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間,厲墨含愣在原地,卓潯與玄陽察覺到他的反常,又不約而同看了看那車裡的女子。直到卓潯上前一步,笑道:“那就多謝姑娘了。”女子微微一笑,“下山之後再走二十裡左右就到鎮上了,我家就住在那裡,所以隻是順路而已,請上車吧。”說完又看向厲墨含。厲墨含回過神,一頷首說了聲謝。兩輛馬車一前一後,女子坐在後麵一輛,按理說他們三人就應該上前麵那一輛。可等卓潯與玄陽走到那輛車時,厲墨含剛想跟上去,女子突然道:“公子,你上我這輛吧。”前麵剛要上車的卓潯與玄陽回過頭,前者麵無表情,後者則是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們。“這……”厲墨含一時間倒有點兒哭笑不得,“姑娘,這不太方便……”更何況車裡好像隻有她一個人。所謂男女有彆,原本應該避嫌才是,可那女子甚是大方灑脫地笑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我都不怕,公子你怕什麼?況且……”她頓了一下,似是有些猶豫,最後低聲道,“我有事想請教法師。”厲墨含一愣,問:“姑娘認識我?”女子並不回答,而是再次請他上車。猶豫一瞬之後,厲墨含抬頭朝前現那兩人一點頭,隨後一抬腿上了車。那邊卓潯與玄陽對視了一眼,也上車了。隨後兩輛馬車先後緩緩動了起來,車夫在半空中一甩鞭子,“啪”的一聲,馬蹄加快,車輪碾壓著地上砂石發出細微的聲響,悠揚綿長……兩輛車一前一後平穩地行駛在蜿蜒山道上。突然遠處響起一聲不知名的鳥獸叫聲,久久回蕩在山中……車裡,厲墨含挺起腰板盤腿而坐,與那女子麵對麵,兩人身形隨著馬車行駛微微晃動著。方才她還說有事要請教,此時卻不說話了,隻是眼也不眨地看著厲墨含,目光有些赤裸。她看起來不是一般小門小戶家的女兒,但倒也坦蕩。等了一會兒還不見對方開口,厲墨含先問了一句“請問姑娘貴姓?”“我姓白,叫白霜。”“白姑娘。”厲墨含微微一點頭,“剛才姑娘為何叫我法師?可是認得我?”白霜一笑,並未回他,而是反問了一句“難道不是麼?”厲墨含笑了笑。這時她看了看他肩上的包袱,緩緩道:“若是我沒猜錯,法師這包袱裡的是狐精的皮吧?”厲墨含看她一眼,伸手緩緩把包袱從肩上拿下來放在腿上,說了一聲“是”,又問:“姑娘怎麼知道的?”包袱皮包得好好的,看上去並無半點異樣。白霜彆過頭,從簾子開開合合的縫隙中看了看外頭。“我所居住的鎮子,物饒豐富,一年中四季明分,但是秋冬兩季實在寒冷。尤其是到了冬天,每年第一場雪之後,四周山上馬上一片冰封,並且常常是一連數月大雪封山。因為冷,所以鎮上的人都極愛皮草,無論男女老少到了冬天都會穿上帶毛的皮襖。”她回過頭看厲墨含,“天冷需要禦寒,這本倒是無可厚非,然而不知從何時起,鎮上一些有錢人開始不滿足於普通動物的皮,而是喜歡成了精的動物的皮。”厲墨含有些詫異,“你是說……”白霜點點頭,“這裡被大山環繞,各種山峰綿延數百裡,深山中不乏修煉的精怪。許是覺得他們的皮草穿著更暖和,所以鎮上的人開始捕捉成精的動物,剝皮做衣服。”“這倒是奇怪……”厲墨含皺眉,“不怕各種精怪,反而喜歡他們的皮?”“世人的欲望,總是大於膽量的。”白霜笑了,“不過畢竟是修煉成精的東西,一般獵戶拿他們沒辦法,所以鎮上常年有道士、法師,甚至是和尚前來,捉了他們剝了皮賣給願意出高價的人。這其中狐狸皮、熊皮、狼皮等最多,少見是虎皮,價格也最高,不過……”她看了看厲墨含腿上的包袱,“白狐的皮也是很精貴的。”隨後又問,“這張皮也是要拿去賣的麼?”厲墨含微微皺眉,搖頭道:“不……這是,我的一位朋友。他會變成這樣,是一場意外……”也是他的錯。白霜麵無表情地“哦”了一聲,“那是我多嘴了,法師勿怪。”沒說話,厲墨含一隻手放在包袱上,問:“剛才姑娘說有事問我,不知道是何事?”“不急。”白霜微笑道,“到了鎮上想必也快晌午了,請法師你們到我家吃頓便飯,到那時再說也不遲。”下山之後,馬車在山腳下的一條大路上繼續前行,走了一段之後,漸漸的路上已經能見到行人和其他車馬,太陽升到正當空的時候,兩輛馬車到了鎮上,外麵陡然喧囂起來。厲墨含伸手掀開簾子一角往外看去,街上很熱鬨,人來人往,不少是推車擔擔做買賣的。並且果然如白霜所說,不時有穿著道袍、背著劍的道士,或是身披袈裟的出家人、大和尚在人群中穿梭。有的身上還背著動物的屍首或者是已經剝下來的,異常招搖。他微微皺眉,收回手抬頭看白霜,後者一直低著頭似乎在想什麼,半晌之後才察覺到厲墨含的目光,抬頭與他對視一瞬,微微一笑,“就快到了。”大約半個時辰之後,馬車緩緩停在了一座宅子前,院牆又長又高,周圍沒有其他人家,一片寂靜,孤零零的一座深宅大院,此時大門敞開,門裡門外卻不見人影。厲墨含下車之後,卓潯與玄陽已經在前麵等著他們了。他轉身去扶白霜,後者下車之後,微笑著朝他道了聲“多謝”。“白姑娘為何出門不帶個丫鬟?”厲墨含好奇問了一句。白霜笑笑,“有些事,帶著彆人不方便。”此時大門裡有人迎了出來,一個舞台丫鬟和兩個家丁紛紛上前叫了白霜一聲“小姐”。“讓廚房快準備午膳,我要招待客人。”“是。”白霜回頭對他們三人道:“三位請跟我來。”三人跟在她身後進了大門,宅子很大,隻是看著有些老舊,但收拾得乾淨整齊,花草也是精心修剪養護。院中幾棵大樹枝繁葉茂,在滿院的青磚上投下一片陰涼。“姑娘一個人住?”左右打量了一下之後,卓潯問了一句。白霜回頭看他一眼,“是啊,家父與家母先後去世多年,如今隻剩我一個,原本倒是還有個親人……”她未繼續說下雲,想來也是一樁傷心事,不願再提起。卓潯便也沒再問,一行人進了屋裡,來到一間雅致的小廳。“三位請在這裡喝茶休息一下,我去吩咐他們去將客房收拾一下,有什麼需要可以直接同府裡的下人講。”白霜道。“多謝姑娘。”白霜微微一笑,又看了一眼厲墨含之後,轉身走了。待白霜走後,玄陽先一步隨便選了張椅子坐下,笑著說厲墨含:“法師的女人緣還真是不錯呢。”厲墨含看他一眼,無奈一笑,“她不過是有事問我,我們也隻是在車裡聊了幾句而已。”若是往常卓潯肯定會附和幾句,可今天他沒說話,隻是默默坐下。沒過一會兒,丫鬟送了茶上來,茶水已經悶過,揭開茶蓋,裡麵是碧綠的葉子,散發著清新的茶香。三人坐下喝了會兒茶,玄陽四下打量了一下,“這偌大的宅子就她一個姑娘家自己住著,不覺得冷清了些麼……”厲墨含看著茶盞裡的葉子,問:“剛到鎮上的時候,你們可曾覺得奇怪?”卓潯沒說話,玄陽想了想,“可是說街上很多道士、和尚?”還有些雖然看著是出家人,卻是一臉的煞氣。厲墨含點頭,將白霜方才在車上跟他說的事又說了一遍。玄陽與卓潯聽了皆是微微皺眉。“她在車上的時候問你什麼了?”卓潯終於開口。厲墨含淡淡看他一眼,回道:“什麼也沒問。”卓潯眉頭一擰,不再說話。一旁,玄陽一手撐在桌上,支著下巴看著他們。三人在廳裡坐了沒多久,方才迎出去的那個丫鬟進來了。“三位公子,小姐身體突然不適,一會兒就不同三位一起用飯了,還請三位勿怪。”“白姑娘沒事吧?”厲墨含問。“多謝公子關心,”丫鬟微微一笑,“可能是今天趕路回來受了涼,已經去請大夫了。”於是,當天中午三人吃了還算豐盛的一餐,厲墨含與卓潯之間氣氛仍舊尷尬,倒是玄陽夾在兩人中間,也不覺得不自在,該吃的吃,該喝的喝,反而像是看戲一樣看他們。吃完飯,有人過來帶他們去今晚住的房間,自然也是一人一間。在厲墨含剛要進房的時候,卓潯突然一把扯住他的手臂將他拉住了,厲墨含順勢回頭。卓潯壓低聲音問:“你還在生氣?”厲墨含看他一眼,“你若知道錯了,我便不生氣。”然而直到現在卓潯仍不覺得自己有錯,他緩緩鬆開了厲墨含,後者便一轉身頭也不回地進了房間。卓潯似乎還想什麼,站在門口沒有動,片刻之後一抬頭,發現玄陽站在幾步之外的另一間房門口看著他,臉上似笑非笑。他一挑眉,問:“有什麼好看的?”玄陽笑出聲,搖了搖頭,“我才知道,他也是有脾氣的。”卓潯沉默一瞬,緩緩朝他走了過去,邊走邊悄聲說了句“他一直是這般脾氣……”入夜,厲墨含坐在房裡,桌上放著那包袱,他低頭一動不動看著。半晌之後,剛要伸手去解,突然有人敲門。抬頭去看,門外隱約可見一個人影,叫了一聲“公子”,聽聲音是白霜身邊的那個丫鬟。厲墨含起身去開門。丫鬟站在門外,手裡提了盞小小的燈籠,見了他之後微笑道:“我家小姐請您過去,說有事請教。”仿佛知道有人會來,厲墨含並不意外,一點頭,“勞煩帶路。”“請隨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