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墨含與卓潯正聊得興起，屏風後麵又有人進來了……那人身穿一件明黃色的袍子，紮著腰帶，那衣服並非寬袍大袖，看得出他整個人異常消瘦，從袖子裡伸出的兩條胳膊像兩根柴火棒一樣，一張臉青虛虛的，眉眼細長，一開口，聲音尖細，不男不女。“請各位貴客入席。”眾人紛紛尋了位子坐下，坐定之後，大約還有不到十張空席。那人緩緩走到正中央，對著眾人彎腰一禮，笑道：“感謝諸位今日大駕光臨，我在此替我家主人先行謝過，希望諸位不虛此行，想要什麼皆能得償所願。”厲墨含與卓潯對視一眼。“宴會結束之後，請各位到樓下房中歇息，若是有什麼需要儘可提出來，諸位都是貴客，理應受到最好的款待。”說完他四下掃視了一遍，臉上是一絲詭異的微笑。“那麼……”他抬手“啪啪”拍了兩下，是一個信號，隨後一陣略顯沉重的腳步聲從屏風後頭慢慢近了……很快，進來四個高大壯碩的男人，分彆站在前後左右，肩上抬著一張偌大的沒有四周與頂蓋的轎子。四個人渾身幾近赤裸，隻在下身圍了塊短小的白布，皮膚黝黑，身上肌肉賁張，但感覺胯下好像是空空蕩蕩。卓潯衝厲墨含擠擠眼，抬起手做了個“切掉”的動作，挨了厲墨含一記白眼，好不委屈。再看那四個人將轎子抬到了正中，緩緩地從肩下拿開，“嘭”一聲放下。眾人紛紛抬頭上身湊上去看，隻見上麵趴著一個人，胸前被大片的粉白兩色的花墊起來，頭也微微揚著，一頭長發披在左右兩側，能讓看人清模樣，雖然閉著眼，但厲墨含還是一眼就認出來，就是那晚送帖子時在馬車裡的美人。然而，那晚他是活生生的。此時那鮫人上身是完整的人身，腰部以下的魚尾部分則已經被肢解，切成薄而均勻的肉片，整齊地碼在魚骨上，是深粉的顏色，鱗片則作為裝飾灑在周周圍。“這是今天宴會的主菜，請大家品嘗。”話音剛落，又進來數十個穿白衣的人，兩個一組，開始替在場的人分肉。一個人拿著盤子，先將肉片放到盤中，隨後兩人來到桌前，另一個用筷子將一片薄薄的肉片放到了桌上的琉璃盞中，一人一片，絕對不多給。分到肉的人有的不急於下口，而是先細細觀察起來，畢竟這就是傳說中的人魚肉。而有人乾脆等不及，還沒等肉片放到碗裡便先一步搶了過去，一口便吞得乾乾淨淨。沒過一會兒，一股淡淡的腥氣彌漫四周，既是血腥氣，又像是腥鹹的海水味道……厲墨含看著自己麵前的那片肉，粉得幾乎透明，依稀可見淡淡的肌肉紋理，但味道實在太過腥氣。他皺了皺眉，又抬起頭，看著周圍有人吃得小心翼翼而又一臉滿足，一片肉含在嘴裡像是舍不得吞下，滿臉的迷醉享受表情，有種隱隱作嘔的感覺。“怎麼不吃？”一旁卓潯突然問他，臉上帶著一絲古怪的笑意，“這可是難得一見的鮫人的肉，吃了據說能延年益壽，返老還童。”厲墨含看他一眼，又看了一眼卓潯碗裡的肉，反問：“你為什麼不吃？”卓潯“刷”一下展開扇子，一下一下扇著，笑道：“我不吃這些。”“連戰雪不在，卓潯也不吃，你們到底是為什麼來人魚宴的？”厲墨含心裡默默腹誹，不過這人魚肉，他是絕對不會吃的。肉分完了，也很快就吃完了。這時席間有人叫了一聲那瘦長的男人，“我聽說除了能吃到人魚肉，還可以……”那人不再說下去，笑得有幾分淫邪。周圍好像有人也明白了，也低低笑了起來。瘦長男人微微一笑，似是也知道他要說什麼，一點頭，“當然可以，隻需拿東西交換便可。”人魚宴，顧名思義就是享受人魚的宴會。“我帶東西了，這可是前朝皇帝用過的東西，當年有人從皇宮裡帶出來的……”“我也有……”一群人似是又開始了獻寶大會，你來我往吹噓攀比著自己的寶貝，而那瘦長男人隻是微笑著看著他們。這時卓潯叫了厲墨含一聲，問他：“你可知他們說的是什麼？”厲墨含搖頭。卓潯忍不住笑出聲，看著他連連搖頭，“厲兄弟，你還真是清純啊……”這話一出，厲墨含眉一挑，好像明白了。“他們想同人魚交媾。”卓潯揭開謎底，拿扇子掩在嘴邊低聲道，“不僅可以吃人魚肉，隻要你付得起代價，還可以同那些美豔漂亮的鮫人共度春宵，這就是人魚宴。”先是毫不顧及地吃下鮫人的肉，然後又要同人身魚尾的鮫人……厲墨含見過的獵奇之事也不少，卻從未讓他像現在這樣感覺惡寒。這崖海到底是什麼鬼地方！未等人魚宴結束，厲墨含已經先一步離開了。卓潯倒是還好奇接下來會有什麼，所以還是留下來了。出來之後，厲墨含先去找小皮，沒一會兒便在二樓的露台上發現了小皮。小皮正趴在露台上往下看，下麵就是他們來時的碼頭，從這裡望下去，仍舊能看到水中有鮫人遊動，並且時不時浮出水麵，似是也在抬頭看他……厲墨含走過去叫了他一聲，小皮哆嗦了一下，急忙回過頭。“公子，你回來了？”“嗯，”厲墨含越過他往下看了看，“你可有到彆的地方去？”小皮搖頭，“沒有，我一直就在這兒，不信……不信你可以問他們去。”厲墨含點點頭，“我們走吧。”“哎，公子，人魚宴怎麼樣啊？是什麼樣的？你吃到鮫人的肉了麼？”小皮心心念念的人魚宴，他不能親眼看到已經是萬分可惜，一個勁兒地問到底是什麼樣子。厲墨含卻覺得不應該告訴小皮，至少不能全都一一告訴他，正在他猶豫的當口，有人來到兩人麵前。“請問，是厲墨含，厲公子麼？”來人看上去是個二十出頭的女子，一身月白色的袍子，頭上沒戴白紗，應該與剛才那些人不同，長得是十分漂亮，身材也是萬分妖嬈。厲墨含一點頭，“我是。”女子微笑道：“請跟我來，您的房間在旁邊一幢樓裡。”“有勞了。”厲墨含帶著小皮跟在女子身後，然而她卻走得極慢，好像步子邁得極小，厲墨含隻得跟在她後麵小步走著，有好幾次小皮都要超到人家前麵去了，被他伸手拉了回來。一行三人穿過一條連接兩幢樓的架空走廊，來到了另一幢稍矮些的樓裡，下樓的時候，女子的袍子被一根柱子上的裝飾勾住了，袍子下擺被撩起一點，厲墨含這才發現她下身赫然是條細長的魚尾。厲墨含隻聽說鮫人離開水活不了，但眼下看來並非絕對，至少鮫人離開了水不會馬上就死。他抬頭看著走在前麵的人，鮫人能上岸，也是一件稀奇事。那鮫人將他們帶到一間房間門口，衝厲墨含微微一笑，“請進。”“多謝。”推門進去，是間雅致的廂房，裡麵桌椅板凳一應俱全，靠牆角還有一個蘭花架，架子上一盆黃紫相間的蘭花正在綻放，往前走幾步還有一個用作休息的裡間，裡麵有張大床，隻是床上已經有人，正是方才一直不見人影的連戰雪。厲墨含張嘴就問：“你去哪兒了？”連戰雪靠在床上，見他們回來了，起身坐在床邊，“到處看了看，然後就來這裡等你了。”“你下次要走麻煩吱一聲。”厲墨含沒好氣地說，轉過身不理他。外麵桌上有茶，他剛才什麼都沒吃，連口水都沒喝，這時覺得有些口渴，便坐下倒茶喝。小皮站在一旁，先是好一會兒沒出聲，然後突然問：“公子，為什麼這裡有這麼多鮫人啊？就是……”他一時找不到合適的說法，思索一陣才道：“那個，鮫人不都是沒有男女之分的麼，他們是怎麼……”厲墨含明白他的意思，一手捏著茶杯，想了想，說：“據傳，鮫人是可以生子的。”“什麼？”小皮叫了一聲，滿臉吃驚，“可……可鮫人是魚吧？魚怎麼生孩子？”厲墨含微微皺眉，低聲道：“鮫人，是產卵的。”“沒錯。”這時連戰雪也從裡間出來，“隻不過鮫人產下的還是鮫人，他們永遠不可能產生下有雙腿的普通人。”“原來……”小皮點點頭，“難怪……那，這裡的鮫人是跟……”他瞪大眼，有點不敢再說下去。但厲墨含和連戰雪都明白，這裡的鮫人都是跟人交媾之後再產下鮫人的，而這些鮫人，將來就可能成為另一批人的盤中餐。這也許就是人魚宴的最終目的，怎麼看，都是血腥而又罪孽的輪回。小皮還在兀自吃驚，連戰雪對他說：“今晚你睡隔壁一間。”“哦。”小皮好像早就習慣了，一點頭，起身自覺地出去了。厲墨含歎了口氣，“你說他聽我的話，我看他最聽你的話才是。”連戰雪笑而不語，隨後問：“人魚宴可有意思？”“你那麼想知道為什麼自己不去？”厲墨含放下茶杯，站起來轉身走去裡間，準備鋪被褥準備休息。連戰雪悄無聲息地來到他身後，伸出雙臂抱住了厲墨含的腰，湊在他耳邊問：“你吃了鮫人的肉了麼？”厲墨含原本想推開他，但剛要抬手卻突然停下了，帶著幾分笑意地反問：“你猜呢？”連戰雪揚起嘴角，“鮫人肉鮮美無比，卻又腥氣十足，吃了之後身上的血腥味兒幾天都散不了，所以你吃還是沒吃，我聞聞就知道了……”說著一歪頭，深埋在厲墨含頸間。沒有血腥味，隻有淡淡的……“你滾蛋！”厲墨含罵了一句，轉身推開他。這男人現在越來越放肆了，更要命的是他好像多多少少也習慣了……“噓……”連戰雪突然伸出手，食指抵在厲墨含唇上，微笑道，“為了獎勵你，今晚帶你去看個有意思的東西。”獎勵？厲墨含眉一皺，“為什麼獎勵我？”“嗯……”連戰雪沉吟片刻，“不說獎勵，那就當是我報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