圓月當空，鎮上河邊的一排柳樹隨風搖曳，垂下的柳枝像是一條條手臂一樣來回撫弄著，在地上投下繚亂的陰影。此時剛過二更天沒多久，街上的人也早早散去，處處都透著一絲冷清，可說是萬籟俱寂，偶爾不知哪家傳來幾聲狗叫，很快就又靜了下來。夜裡不似白天那樣曬得厲害，卻也悶熱難耐，也是這時才終於轉涼了一點兒。離河邊不遠的一棵百年古樹下，一個賣粥的小攤子支在那裡，攤子上掛了一盞白燈籠，爐子裡火雖然已經熄了，但還有幾塊燒紅的炭擱在裡頭，所以鍋裡還冒著熱氣。攤子旁邊放了一把竹編的躺椅，椅子上躺著一個人，臉上蓋著一把半新不舊的蒲扇，雙手枕在腦後一動不動，似乎是睡著了。不知過了多久，河邊那頭由遠處緩緩走來一個身影，遠看已經嬌俏玲瓏，待走近了，原來是個年輕女子。女子一身粉白，長發披在腦後被夜風撩起甚是風情，走起路來也是風打荷葉一般妖嬈。緩緩來到攤前停下，她看著躺在椅子上的人微微揚起嘴角。“老板，還有粥沒有？”一開口聲音似笑非笑，透著一股甜膩膩的感覺，聽得人心癢癢的。一聽這聲音椅子上的人馬上有了反應，扇子一拿，露出一張年輕的臉，眉清目秀，兩眼炯炯有神，嘴角微微揚著，身上穿一件深藍色的粗布短褂，露在外頭的兩條手臂還算結實。本來來了生意應該高興，再一看到這麼標致的美人兒，便笑得更殷勤了，急忙起來過來招呼。“有，有的。姑娘要幾碗？”這一站起來，才發現他身形高大，一雙長腿邁起步子來虎虎生風，急急來到攤前先拿抹布擦了兩下手，笑得傻嗬嗬地看著麵前的人。女子低頭輕笑，“一碗就好，多謝小哥兒。”也是，他這粥碗大份量又足，一個男人吃一碗都能飽更彆提一個姑娘家了。“姑娘是在這兒吃還是帶走？”那女子又是垂眼一笑，“我又沒帶食盒，怎麼帶走？自然是在這兒吃了。”老板咧嘴一笑，伸手往旁邊一指，旁邊有張半新不舊的小方桌和幾條板凳擺在那裡，“那你坐。”鎮上的人都知道他常年在這裡擺攤，天氣熱的時候一直過了三更才收攤，有那夜裡還沒睡餓了的，或是徹夜玩牌的賭徒都會來他這裡買粥吃。女子微微一點頭，往桌子走去，臨了還說了一句：“勞煩多放點菜乾。”老板點頭稱是，轉身拿起一隻粗瓷碗先往裡放了些鹹菜絲、紫菜和幾根臘肉乾，再揭開鍋舀了一勺熱乎乎的粥盛進碗裡，白米熬得爛熟，正是香軟滑糯，未了放下勺子再往碗裡灑了一點兒切碎的小蔥，整個動作熟練的很。走過去將香氣撲鼻的粥放到女子麵前，老板憨厚地笑著，“姑娘，請。”女子抬頭衝他嫣然一笑，“多謝老板。”麵如桃色，聲音甜美，一雙美眸仿佛會勾人一樣，真是美得幾乎讓人失了魂。攤子老板瞪大眼看著女子，幾乎快要流下口水。大晚上的，一個姑娘家獨自外出在街上亂晃，換另一個人也會多個心眼兒，但這老板可就沒在意，隻以為是哪個樓裡的粉頭姑娘，晚上沒有客人抽空出來喝碗粥，倒也說得過去。女子伸手拿起瓷勺，輕輕搗了兩下粥，一雙纖纖玉指從指甲到手指無一不精致，老板在一旁眼也不眨地盯著她。就在此時吹過一陣微風，女子白色的裙擺微微揚起，裡麵竟然未著一物，露出白嫩的大腿和一雙穿著紅色繡鞋的小腳。老板也是個尋常男人，哪裡經得住這個，一時間連眼都看直了，整個人微微晃了兩下差點一頭倒下去。他這樣子女子全看在眼裡，卻隻當沒瞧見，低頭喝了一口粥，紅唇輕輕抵在瓷勺邊吸了一口，又馬上放下了。“天氣熱得厲害，這粥也熱得吃不下去……”女子嬌嗔一聲，低下頭拿起絲綢的帕子輕輕抹了一下嘴角。這種時候男人自然不會錯過獻殷勤的好機會，那老板馬上接了一句：“那我幫姑娘吹涼了再吃？”“這怎麼好勞煩……”“不煩、不煩！”老板嘿嘿笑著走過來，拿起粥碗用勺子一邊攪一邊呼呼地吹著，賣力得很。女子在旁邊揚起嘴角看著他，剛要伸手去握他的手……“涼了……”老板停下來看著她微微一笑，把粥碗放回桌上，“姑娘你慢用。”說完一扭身回去重新躺回竹椅上。女子看著他的背影皺了一下眉，隨後又鬆開了，拿起瓷勺在粥碗裡緩緩攪了幾下，卻並不吃。再說那老板坐回竹椅上，但這回可沒拿扇子擋著臉，而是有一下沒一下地扇著，時不時地偷偷看一眼對麵的女子。而女子也偶爾抬頭看他一眼，視線一撞上又羞澀地彆過頭，兩人眼神你來我往，老板看著女子傻笑一副癡迷模樣，仿佛魂兒都要被美人兒勾去了。隻是女子再怎麼挑逗，他就是不過去，等了好一會兒，女子終於放下瓷勺，緩緩起身朝竹椅上的人走了過去。來到老板麵前，老板似乎還不明白，傻乎乎看著她地問：“怎麼？粥不好吃？”“不是，隻是……”女子輕咬下唇，眉梢眼角說不儘的風情，“比起粥，我還想吃點彆的……”說罷竟然腿一抬直接跨坐到他身上，就著媾和的姿勢低頭就要吻。這飛來的豔福是男人都不會拒絕，老板當下一手摟住了女子的腰迎合她。從遠處看兩人已經纏在一處，但事實上女子的雙唇在馬上就要碰到老板的時候，停下來了……老板揚起嘴角看著近在咫尺的美貌女子，而後者卻已經變了臉色。在兩人中間，一把木劍不知從哪裡伸了出來，刀尖正抵著女子的下巴，隻要再往上一點點便能紮到皮肉。女子怔住了，瞬間汗珠從額上落了下來，按理說這隻是一把木劍，再怎麼樣也不至於傷到性命。但明明是把木劍，卻散發著一股仿佛利刃的煞氣，隻是這樣抵著便讓她渾身僵硬，幾乎半分也動彈不得。“我雖然喜歡跟美人兒親個嘴兒什麼的，不過……”再看那老板表情未變，這樣的情況下依舊麵帶笑容，看著身上的女人說：“還是先把你的牙收回去吧。”女子一驚，瞬間從他身上躍起來，整個人騰空一瞬之後落在了三丈開外。老板從椅子上翻起來，拿著桃木劍指著女子，眯著眼問：“哪裡來的娼鬼敢出來為禍人間？”此時女子麵色猙獰，早就不複方才的美貌，一張麵皮由白變青，還冒出許多青筋，襯著紅色的嘴唇直喘粗氣，一張嘴怎麼看都是一副血盆大口。“你是何人？”他輕笑了一聲，“一個閒人而已。”“既是閒人，就不要多管閒事！”“可巧了，”他將桃木劍對著女子晃了晃，衝她擠擠眼，“我厲墨含偏偏就是個愛管閒事的閒人。”女子銀牙一咬，十指指甲化為利爪，猛然一躍直奔他心口而去。厲墨含並不躲，拿劍的手反手一揮，女子慘叫一聲之後重重摔在地上，而剛才的那道劍氣竟然在地上割出一道深溝。再抬頭女子麵貌已恢複最初的模樣，而且頭發也散開了，掙紮著爬起來之後她跪在地上，雙眼含淚看著厲墨含，“法師饒命啊！”她已知道自己絕對不是眼前之人的對手，而今之際唯有求對方放她一馬。“饒命？”厲墨含眉一皺，舉著劍朝女子緩緩走了過去。“那你吃那些男人的時候，他們可曾求你饒他們一命？”“我知錯了，求法師饒我一命，小女子以後定好好修煉再不吃人了！”女子趴在地上衝著他苦苦哀求，一張俏臉滿是淚水，楚楚動人煞是可憐。厲墨含站到女子跟前垂下眼看她，歎了口氣，低聲道：“你既已經吃了人，就不能不再吃人。有些東西並非習慣，而是本性，改不了。”“不……”女子麵露駭色，手腳並用往後退，看到厲墨含緩緩舉起劍，嚇得又是一聲哀號急忙轉身就要跑，無奈隻跑出了幾步，胸口猛然被木劍從身後貫穿，女子怔了一下，掙紮了幾下還是倒下，一眨眼就變成一陣白煙消失得無影無蹤，地上隻剩一把木劍孤零零地躺在那裡。厲墨含走過去彎腰撿起木劍，往地上甩了兩下之後彆回腰上。然後回到攤子上將身上的粗布短褂脫下來，又從攤子底下拿出自己的衣裳和布袋，一邊換上一邊喊了聲：“出來吧！”這時，粥攤老板這才哆哆嗦嗦從不遠處的巷子裡探出頭，四十左右的一個粗漢子，赤著上身，下身一條粗布藍長褲，紮著褲腿。見厲墨含又朝他招了招手，這才東張西望小心翼翼地從巷子裡出來，走到厲墨含麵前小心翼翼地問：“沒事了？”“嗯。”厲墨含點頭，“沒事了。”一聽沒事了，老板長舒一口氣，連衣服也顧不得穿，激動地朝厲墨含連連拱手作揖。“多謝法師！多謝法師！”原來那女鬼一連三天來他這裡買粥，若不是他天生一對陰陽眼，可能早就被迷了心竅成了女鬼的口中餐。幸好今天傍晚的時候碰到了來他攤上吃粥的厲墨含，說他麵色發暗，可是遇到什麼不乾淨的東西？想來想去也就是這連著幾天來他攤上買粥的女子，這麼標致的姑娘偏偏夜裡頭一個人出來買粥，著實讓人生疑。於是厲墨含扮作粥攤老板，才在今夜收了那女鬼。他使了障眼法那女鬼才沒有認出他不是粥攤老板，也虧得這老板沒有色心未被迷惑，不然女鬼吃的可就不是粥，而是他了。收拾完畢，厲墨含衝老板一揮手，“老板，給我來碗粥。”老板驚魂未定，“法師您還吃得下啊？”“怎麼吃不下？”厲墨含一屁股坐到桌子上，拿手當扇子扇了兩下，抬頭看了看天，“等了這大半天早就餓了，這天氣也真是，又悶又熱連點兒風也沒有。”那邊老板心想哪裡是沒風啊？剛才他躲在巷子裡都覺得陰風陣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