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內兩人沉默半晌,終於,小玥擠出一絲笑意,有幾分無辜地問:“公子怎麼開這樣的玩笑……”厲墨含輕笑,“我是不是開玩笑,你應該再清楚不過。”他雖然在笑,但眼神中卻無半點笑意,小玥咬了咬嘴唇,“公子,我……”她話還未說完,厲墨含突然往後一把抓住了她原本搭在他肩的那隻手,速度之快讓小玥根本來不及反應,自然也來不及收回那足有三寸長的指甲。“你這是想殺了我滅口?”厲墨含笑著問。此時知道終是無法瞞下去了,小玥眉頭一皺,臉上浮現出一瞬間的陰狠表情,猛一起身從厲墨含懷裡跳出去,如一隻蝴蝶一般幽幽地落到了幾步之外的地上,轉過身看厲墨含。“公子,我不想害你,你也不要管我的事。”“我若沒看見便算了,但如今我看見了,就不能不管。”厲墨含笑道。“公子,你我無冤無仇……”厲墨含笑了,“是了,你與我是無冤無仇,但你可曾害過與你無冤無仇的人?”小玥愣了一下,隨之麵色陰沉地看了他一會兒,問:“此話怎講?”“王法裡是殺人償命……”停了一下,厲墨含看著她冷冷地說:“而在我這裡,妖殺人一樣需要償命。”話音剛落,小玥瞳孔瞬間放大,同時發出一聲刺耳尖叫,朝他撲了來了。厲墨含坐著沒動,看著她身後不知何時露出來的偌大的尾巴,輕笑了一聲,就在小玥伸出的手馬上要碰到他時,“呼”的一聲,白色火苗憑空拔地而起,瞬間燎了她的裙子。小玥尖叫一聲,整個身子往後倒去重重摔在地上,也顧不得其他,幾乎是哭叫著大喊:“公子饒命……饒命啊!”緊接著那火焰便消失了,來得快去得也快。小玥喘息著坐在地上,呆呆地看著自己下身,額頭滿是豆大的汗珠,奇怪的是她的裙子沒有半點被燒過的痕跡,周圍也沒有什麼煙味,剛才好像什麼都沒發生,那白色火焰也好像從來不曾出現過。但她知道,是真的,方才那一瞬間宛如萬箭穿心的感覺,的的確確是真的。那火若是真的繼續燒下去,隻一眨眼的工夫就能將她燒得一乾二淨、灰飛煙滅。這時厲墨含揚起下巴,垂下眼似笑非笑地問:“還想同我動手麼?”“小女子有眼不識泰山在公子麵前造次,請公子饒我一命!”小玥幾乎是跳起來跪在地上,朝厲墨含深深一拜之後,趴在地上抖得宛如風中樹葉。“我方才說了,殺人償命,即便是妖也不例外。”小玥一個勁兒地搖頭,抬起頭淚眼朦朧地說:“我隻是借這宅子潛心修行,從未害過人啊!”“修行?”厲墨含諷刺一笑,“這宅子裡滿是陰氣,除了修成厲鬼還能修成什麼?”“我知錯了,我不過是想借個人多的地方躲著藏一下身上的妖氣,請公子饒我這一回,我立馬回山裡找個地方,再不出來了。”小玥苦苦哀求。她隻是厭倦山中的清苦,一個人覺得無趣想找個熱鬨地方呆著,這孫府雖然陰氣重,但有吃有喝也不耽誤她修行,這麼長時間一直安然無事,誰想到竟然讓人認出了真身。厲墨含看著她,想了想,問:“那你告訴我,小玥是不是你害死的?”原來,今早在園裡挖出來的那具女屍,才是真正的小玥。眼前這個假的小玥連連搖頭,“不是,我隻是見她死了,借了她的樣子留在這裡而已,並非是我害她。”見她的樣子不像在撒謊,厲墨含微微皺眉,這女妖身上的確沒有血腥氣,想來的確是沒有傷過人性命。歎了口氣,他說了句:“起來吧。”小玥愣了愣,反應過來之後,有些吃力地從地上起來,低著頭怯生生地站著不敢看厲墨含。“今日放你是因你並未傷過人,也算給你一個機會,你要好自為之,若能潛下心來好好修行不殺生害命,有朝一日定能成正果。”這番話對一個修行中的小妖來說已是莫大的褒賞。小玥動了動嘴唇,有些淚目,從她開始修行的這數百年來,碰到的道士法師哪個不是見她是妖就不聞不問,不分青紅皂白直接就要收了她,哪裡有人說過這樣的話……厲墨含又抬頭四下看了一眼,“這宅子裡煞氣太重,已經不是個修行藏身的好地方,你趁早離開吧。”小玥愣了愣,隨後又跪在地上朝厲墨含深深一拜,“多謝公子……”厲墨含輕笑了一聲,讓她起來。“走之前,先把你知道的有關這孫府的事都告訴我。”“是。”小玥點頭,想了想,“公子,方才您說這個宅子裡滿是陰氣,然而,這裡又豈止是陰氣重……”靜靜聽小玥說完,厲墨含麵無表情地沉思片刻,問:“照你說來,一切怪事都是在阿國姑娘出現之後?”小玥點頭,“的確是從她出現之後這宅子裡就開始怪事不斷,且沒一件是好事。”她頓了一下,“也許是我多疑,但是……那阿國姑娘的確有些奇怪。”“哪裡奇怪?”“彆的不說,她常常站在那蓮花池子前,一動都不動好像從不覺得累,而且一站就是一整夜,有時甚至連續好幾個晚上,普通人一個姑娘家哪裡受得了,她卻像沒事一樣……”厲墨含微微皺眉,沒再問阿國的事,而是問她:“之前府裡來的那個客人,你可知道他是誰?”“說是孫老爺的朋友,但兩人多年未見了,來了之後就一直在宅子裡住著,可好像從不出來走動,吃飯也是由管家親自送進去。”“你可曾見過他?”“有天夜裡我在房上曬月亮,碰巧經過那人住的地方,見他正好從屋裡出來,在院子裡溜達了一會兒,嘴裡罵罵咧咧的……很快就又進屋了。”“罵什麼?”小玥想了想,“除了一些罵人的話之外……有命掙錢,沒命花錢……我就不信這個邪……”一陣夜風刮過,房簷下的燈籠被吹得左右搖擺起來,燭火閃動幾下,終是漸漸穩住了……男人躺在炕上,也沒脫鞋,翹著一條腿一上一下晃悠著,旁邊擺著一張小桌,桌上有一壺酒和兩碟小菜,都吃得差不多了,空了的酒杯倒在一邊。閉著眼,男人嘴裡哼著民間的淫曲小調,正在自娛自樂之時,突然聞聽“啪啪”兩聲,有人疊指彈窗,聽聲音分明是女子之手。他一下從炕上坐起來,從窗上映出的影子也能看出來的是個女人……女人?他愣了一下,隨後露出淫邪笑容,以為是孫定權給他送來的,急忙推開小桌下了坑,連鞋也顧不得穿好就去開門。桌上的酒杯滾了兩下之後掉到炕上,最後又滾了下去,“啪”一聲摔了個粉碎……夜已深,月光從窗外灑進來,房裡仿佛起了霧,一片朦朧……許是今夜夜色正好,厲墨含睡得很沉,他一向淺眠,睡得沉了,反倒做起夢來。隻是這夢夢得奇怪,似假似真,恍惚中他好像又回到了雲清寺的地牢,清冷幽暗,水滴從頂上石尖上一點一點聚集,然後滴落下來……他伸手摸了一下額頭,感覺到指尖沾了一點水漬,冰涼徹骨……隨後,突然感覺到那個男人坐在他身後,回頭去望,是一張模糊但又異常熟悉的臉。明明看不清他的樣子,卻為何感覺如此熟悉……他皺了皺眉,想要開口卻根本發不出聲音,想要走過去卻發現自己動彈不得,隻能無聲地看著那人。不知道過了多久,那人突然問他:“你為何放了我?”不是我要放你……我是無心……仿佛能聽到他的話,那人又問:“你要殺我?”殺你……他有些茫然,可隨後又像是想起了什麼,是了……是要殺你的……“你真下得了手?哦……我錯了,不應該問你這個……你的確是下得了手的……”那人笑了笑,好像還叫了他一聲,但並不是他的名字。接下來,那人都沒有再開口,卻好像一直在看他。漸漸的,那人似乎變了,給人的感覺不像剛才那樣冰冷,反而有些柔情蜜意地看著他,厲墨含這才意識到他可以看清他了。然而還未等他所有反應,那人突然問了一句:“你可曾愛過我……”那感覺,仿佛就是趴在他耳邊問的……“連戰雪!”一聲驚呼,厲墨含陡然從夢中驚醒,躺在床上好一會兒,直到看清床上的幔帳,好像這時才意識到自己做了個夢。他緩緩坐起來,伸手摸了摸臉頰,臉上似乎有淚水滑過的痕跡,一片冰涼,想到剛才叫出那人的名字,厲墨含失神半晌,又想到那人最後問他的話,緩緩擰起眉。在雲清寺之前他們從未見過,素昧平生何來愛他一說……可是他問得情真意切,仿佛他們……厲墨含有些自嘲般笑了笑,不過是場夢,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