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明心一起去飯堂的路上,厲墨含想再問問關於那座石塔的事,可先不管這明心小和尚知不知道塔中玄機,從一開始他便是一副不想多說的樣子,如果多問了反而會顯得他彆有所圖。所以厲墨含隻同明心閒聊了幾句。兩人來到飯堂,同昨天一樣,一眾僧人已在位上坐好,都沒有動筷,仿佛特意在等他們一樣。最前麵有兩個空座想必是為他們留的。厲墨含跟著明心一起坐下,不停朝其他僧人點頭微笑,隻是沒人回應他,所有人都好似一副麵無表情的樣子。厲墨含有點自討沒趣的感覺,但也沒在意,桌上熱氣騰騰的饅頭和白粥散發的香味已經吸引了他的全部注意。吃飯的時候,明心依舊把自己的饅頭給了厲墨含。厲墨含本來不好意思拿,推拒了一下之後還是吃了,對他來說沒什麼比吃飽肚子的感覺更美好了。將桌上食物一掃而空,放下筷子,厲墨含摸了摸肚子,一臉滿足,對著桌子雙手合十一頷首。“厲施主吃飽了?”明心問,又起身道:“那我們到處走走吧?寺裡有好幾個花園,種了不少少見的花,我帶你去看看……”“好。”厲墨含起身,心想:得想辦法再去那石塔看看。誰知剛走了沒幾步,突然覺得頭暈得厲害,眼前好像也越來越模糊。這感覺實在蹊蹺,他茫然地看了看四周,此時所有的和尚都盯著他,隻是與方才不同,每個人臉上好像都有不同表情,有興奮的、有猙獰的、有悲哀的……“這……”他抬頭去看明心,卻發現連後者的樣子他也已經看不清楚了,頭也越來越重,耳朵裡一片轟鳴,嗡嗡作響……整個人搖晃了兩下之後,終於眼前一黑,整個人失去知覺直直地倒了下去……不知道過了多久,朦朧之中,厲墨含感覺好像有人把他抬了起來,四周一片嘈雜之聲,亂哄哄的讓他皺眉,隨後聽到有人在說話……“快!快點……方丈有命,把他送到下麵去……”這回再睜眼,厲墨含完全沒有一覺醒來時的滿足,渾身上下隻覺得像是被針紮過一般,酸痛得很。身下是冰冷的地麵,各種石頭石子大大小小硌得他後背生疼,他一手撐著上身緩緩坐起來,抬頭一看,覺得四周很是眼熟。潮濕昏暗,刀砍斧剁一般的石壁,頭頂上方有水滴下來,再一想……不就是那石塔底下的地牢!本來還琢磨著再過來看看,現在倒好,直接進來了。厲墨含想起自己剛昏過去時朦朧中聽到的話,是雲清寺的和尚把他送進來的。又想起昨夜看到的男人,他一個激靈急忙爬起來,一轉身,這才發現那人就在他身後,斜靠在不遠處的一塊大石頭上,正麵無表情地看著他。昨天還是一個裡一個外,現在卻同成了階下囚,世間之事果真如此難料。“嗬……”厲墨含乾笑了一聲,覺得此時氣氛實在太過尷尬,還有一絲詭異,看著眼前之人片刻,問了一句:“兄台,你好像並不驚訝又見到我?”男人微微揚起嘴角,不緊不慢道:“你不是第一個自投羅網的,也不是第一個去而複返的。”厲墨含這才明白,這裡的和尚可能每過一段時間就會抓人進來送給男人,至於為什麼……那天站在外麵沒看清楚,現在進來了才發現,地上散落著不少枯骨,有些是完整的,還有些已經散碎,深深淺淺地埋在滿地碎石裡。厲墨含指著周圍地上的骷髏和屍骨,有些戰戰兢兢地問:“他們,都是你吃的?”男人閉上眼,反問了他一句:“你覺得呢?”他覺得這還真不好說,被關在這地牢裡不見天日,日複一日年複一年,如果沒有人來送食物的話,吃人活下去似乎也變得順理成章了。如此想來……他不就是那被送來的“食物”麼?被當成食物對厲墨含來說並不算什麼,他在江湖上閒遊了這麼久,遇到的想吃他的鬼狐精怪豈止一個兩個?但是眼前的男人卻讓他有了一絲緊迫感,男人看著並不像是茹毛飲血之人,但有些東西又怎麼隻看表麵?他遇到的貌美如仙卻又喜好食人心肝的簡直是數不勝數,如此一來厲墨含頓時有了一絲危機感,雙手也不自覺地悄悄握了起來……“我勸你收起那點小心思。”閉著眼的男人突然說了一聲,仿佛不睜眼都能看到他在乾什麼,“你那點小法術,對付些不成氣候的小妖小鬼還可以。”厲墨含皺眉,他不算是爭強好勝之人,但此時卻總覺得有點不服氣。這人被結實的鎖鏈困在這裡,如果能掙脫的話早就出去了,又何必在這裡跟他大眼瞪小眼?剛想到這裡,男人突然睜開眼,看著他微微一笑,一抬手拿著鎖鏈猛地一甩,像甩鞭子一樣,力道順著長長的鎖鏈如波浪一般朝厲墨含過來了。厲墨含一驚,單手一撐地整個人往後一躍,鎖鏈“啪”一聲抽在地上擊碎了幾塊石頭,一時間碎石飛沫飛濺……男人揚著嘴角,宛如欣賞表演一般看著攀爬在石壁上的厲墨含鬆開手落回地麵。“很久沒有人能讓我活動一下筋骨了。”他笑得有幾分滿足,一張臉也越發好看起來。但厲墨含知道,他剛才是真的想要他的命,或者說是根本沒有手下留情。現在想來,地上那些枯骨都是被他這樣折磨死的也不是沒有可能的。這麼說他是準備拿他當老鼠玩,打發時間了?厲墨含揚起嘴角,問:“那你是不吃我了?”男人看了他一眼,重新閉上眼,好一會兒之後才說了一句:“那,要看你能在這裡堅持多久了。”說實話,厲墨含自己也不知道他能在這裡堅持多久,但與其坐以待斃還不如自己想想辦法。於是,確定男人暫時不會拿他怎麼樣之後,他開始在地牢裡四處勘察,一會兒趴在地上聽地下是否有動靜,一會兒又跳上石壁陡峭處,摸索著是否有縫隙出口之類的。他在這邊上竄下跳的,那邊,靠在石頭上閉目養神的男人緩緩睜開眼,看到厲墨含正蹲在一塊斜靠在石壁上的大石頭,皺著眉思考著什麼,又趴下撅著屁股往石頭底下的縫隙裡看……看著他那滑稽的模樣,連戰雪揚起嘴角無聲一笑,沒想到……有個活物在這裡鬨騰一會兒也是挺有意思的。他在這裡呆得太久,久到幾乎要忘了怎麼同人交流了。以往那些人被送進來之後,見到他沒有一個不是哭天喊地,跪在地上求他饒他們一命。他厭惡那樣的場景,厭惡他們的眼淚,更厭惡他們哭哭啼啼的樣子,唯有眼前這人,雖說也並不是完全不怕他,但更多的是好奇。連戰雪感覺到了厲墨含對他的好奇,也察覺到了後者的不同,但也僅僅是如此而已。對他來說沒有什麼比離開這座深牢更重要,然而想要離開就必須解開困著他的這些鎖鏈。想他竟然讓人困在這深山地下,而且一困就是……咬咬牙,連戰雪握起拳頭,鎖鏈“嘩嘩”響動。隻要能離開這裡……隻要能出了這座地牢,他發誓要將他失去的一切都找回來。厲墨含折騰了大半天,終於是累了,盤腿坐在地上歎了口氣,除了被牢牢鎖住的門,這地牢四周再沒有任何出口。其實一開始他研究的是那一排鐵欄杆,可不說他現在沒有任何工具在身邊,就算有,那些欄杆也是非一般的材料製成,總覺得除了鐵之外還加了彆的東西,顏色和質地都有不同,有斧子有鋸也不一定弄得開。掛在門上的鎖他也看過了,又大又沉且異常精密,不是鑰匙想要打開的話,可能性微乎其微。上天無路入地無門,說的應該就是現在了。想到這裡,厲墨含回過頭偷偷看了一眼不遠處的人,即便是閉著眼,男人的五官也是異常精致,而且也並不是沒有男子氣概。憑心而論,即便是這些年來閱美無數的厲墨含,也覺得這男人長得實在是不錯,如果是在外麵,不知要讓多少姑娘害了相思。難道……真不是人?厲墨含正在心裡琢磨,連戰雪突然睜開眼,視線與他對個正著。那一雙眼,仿佛能將人看個透徹一般。厲墨含與他對視良久,直到被一滴落在頭頂的水滴喚回了神。他衝連戰雪微微一笑,“昨夜你在裡麵我在外麵,而今我們都被關這裡,也算同病相憐了。還未請教兄台你尊姓大名?”說著抱拳拱手一禮,“在下厲墨含。”連戰雪看了他一眼,淡淡地回了一句:“你不必知道。”得……是他自作多情了。厲墨含想了想,又問:“那,兄台你在這裡呆多久了?”他一口一個“兄台”,聽得連戰雪皺起眉,但聽到他問他在這裡呆多久了,又冷冷一笑:“呆了多久已經記不得了,你這麼好奇,不如猜猜自己能在這裡呆多久吧?”厲墨含苦笑一聲,但心想雖然咄咄逼人,但至少他肯同他多說上幾句話了。於是便抓住機會繼續問:“是雲清寺的和尚把你關在這裡的?”“哼,他們哪有那個本事?”連戰雪不屑地冷笑一聲,又皺著眉陰惻惻地笑著說:“但曾經我發誓,有朝一日一定要血洗了這破地方,如今……”話說到一半,卻不再說下去了。厲墨含尋思著不會是在這裡呆久了,準備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了吧?但看男人的樣子,顯然不是。之後連戰雪便不再同厲墨含講話,不管後者再問什麼或者講了什麼好笑的事,一概不理會。厲墨含也不再自討沒趣,他也不是聒噪,隻是想多了解一點關於這雲清寺的事,但連戰雪顯然沒有想告訴他的意思。粗算了一下時辰,此時應該已是二更左右。厲墨含餓著肚子,再加上地牢裡溫度本就低一些,此時越發覺得陰森起來。他整個人蜷在一塊石頭旁邊,懷念著早上吃的饅頭稀飯,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不知道過了多久,正在他半夢半醒之間,耳邊突然聽見有什麼東西在爬的聲音,很輕……但是他耳力非比常人,確定有聲音之後馬上睜開眼,抬頭一看,看到了一個非常美麗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