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天才剛黑沒多久，但山裡夜露深重，沒有萬家燈火，整個寺中異常寂靜幽暗。後院沒有一間房亮著燈，借著淡淡的月光雖能看清前方，但卻時不時被烏雲遮住，厲墨含沿著長廊走了一會兒，七扭八拐地進了另一座院子。院子挺寬敞的，正中央有一個圓形小池，再往前是座兩層的木樓，底下一層隱隱透出燈光。走到池邊，水麵上浮著幾朵蓮花，他伸手在水裡攪了兩下，冰涼徹骨，應該是從山下引上來的泉水。揚了一下嘴角，厲墨含收回手輕輕甩了兩下，抬頭朝那透出燈光的地方望去。他耳朵比一般人靈，雖然隔著一段距離卻仍能隱隱約約聽到一陣細碎聲響，想了想便走過去想一探究竟。到了窗邊，厲墨含稍稍湊近了仔細一聽，屋裡傳來一陣淫糜喊聲，讓他不禁皺眉。“啊啊……師、師父，慢點……啊！”一聲聲討饒包含春意，夾雜著男人粗重的喘息和肉與肉之間“啪啪”的碰撞之聲，而先前那聲音，分明就是那明心小和尚。厲墨含心裡冷冷一笑，看來這出家人之中也真不乏六根不淨的。不過他也隻是個俗人，這事俗的話他是管不了的。他轉身默默退了回去，繞過荷花池離開了院子。天色實在黑得厲害，厲墨含沿著一條長廊緩緩而行，抬頭向遠方望去全是高高低低的山峰，錯落有致，隻是著實黑得有幾分瘮人。輾轉來到一座佛堂前，裡麵亮著燈。走進去一看，殿裡供奉著地藏王菩薩像，供桌上點著蠟燭燃著香，整個佛堂裡彌漫著一股香燭味兒，一旁有個和尚正站在碩大的木魚前閉著眼一邊敲打口中一邊念念有詞，仿佛並未發現有人進來。這也是厲墨含來這寺中看到的第一個念經的和尚了，他也並未打擾，放輕腳步走進佛堂，站在蒲團前抬頭看了一眼莊嚴佛像，隨後雙後合十深深一拜，便轉身離開了。厲墨含走之後，那閉眼念經的和尚雙眼緩緩睜開一條縫，一邊念經，一邊偷偷看了一眼他的背影，然後繼續含糊不清地念起經來……厲墨含在周圍逛了一大圈，卻沒見著什麼人，如果不是一開始看到了那個念經的和尚，他幾乎要以為這裡晚上是座空寺了。最後，他在一棵參天古樹下坐了下來。那大樹枝繁葉茂，幾乎將整個院子遮住大半，風一吹枝葉搖晃沙沙作響，連帶著映在地上的樹影也一深一淺地擺動起來。山中突然傳來一聲不知道是什麼動物的叫聲，在夜色中異常淒厲……厲墨含抬頭望了一眼，身後突然有人叫了一聲，“施主……”那聲音似近似遠，有些模糊，他稍稍愣了一下，回頭一看，隻見離他不遠處站著一個和尚，手裡提著一盞燈籠，朦朧燈光下看不太清楚樣貌，但身形高大且身姿挺拔，舉手投足間像是練武之人。“大師叫我？”厲墨含問，心想這和尚是哪裡冒出來的，走路一點動靜也沒有。和尚沒說話，一步步朝他走來，身上隻穿了件單衣，仿佛剛要休息的樣子。厲墨含站起來同和尚對麵而立，那和尚方麵大眼，乍看之下神采奕奕，隻是似乎不太有出家之人的平和，反而倒透著一絲精明相，朝厲墨含單手行禮道：“貧僧乃雲清寺方丈——廣業。”“見過方丈大師。”厲墨含也文縐縐地行禮。廣業上下打量了一下厲墨含，“閣下便是白天來借宿的那位施主吧？”“是。”厲墨含一點頭，“多謝大師予人方便。”“阿彌陀佛，出家人慈悲為懷，方便為本。”廣業微微一笑，“隻是，不知施主為何現在還不休息？”厲墨含不好意思地笑笑，摸著肚皮說：“今天晚上多吃了點兒，肚子撐得慌睡不著，所以出來走走。”“山中夜露深重，施主當心受了風寒。”“多謝大師提醒，我這就回去了。”厲墨含笑道，又左右看了看，“說起來，貴寺這景色真是不錯。”廣業微笑道：“寺中古跡不少，如果施主樂意，明天白天我找人帶你四下遊覽一番。”厲墨含作欣喜狀，“那可好，多謝方丈大師。”“隻是，後山那間院子年久失修，還請施主移步彆處。”幾乎一下就反應過來他口中說的“院子”就是白天自己見過的那露著塔尖的，厲墨含沒說話。這時廣業上前將手中的燈籠遞給他，“寺中休息得早，施主也不要在外麵逗留太久，山中猛獸常有出沒，還是小心為好。”接過燈籠，厲墨含揚起嘴角，說了一聲：“多謝大師提醒。”等那廣業和尚走遠了，背影漸漸消失在夜色中後，厲墨含低頭看了一眼手裡的燈籠，裡麵燭火微微竄動，映在他臉上，襯得他一雙眼睛越發熠熠生輝起來。廣業的說辭同白天那明心小和尚說的一樣，不過一間舊院卻讓一再重複不可入內，這麼多年在外闖蕩的經驗告訴他，這樣的地方一般都有不可告人的秘密。佛門清靜地，出家人指佛穿衣賴佛吃飯，有什麼東西需要專門劃一塊“禁地”來擺放？他這人是個怪脾氣，越是去不得的地方，越是想一探究竟。揚起嘴角微微一笑，厲墨含四下看了看，然後提著燈籠轉身朝廣業所說的那間院子走了過去……初時厲墨含隻注意到了那院牆裡露出來的塔尖，等真到了那院牆外，才發現這裡還真有幾分“禁地”的感覺。偌大的院門前鋪了一地落葉，同寺中其他地方相比起來簡直能算是淒冷了。一條石板小路通向院門前的台階，兩旁種著一棵不知道是什麼品種的小樹，長得歪七扭八，隻有零星的幾片葉子掛在枝上，半死不活的樣子。此時天上的烏雲正好緩緩散開，斑白的月亮重新露了出來。借著清冷月光，厲墨含提著燈，踩著一地的落葉走上台階來到門前，門上落著鎖不說，還用鐵鏈纏了幾圈。拿燈籠湊近了照著看了看，上麵鏽痕斑斑，像是許久沒有打開過。門是進不去了，不過厲墨含這些年摸爬滾打的事沒少乾，有時候翻牆越戶也是常有的事。轉身下了台階，他往旁邊走了兩步，在牆底下找了個地方，抬頭望了一眼牆頭，吹了燈隨即腳下一用力，整個人騰空躍起在半空中一連幾個旋身從牆頭翻了過去。穩穩落地之後，厲墨含直起身，從腰間掏出紙符，夾在指間輕輕一晃，“撲”地一聲著了起來，趁火苗沒熄滅之前重新點著了燈，然後扔掉紙符任由它化為灰燼。借著燈光，這才開始打量這間院子。院子是靠著山的，常年不見陽光，一股濕氣彌漫四周，也比其他地方要陰暗許多。黑暗中那座塔就在院子正中央立著，後麵是一座小樓，黑漆漆的看不清楚模樣。厲墨含拿著燈站在那裡，一點火光在風中微微顫動，此時要是有人誤闖進來可能要嚇個屁滾尿流，但越是這瘮人的地方厲墨含的興致就越高，如果有什麼山中精怪同他聊上兩句那是最好不過了。他提著燈籠朝前方的塔慢慢走了過去，感覺腳下軟軟的，似是踩到了青苔，低頭看了一眼，除了青苔之外還有一些腐爛的樹葉。這院子絕對很久沒人來過了，彆說存東西了，完全就是一副廢棄的樣子。來到塔前，厲墨含將燈提到頭頂抬頭打量這座有他三人高的塔。塔身是石頭雕刻而成，總共五層，每層四個塔尖上蹲著麒麟獸，最底下是四隻夜叉單膝跪地馱著塔，而塔上刻著祥雲圖案，連每層上的瓦片都精細地雕了出來。厲墨含蹲下拿燈照著一隻夜叉仔細看了看，栩栩如生……同他以前見過的活的幾乎一模一樣。怎麼看這石塔都是下了工夫造的，如今卻被棄在這裡。厲墨含起身看著塔，伸手要摸，指尖剛觸到塔身，“呼”的一聲，一陣風突然刮過，將蠟燭吹滅了，四周頓時一片黑暗。“呼啦”一聲地上的葉子也被卷了起來，有幾片甚至被卷到了天上，等風過去之後又緩緩落了下來……等一切平靜下來之後，厲墨含伸手剛要去掏紙符重新點燈，突然眉一皺，感覺到腳下仿佛在微微顫動。他不由往後退了一步，但那感覺非但沒有消失反而越來越明顯，就像是什麼東西要破土而出一樣……這種感覺讓他心口也開始鼓噪起來，腳下的方磚仿佛開始崩塌，地下陷出一個深坑，讓他同周圍的一切永止境地跌落下去……猛一回神，厲墨含眨了眨眼，再一低頭發現燈籠不知道什麼時候掉在地上，他彎腰伸手去撿，卻突然發現地上有什麼地方不對。其中一隻夜叉腳下的地似乎有些凹凸不平，他伸手摸了摸，果真如此，那處的磚不像其他地方漫得那樣整齊，仿佛被人刨開之後再重新鋪上去的一樣。連燈也顧不得點，厲墨含直接燃了紙符借著火苗觀察起地麵，最後伸手用力推了一把那隻夜叉，一開始還有些費力，但直到“轟隆”一聲之後，石塔自己緩緩往旁邊移開了……石塔下麵是一段台階，最下麵隱約有燈光透出來。他眉頭一挑，揚起嘴角無聲一笑……就說這裡麵有蹊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