自己的丈夫係紐扣,一邊溫柔詢問道:“怎麼才剛下朝,皇上又要召見?”太尉臉上的八字胡微微上翹,嘴裡輕哼一聲,單眼皮狐狸眼中露出輕蔑得意的神情。他含糊地說道:“應該是有什麼緊急的事情,不然皇上也不會這麼急地召見我。”對於自己的妻子,沈敬祥的態度總是淡淡的,帶著一家之主的威嚴。二十多年來,他從未與枕邊人說半句心裡話。“嗯,說的也是,”沈夫人一臉平靜,心裡卻暗道,“老天保佑,希望沈家一切平安。”二小姐的馬車出了城,一路向東駛去。雖是六月天氣,但因為奔馳的馬車帶動風流,使得車內清透舒暢。掀開馬車上的窗口簾子朝外看,玲瓏小臉被太陽照得火燙,但這並不影響明月激動的心情。她將簾子拉低,遮住烈日,用好奇的眼神打量著外麵的世界。雖然她已經陪同小姐出來過多次,這條道也走過很多次了,但這並不影響她高漲的熱情。在母親的過度保護下,明月除了陪著小姐夫人去過水月庵外,就再也沒有去過任何地方,但天生好奇心爆棚的她,對外麵的世界充滿了渴望和美好的想象。“快把簾子放下來,小心燙壞了臉。”二小姐沈玉謠輕聲細語道。明月雖然戀戀不舍,但還是順從地將簾子放了下來:“可惜是太熱了些,沒想到上午的這個時間,太陽會如此熾熱。”“是啊,要是能有場雨就好了。”二小姐香唇輕啟,一臉柔和模樣。“是有好長一段時間沒有下雨了呢。”明月說。主仆二人正你一言我一語地搭著話,突然聽到由遠及近的馬蹄聲。明月還沒來得及向外查看分明,便聽到夥計在外麵稟道:“二小姐,前麵是靖王的車隊。”兩雙美目相對,滿是驚訝,沈玉瑤吩咐道:“把馬車靠在車邊,待靖王的車隊過去後,咱們再走。”“是,二小姐。”馬車停到了路旁的樹蔭下。明月眼中滿是疑惑:“小姐,靖王不是在邊境涼州嗎,怎麼突然回來了?”沈玉瑤眉頭微動:“這個我也不知道,從沒有聽爹說過。許是朝中有什麼事吧。”明月好奇的眼睛滴溜溜地轉著,壓低了聲音:“聽說,當年如果不是淑妃弄那些巫蠱之術,皇上本是想立靖王為太子呢。”“還聽說,靖王出生那夜月光如晝。星象家說是有天子之命呢!”沈玉瑤微笑地嗔道:“你這個丫頭,那些個事,哪是咱們這些女子該議論的。快彆說了,小心被人聽了去,治你一個大不敬的罪。”明月趕緊將手捂住嘴,臉上寫滿悔意,不再多說一句話,隻是心裡嘀咕:“這個靖王被皇上派到涼州,鎮守邊疆將近十年,從未回到京都,怎麼突然回來了呢?”居於中間純黑色馬匹上的人兒,棱角分明的臉,如精雕細琢一般。九尺身高的他一身軍裝,自帶王者氣息。棕色的臉皮留下歲月的曬痕,額頭上淅出細小的汗珠,一顆顆汗珠組成一顆大的汗珠子流到下巴上,“啪嘰”一聲,落在鎧甲上。“王爺,前麵是太尉家二小姐的馬車,要去水月庵上香。”看到王爺注視的方向,旁邊的親衛稟告道。他許久才吐出一個字來:“嗯。”因為聽到太尉二字,他想到了皇後,那個害死他母親的凶手。歲月並沒有消除他心中的恨意,反倒更深了些,像是一把刀捅在了心臟,總是隱隱作痛。日子久了,那把刀便長進了肉裡,融進了身體裡,時時刻刻折磨著他。一幕幕的往事浮現在眼前。“皇上,臣妾沒有,臣妾怎麼可能用巫術加害陛下呢。”淑妃跪在地上,聲淚俱下,但又百口莫辯。“父皇,母妃絕對不會做這種事情的,她肯定是被冤枉的。”幼小的身軀竭力保護著母親。看著自己最愛的妃子,自己期望最高的那個被星象官吏陳說的、生在耀月之下、具有帝王之氣的兒子,皇冠之下的男人,猶豫不決。“皇上,淑妃姐姐想必也是受人蒙蔽,一時迷了心智,弄出了這些巫毒之術,還請陛下從輕發落。”當時還是德妃的皇後說著這些話。也就是這些話,讓本來猶豫不決的皇上,將淑妃打入了冷宮。那年,靖王尚不滿十歲。一年後,德妃被立為皇後,她的兒子趙啟智也被立為了太子。而淑妃在第二年便莫名其妙地猝死在了冷宮之中。淑妃的兒子趙啟明,那個當夜出生時滿月如晝,照儘宮城的皇命之子,在宮中遭受了數次暗殺未死後,被封為靖王,鎮守邊疆涼州。一去就是十個年頭。在這十幾年中,他稚嫩的身體變得強壯,頭腦變得睿智,心性也被曆練的堅毅果敢,但心裡卻更加孤獨冷漠。沒有一個人能夠走進去,將那寒冰似的心溫暖、融化。他何嘗不想有那麼一個人,靠近他的心,住在他心裡,真真正正如親人一般柔情。可久封的心,打開卻是不易。車隊呼嘯而過,好像隻是一瞬間,但對於停靠在樹蔭下那馬車中的人來說,好似一個世紀般漫長。沈玉瑤心心念念的隻有那個朝思暮想的他,唯恐此刻突然出現的靖王耽誤了自己的行程,心中焦急萬分,臉上也滿是擔憂。而她身邊的丫頭,卻一臉天真,甚至還想著掀開簾子往外看,還好被沈玉瑤的眼神及時製止。“我隻是好奇那靖王長什麼樣,嘿嘿。”被小姐製止後,明月一臉尷尬地解釋道。“出門在外,還是儘量少招惹點事吧。”沈玉瑤少有的嚴肅模樣。明月連忙低聲說道:“是,我知道了,小姐。”待那馬隊過去後,夥計便將馬車從樹蔭下拉了出來:“小姐,咱們可以走了。”“嗯,出發吧。”說出這句話後,這個沈家一直乖巧懂事、溫順聽話的二小姐,也不由地將頭探了出去,看向後麵奔走的馬隊。並非想要看那靖王的模樣,而是在確定對方已經走遠,心也就放了下來。明月看到小姐掀開簾子,不由得也好奇跟著向後看去。隻見一個個身著鎧甲的將士,騎著高頭大馬拉著車,向遠處走去。當然,她連那個靖王的身影都沒有看到。但,靖王趙啟明這個名字,從此卻和她的命運緊緊地纏繞在一起。“還好沒什麼事。”沈玉瑤捏著淡藍色繡花絲巾擦拭著臉上的汗珠。“嗯嗯,是啊,不然張公子肯定會急壞的。”明月嬉笑道。沈玉瑤不聽則已,一聽到那三個字,臉上像刷了紅漆烤了火一般,一層層的燥熱迎麵而來。“你這丫頭,再說這胡話,以後可不帶你出來了。”沈玉瑤半怒半嗔半笑著說道。看到小姐這般可愛模樣,明月也不好再拿小姐取笑:“好啦好啦,我不說就是了嘛。小姐,你看,馬上就要到了呢。”明月掀開簾子,指著前麵不遠處的水月庵,也想讓小姐一起看看。沈玉瑤被明月剛說的話羞紅了臉,哪會再輕易理會她?她低著頭,假裝在看書,臉上的紅暈隨著送來的風,也褪去了大半。一臉風塵的趙啟明,急匆匆趕往帝宮。半個月前,靖王接到皇帝詔書,詔他回京麵聖,以儘孝道。他已被遺忘了十數年,今日再被召回,自知是皇後等人的陰謀,但並未推脫,而是快馬加鞭,急速趕了回來。他倒想看看,皇後還要出什麼招數。他已不是當年那個小男孩,在這十數年間,靖王培養了大批效忠於他的人才將士,這些人遍布在全國各地,帝宮內自然是少不得的。根基已穩,任憑誰也是動不得的。隻是不想再像以前那樣任人宰割,他的強大,不為帝位,隻為自保,也為保護身邊至親至愛的人不再受任何傷害。帝宮正德殿內,皇上居於殿中正廳龍座之上,身穿黃色九爪紋龍錦服,腳踩同樣質地和花色的靴子,略顯浮腫的臉上毛孔粗大,根根汗毛凸顯。大鼻子下麵有著一張小嘴巴,嘴巴周圍的花白胡子理順而溫和。皇上打量著眼前這個十數年未見的兒子,注視良久,眼中竟有星光閃現。一旁身著華服的皇後,察覺到皇上的異樣,眼睛轉了幾轉,眉頭露出憂愁,心底暗道:“不知,這次將這孽種召回來是對是錯,皇上彆再有立他之意了。還是儘快將他手上的兵權收回來,再慢慢收拾他。”拿定主意後,皇後低聲提醒道:“皇上。”像是剛從以往的記憶中回過神來,皇上若有所失地“哦”了一聲。緊接著,看向不遠處的,那久未相見的兒子:“我兒一路辛苦了,看座。”趙啟明向前拱了拱身,施禮道:“多謝父皇。”沒有一絲情感,從靖王的嘴裡冷冷淡淡地吐出了這幾個字。於下位右一座位的太子趙啟智,對弟弟露出友善的笑容,弟弟也回以真心的微笑。好久沒有笑容的靖王,此刻的笑,淺淺的,看不出痕跡,但他知道哥哥能夠感受的到。雖然他厭惡和痛恨皇後,但對於皇後的親生兒子,自己唯一的哥哥,當朝的太子,靖王卻有著深深的兄弟情。他們曾一起長大,他們曾一起讀書、射箭、做遊戲。當年,皇後屢次下手殺害靖王未果,都是因為有太子護弟弟周全。還有一次,為了救弟弟,哥哥險些死掉。也正是從那次替弟弟擋毒箭之後,太子的身子越來越孱弱。靖王覺得哥哥是他唯一的親人。也是礙於太子,靖王才一直沒有對皇後下手。如果不是害怕傷害了唯一的親情,他在宮中安插的人,早就為他的母妃報仇雪恨了。坐於皇上身邊的皇後,看到自己的兒子竟然對自己想除之而後快的人報以微笑,又想到十年前,自己屢次下手,都被自己的親生兒子阻止,有一次自己的兒子竟然差點為救那野種而死掉,她心中的火氣頓時衝向胸口。皇後將手扶向胸口,用手順著氣,試著將自己的火氣壓下去,但又想到,這幾年靖王的勢力不斷擴大,兒子以後的皇位難保……女人在心裡暗自罵道:“我這個不爭氣的兒子啊。你的善良,最終會害了你的。”臉上恨恨的,眉間又添了一絲殺氣。太尉沈敬祥坐在太子旁側,已然將這殿內的一切看在了眼裡。太尉的眼底露出一絲狡黠的光,他的心裡又有了新的主意。看來,隻是將大女兒嫁給太子,自己的地位還是不夠穩定的。雖然皇後是自己的親姐姐,但雞蛋不能都放到一個籃子裡。那樣風險實在太大了。感覺到皇後粗重的出氣聲,皇上彆過頭去,關心道:“皇後身體不舒服嗎?”皇後柔和的說:“臣妾無大礙。許是天氣太熱,一時間不能適應罷了,讓皇上擔心了。”“嗯,這幾天的天氣確實熱得厲害,讓置監司再多填幾注冰過來。”語言雖溫和,卻也有著說不出的威嚴。“是。”小太監領命去了。皇後看向靖王,一臉笑容:“靖王,這一路過來恐怕吃了不少苦吧?”靖王回道:“謝母後關心,兒臣在外慣了,不覺得苦。”話語中不帶一絲情感,還略顯生硬。皇後看向皇上:“陛下,靖王一路趕來,風塵仆仆,還是先讓他回去歇息。待明日,再給靖王接風洗塵吧。”皇上猶豫的看了一眼溫和的太子,再看向冷漠的靖王,道:“皇後考慮周到細致,啟明今日先回去休息吧,明日再入宮來,朕為你接風。”“兒臣謝過父皇、母後。”靖王站起身來拱手施禮,但眼中卻冰到了極點,皇上優柔寡斷的性格,又讓他想到了當年的痛。直到後來,父皇駕崩後,靖王才將這份恨放下,對父親的思念驀地升起。“我兒的府邸……”皇上的話剛說到一半,皇後溫柔一笑:“臣妾前幾日就為靖王安排了府邸,陛下放心就是了。”皇上滿意地點著頭:“恩,既然皇後都安排好了,朕也就放心了。”靖王早已厭惡了皇後的虛情假意,忙施禮道:“兒臣先行告退。”皇上深深地看了一眼兒子,慈愛地說道:“去吧。”對於麵前冷漠的兒子來說,皇上明白,無論自己現在如何關心,如何慈愛,也是彌補不過來的。他在兒子的眼中看不到一絲親情。當年,真是自己做錯了嗎?從剛看到兒子的那一刻開始,他就知道,當年的事情,斬斷了他們的父子親情。是他讓兒子變得孤獨冷漠,這十數年來,他不是不想這個兒子,隻是不敢麵對他,不敢麵對自己當年所犯下的錯。他有追悔……可是,木已成舟,追悔也改變不了絲毫!想當年,明兒是多麼喜歡我啊,那滿滿的對父親的愛,那天真的笑,現在已蕩然無存!“看來,兒子是恨我的!”皇上在心中想著,在夢中懺悔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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