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牆裡秋千牆外道……牆外行人，牆裡佳人笑……笑漸不聞聲漸悄……多情卻被無情惱……”不知哪裡傳來一陣吟誦，聲音稍顯稚嫩，像是孩童無意間的誦讀，玄陽睜開眼，那聲音已不在，仔細再一聽，隱隱約約似乎已經離得很遠……多情卻被無情惱……他在心中默念了一遍，揚起嘴角笑了笑，抬頭去看，天氣晴好，院子裡的一片明黃色菊花開得正盛，他住在這裡已經幾天，一座兩進的小院，前後幾間房，黑瓦白牆，房子雖然有些老舊，卻也清淡素雅的很。這幾天院裡的花都開了，坐在這裡賞花便成了玄陽幾乎每天都要做的事，配上一壺清茶，甚是怡然自得。沒過一會兒，院門突然開了，卓潯大步進來，與玄陽對上視線，誰都也沒有太過意外。“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玄陽未起身，坐著問。“許你找我，就不許我找你了？”卓潯說著一揚手，把劍插到了玄陽麵前的地上，地上鋪著堅硬的青灰石板，細長的劍像針一樣輕輕一下就紮進地裡，還微微晃了幾下。玄陽看了一眼，沒說話。“你這些天都在這裡呆著？”卓潯四周看了看，皺了皺眉，好像算不上滿意。玄陽微微一點頭，“這裡很不錯，鬨中取靜，出門往前走一會兒就是最熱鬨的大街，既有人間的喧囂，又能靜下來好好休息。”說話時卓潯在他旁邊的椅子上坐下，隨後玩笑著問了一句：“喜歡上這裡了？”玄陽閉了一下眼，輕笑了一聲，“隻是突然明白了厲墨含說的話。”卓潯看了看他，但並未問下去。這時玄陽拿起茶壺替他倒茶，卓潯這才發現桌上放著兩個茶盞，看了一眼，沒說什麼，等茶倒滿之後，拿起來喝了一口。他並不是愛茶之人，但是跟玄陽在一起的時候，後者喝什麼他都跟著一起喝。“你去找連戰雪了，”玄陽問，“結果如何？”一提起這個卓潯就來氣，卻又不知道氣誰好，沒好氣地回了句：“關鍵時候，他來了。”玄陽笑了，“若不是他來了，說不定你現在就不能坐在這裡了。”卓潯皺眉，“喀”一聲將茶盞撂在桌上，“怎麼你們一個個都認為我不是連戰雪的對手？他是厲害，可我難道差到那個地步了？”玄陽忍不住發笑，“彆生氣啊……”他安撫了一句，“你並不差，隻是……連戰雪太強，強到上麵已經容不下他，所以才……”卓潯好一會兒沒說話，連戰雪強他是知道的。誰都沒想到，一個魔物竟然能修煉到這般地步，地仙之位儼然已經滿足不了他，但若是再升，便要淩駕於其他上仙之上，於情於理都不合適。隻是他不知道他是否會輸給連戰雪，就算輸的話，輸多少？兩人沉默良久，似是各懷心事，最後卓潯問：“時間是不是差不多了？”片刻之後，玄陽回道：“是，也就這幾天了。”“你真下得了手？”卓潯看他。玄陽輕笑一聲，反問：“為何下不了手？”他之前與連戰雪並未打過照麵，隻是同卓潯一起去雲墨那裡的時候，遠遠的看見過連戰雪，也就兩、三次而已，每次也都是驚鴻一瞥，每次倒也有些驚豔，在知道連戰雪與雲墨的關係時，倒也並未太過驚訝，反而覺得像是順理成章一般。“我與他算不得熟識，更談不上是朋友，也沒有任何情分。”“那上一次……”卓潯一開口，卻並未再說下去。其實他們都知道，上一次若是想找，玄陽應該是能找到連戰雪的，可能需要花些時間，但並不是絕對無跡可尋。這一點他們知道，當時雲墨也知道。“你與連戰雪沒情分，但是與雲墨卻是有情分的，”卓潯道，“而且如今和厲墨含也有了情分，你真能對連戰雪毫不手下留情？”玄陽歎了口氣，伸手揉了揉額角，“情分啊……真說起來也隻有一種情分能讓我下不了手……”卓潯看著他，眼中情緒似是變了又變，最後突然笑了。玄陽有一瞬間甚至有些沒反應過來，來了這麼久，卓潯因為那兩人的事幾乎就沒有什麼心情好的時候，更沒有笑的如此愉悅的時候。“你是不是覺得我是個惡人？”卓潯突然問。玄陽微微挑眉，沒說話。卓潯閉上眼，“他們本就不應該在一起，你應該比我更清楚，連戰雪必死無疑，雲墨怎麼救也隻能保全他一時，長痛不如短痛，等解決了這件事，我們就可以像從前一樣了……”“不會。”玄陽斬釘截鐵道，卓潯一愣，睜眼看他。玄陽眼神漸漸變冷，看著眼前的花說了句：“沒有什麼在過了之後還能回到從前。”夜已深，庭花葳蕤，花香濃烈，沁人心脾，厲墨含站在窗前，雙手負在身後看著窗外月下的花叢。這裡的花開得更久、更豔，讓人有種時光停留的錯覺。最近，他已經見不到“雲墨”了……說來也是有趣，明明都是他自己。他知道，雲墨已經和厲墨含融合在一起。原本看著花叢漸漸出神，厲墨含突然感覺到了什麼，伸手緩緩將窗關上，隨後轉身回到屋裡。桌上點著蠟燭，那顆偌大的夜明珠就放在蠟台下麵，因為有火光所以亮的不那麼明顯，甚至有種暴殄天物的感覺。厲墨含皺眉，他知道連戰雪就在附近，但他不想見他。總覺得見一麵便是懷念，再見便是永遠……這不是個好兆頭，他知道，他們已經沒有時間。就像連戰雪說過的，他從來也不是救世主，他救不了連戰雪，可也不想看著他死在自己麵前。所以他不想再見連戰雪，那夜可能是他們最後一次相見，已經足夠，他已經像連戰雪說的那樣，將他牢牢記著了，不會再忘。他可以懷念他一輩子，可以用今後所有的日子來思考，連戰雪到底愛雲墨還是厲墨含，原本是無意義的事，卻可能成了他今後活下去的唯一的意義。這樣也好……若是不能長久相守，分彆便是比相忘更殘忍的事。他將連戰雪囚禁了那麼久，以為可以救他一回，但就像“雲墨”說的，他沒有想過連戰雪是否想那樣活著……是他自作聰明了。這一回他發誓，若是連戰雪……若是他……他便永遠不會離開這裡。想到這裡，厲墨含伸手要去拿那顆夜明珠，突然窗外似乎有一聲輕響，他一驚，剛要轉身，突然聽見窗外的人說了句——“我馬上要曆劫了。”是了，他們都感覺到了。當年連戰雪隻是躲過了，並沒有真正曆劫。這一劫，不管是生是死，是無論如何也要受過才算的。厲墨含的手停在半空，他閉上眼，將手緩緩握成拳頭收了回來。他沒說話，窗外的人一直等著，最後伴著一聲若有似無的歎息，那人說：“我若能逃過這次，我不想成仙，隻要你出來見我。”厲墨含緩緩回頭，窗外似乎已經沒有誰，隻有最後一聲——“若是我死了，你就不用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