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年開春，顧啟賢和薑維的民宿開工整修。在北京郊區一處水庫旁，有一片三層階梯式小平房。原先就是承包水庫的人開的農家樂，但連年虧損，就決定租出去。這樣不僅有穩定的租金可以賺，還能把水庫裡的魚一部分銷往這裡，是件一舉兩得的好事。投資人是薑維的朋友，他在近些年興起的“工廠改造社區”項目裡投資了多家主題咖啡廳、狼人殺俱樂部等創意小店。之所以選擇投資這家民宿，是因為他投資的一個騎行俱樂部，每次到郊區深山裡來騎行，都找不到稱心如意的落腳地，覺得玩得不儘興，就發現了這麼個被荒廢的好地方。緊鄰公路，群山環繞，綠水相抱，風景秀麗……很有詩意啊。但他投資的店太多，根本管不過來，主要這裡還遠離市區，他的工作重心都在市裡啊，就想找個合夥人。這樣，就促成了薑維這件事。民宿改造相關的圖紙是顧啟賢找的朋友幫忙。他們多次親臨現場，感受這裡如畫的風景，並多次溝通討論，終於有了初步的設想，便回京畫圖去了。這段時間，顧啟賢和薑維就在當地建材市場尋找合適的建材和裝修工人，前前後後跑了一個多星期。顧啟賢這段時間都沒有回家，就在那邊吃住。知道他很忙，鄧佳也沒有過多打擾他，也就每天臨睡前等他電話，這樣才能聊上幾句。這是他們同居後第一次分開這麼久，說鄧佳不想他那是假的，但她也不想自己成為每天隻會圍著男人屁股後麵轉的女人，她也想有所作為，把人生過得不一樣。這樣將來有一天，她才有故事講給後代聽。其實鄧佳一直在積累她的人脈，也經常維護那些潛在客戶，終於功夫不負有心人，讓她挖掘到一個大項目。於是，她首先和客戶約談了一下，基本有合作意向之後，她才向老板彙報了此事。剛好老板要去山東出差，就讓她自己跟進這件事。等老板出差回來，鄧佳已經把這個幾百萬的項目談下來，客戶還來公司考察了一下，看了看公司以往的案例畫冊，很是看好這次合作。鄧佳親自起草了合同，找老板過目，沒問題後就和客戶簽約了。沒想到鄧佳看上去是個小個子，卻這麼有爆發力，真是不可估量的人才。為此，老板很是高興，立刻召開全體會議，點名表揚了鄧佳，說這樣的員工應該是大家學習的楷模。當場，老板就把鄧佳提拔為了項目經理，讓她全權負責這個項目。經過兩個月的艱苦奮鬥，這個項目成功告捷，鄧佳身為項目組長，秉公分配項目提成，按工作量和重要程度作為指標，每個人的提成點是多少，都附有小結說明，讓項目組成員都知道誰為什麼拿這個點，基本做到組內無異議。當然了，鄧佳也知道想讓每個人都滿意那是不現實的，但至少她做到公開透明，問心無愧。後來，老板還把她這種方式推廣到全公司，讓每一位項目組長都這麼做。到年中的時候，鄧佳已經提前完成項目經理的業務配額，劍指“一千萬送房”這個宏偉目標，真是令很多人羨慕不已。那天在去洗手間的樓道裡，鄧佳撞見了方芳。她本來想禮貌地和方芳打招呼，誰知道方芳竟然連正眼都不瞧她，還白了她一眼，嘀咕說：“牛氣什麼啊。”當時鄧佳就懵了，想她哪裡對不住方芳了。後來她想明白了，是方芳嫉妒她，所以方芳心裡氣啊。方芳那麼心高氣傲，怎麼見得她在意的人比她強呢？哪怕一點點都不行。她就是這麼小氣。鄧佳聽說這半年方芳過得是度日如年，她和孟岩翻臉了，又同處一個辦公室，免不了爭吵。兩個人還互相看不上眼，見到對方跟看見仇人似的，從來不說話。這樣劍拔弩張的緊張感一直縈繞在她們那個小辦公室。升為項目經理後不久，鄧佳就搬去原來薑維和顧啟賢所在的那間小辦公室了。剛好就在方芳的隔壁，所以她經常聽到她們那屋裡傳來摔東西和罵罵咧咧的聲音，不用看都知道又是方芳和孟岩鬨起來了。這種事情，怎麼會有人摻和？而且她們的人緣都攪得那麼爛了，看見的人也會遠遠避開，聽見的人也都充耳不聞。倒是有幾次，人事部覺得她們的爭吵影響到其他人工作了，去管過幾次，還分彆找她們談了話。孟岩是老板身邊的紅人啊，人事部同事也不會傻到和她過不去，便隻能找方芳的茬兒。有一次，方芳憋不住火，還和人事吵了起來。敢在太歲頭上動土，自然沒有好果子吃。後來，人事就聯合會計整方芳，每次都想法設法扣她的工資，而且都有理有據。要是擱在彆人身上，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很顯然，他們都是和方芳過不去啊。方芳那麼精明，什麼看不出來啊，就去找老板鬨。老板最討厭因為這種瑣事來煩他了，可他又對女生心慈手軟，就象征性地找人事了解了下情況，結果也就那麼不了了之了。因為這個，方芳就辭職走了。又少了個項目經理，鄧佳手上的活就更沉重了。好在沒多久，公司就返聘了一位老資格的項目經理，也姓顧，大家都尊稱他為顧老師。他是公司最年長的同事。顧老師來後，主導了不少好項目，他的方案一向以嚴謹著稱。鄧佳有幸看過他的方案，像是項目可行性分析這類比較專業的東西，都是顧老師一個人完成的。這是鄧佳唯一寫不好的內容，所以一般她負責的項目都會儘量避開這類問題。從河北出差回來，鄧佳直接回了謝曉語那裡，因為她最近要臨產了。其實這段時間，一直都是馮生在關照謝曉語，而且早已超出了同事間的關心，完全是因為他心裡還對鄧佳念念不忘。雖然顧啟賢要比馮生優秀一些，但謝曉語和鄧為武還是更喜歡馮生，覺得他為人更踏實，適合過日子，像是鄧佳父母那樣的愛情生活。以前呢，鄧佳不是沒有考慮過馮生，也的確覺得他是個好人，隻是差那麼點心動的感覺。平時鄧為勝最和鄧佳聊得來了，他就曾對鄧佳說，顧啟賢適合戀愛，但馮生更適合過日子。對此，鄧佳一直耿耿於懷，因為她無法放棄顧啟賢去喜歡一個不那麼喜歡的人，即便那個人不是馮生。所以，鄧佳還是決定相信自己的感覺。她堅信她會和顧啟賢幸福下去。至於馮生，做個好朋友吧，她這樣想。為了表達他對家人的一再關照，她把馮生約了出來，請他吃頓便飯。因為顧啟賢的民宿正在緊鑼密鼓地裝修著，所以他最近都回不來。鄧佳就一直住在家裡，也好順便照顧一下謝曉語。馮生還是來家裡接鄧佳。鄧佳好好打扮了一下自己，覺得這樣是對馮生的尊重。她穿衣也很講究，這樣的朋友他帶出去會很有麵子。見到鄧佳的第一眼，馮生就眼前一亮。他們大概有多半年沒見麵了，沒想到鄧佳好似已經脫胎換骨，更有女人味了。還記得，馮生和鄧佳第一次見麵的時候，鄧佳就覺得馮生特彆老土，竟帶著老套的果籃來家裡做客。而馮生當時立馬被可愛的鄧佳吸引了，雖然早就亂了心神，但始終裝作鎮定自若的樣子。他就怕彆人說他膽小，遇事就慌，所以這件事他一直沒告訴過鄧佳。今天鄧佳穿得這麼漂亮，不知道是不是一種暗示。馮生開車時候想，又是亂了心神，額頭直冒汗。聽人說，當你身旁有人緊張的時候，你能夠感應到。就像你看到一個人的神情就能大概猜到他心裡在想些什麼。大概是感覺到了馮生的緊張，鄧佳一直在說他們剛認識時候的事情。那段過往在鄧佳的回憶下，好像變得特彆有畫麵感，讓馮生不覺感動了。“你還記得那些啊？”馮生說出這句話，才感覺不那麼緊張了。“記得，當然記得……”鄧佳心裡話說：“你可是我們家的大恩人啊，多謝你一直以來的關照。”但她沒好意思說出口。但她的粗心大意，讓馮生多想了。他以為鄧佳是心裡惦記著他，他們還有希望，可以再續前緣。他心裡開始不斷默念，他是男生，要主動一些這類話。“鄧佳，你今天真漂亮！”“是嗎？謝謝。”鄧佳的眼睛笑成了兩輪彎彎的月亮。本來打算繼續說下去，但剛好到了吃飯的地方，馮生不想破壞待會吃飯的氣氛，就決定先吃飯，也許飯後再說會更好，因為吃飽思淫欲嘛。這家飯店算是很高級了，燒的菜也特彆好吃，鄧佳陪客戶來這裡吃過，所以覺得作為感謝的宴請不會太寒酸。以前鄧佳一窮二白，現在身份金錢都有了，她就得努力活得精致些。“想吃什麼，隨便點，我買單。”鄧佳心情不錯地說。“那我就不客氣了。”其實馮生想的，當然是他買單。他可不習慣吃女人買單的飯。馮生點了很多菜。因為好久不見鄧佳，一見她就如此驚豔，他心裡狂喜，今天一定要吃嗨了。“點這麼多，吃得了嗎？”“怎麼，心疼了？那我請。”“沒有……我不是怕浪費了嘛。”鄧佳驚奇，馮生什麼時候也學會幽默了。“敞開吃吧。我最近胃口特好，吃得有點多，你彆見笑啊。”“其實吧，我最近也特能吃……”鄧佳尷尬地捂臉笑，“主要因為最近老出差，吃不好睡不好，累得我就想拿山吃海塞來慰勞自己。”“你老是出差嗎？”“是啊。我剛來公司時候吧，聽前輩說，他們一年的三分之二時間都在路上。我當時不信，想得花多少錢啊。後來我熬成了公司前輩，也有實習生問我，你真的一年的三分之二時間都在出差嗎？我欣然點頭，淡定地說，沒錯。哈哈……覺得特彆有意思。”“是啊。可以免費旅遊。”“以前我也覺得挺好的，後來發現，所謂的出差全是身不由己。酒局、飯局、東奔西跑、看那些大同小異又枯燥乏味的景區……真的，我也是夠了。現在你要問我還想出差嗎？我肯定拚命搖頭。還是你們醫生好，白衣天使、輕鬆、瀟瀟灑灑，多好。”“其實各行各業都差不多，外麵的人想進來，裡麵的人卻想出去。都是身不由己，混口飯吃。”“也是。隔行如隔山。我覺得你當醫生挺好的，其實醫生有醫生的苦；你覺得我老出差挺好的，其實我現在最想腳踏實地的好好待會。哎，真是……”不知怎麼的，天兒就聊死了。鄧佳也沒了胃口，舉著筷子發呆。這可不是馮生想看到的，於是趕緊想有趣的話題。“明天我們去釣魚吧？”“啊？釣魚？我不會啊。”鄧佳又開始夾菜吃起來。“我教你啊，特彆簡單。”“嗯……看看吧。”鄧佳望著窗外燈火通明的街道夜景，突然好想顧啟賢，不知道他這會兒在乾些什麼，是不是也像他們一樣，正和薑維在水庫岸邊的篝火旁促膝長談呢？不過，馮生看出她有什麼心事了：“一會兒想去逛逛嗎？”經他這麼一問，鄧佳突然想起趙燁了。他是那麼能聊，又那麼懂女孩子的心事，常載著她在北京的夜裡奔馳，什麼話都不用說，就那樣享受那份寧靜。“我們去開車兜風吧！”“好啊。”然後，他們加快了吃飯的節奏，最後還是剩了好多飯菜。馮生發揚勤儉節約精神，把那些飯菜都打包回去了，當夜宵吃。雖然馮生有搶著買單，但最後還是被鄧佳拒絕了，一句“你想我不開心嗎”，就讓馮生乖乖束手就擒了。出了飯店，他們直接上車可著三環轉。鄧佳搖下車窗，吹著呼嘯的夜風，長發亂舞，眼睛眯縫著，仔細看著那些飛快掠過的城市夜景，就好像工作這一年多以來，她把那些經曆過的喜怒哀樂又經曆了遍。閨蜜張美樂遠走高飛了，至今杳無音信。雖然每個月都給她寄送幾封電郵，但好像這個人從地球上消息了。本來和昔日好友方芳重逢，卻沒想到總是針鋒相對，最後魚死網破。這樣想來，還不如不見的好，那樣還能在心底保留一份美好的願景。就這樣漸漸消失在彼此的記憶長河中，豈不是更好？回憶往昔，總覺得人生不儘如人意。以為工作後隻要努力總會飛黃騰達吧，就如上學時候隻要肯用功讀書，總可以拿獎學金一樣。但現實是，社會太複雜，僅僅單純有抱負是遠遠不夠的，萬事都需要有手段。有時候，鄧佳會想，好想回到校園生活啊。那時候，目標都是明確的，戀愛都是單純的，友情都是真摯的……可是，顧啟賢說了：“難道你要拒絕成長嗎？成長就是不儘如人意的，難道你要向自己的人生認輸嗎……”想到這些，鄧佳就忍不住淚流滿麵。她多想向窗外呐喊：“生活好累！”可她隻是把頭探出窗外，大喊了一聲，覺得外麵的風好大，好危險，於是又乖乖坐好，心裡嘀咕：“不想長大。”但那也隻能是心裡的一聲嘀咕，絕不能對任何人講。如果那樣你就輸給了生活。兜了兩圈，鄧佳心裡積壓的不開心都釋放了出來，就讓馮生送她回家了。車子停在她家樓下。“今天我很開心。謝謝。”鄧佳準備推門下車。“鄧佳。”馮生這句話又把鄧佳拉了回來，重新坐好看著他：“嗯？”“我……有句話想對你說。”“你說。”鄧佳好奇地看著馮生，心裡根本沒往愛情這方麵想。“其實……我始終忘記不了你，雖然……我知道你已經心有所屬，而我也很想祝福你……我也試著去接觸彆的女生，可我做不到……我心裡隻容得下你一個，再容不得任何人……鄧佳，我們交往吧？”鄧佳仔細思考了下，覺得這種事還是直截了當地說出來比較好：“馮生，謝謝你。你是個好人，但是……我們可以做朋友的，我不想……我們以後見麵會很尷尬，所以……”“嗯……”馮生有些失落地點點頭，“我知道了。”“回去小心點。”“嗯。”“再見。”“再見。”鄧佳下了車，有些不放心地回望了好幾次。直到馮生開車走了，她才心事重重地回了家。本來是要感謝人家的，結果卻弄成這樣，她感到很不好意思。所以，到家她就把自己反鎖在房間裡，謝曉語讓她吃水果，她也沒理會。她猶豫要不要給馮生發條信息，告訴他，彆為了她耽誤他一生的幸福。這樣的意思出現在信息裡，她看了又看，最後還是刪除了，然後煩悶地趴在床上，感覺心裡特彆難受。也許，她真的錯過了一個好人。也許，他們今生無緣吧，她隻有下輩子再報答馮生。不一會兒，鄧佳接到顧啟賢的電話，簡單聊了幾句，就掛斷了。因為鄧佳根本沒有心思去閒聊，隻想好好睡一覺，希望能夠忘卻這份煩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