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蘭山放下手中的蝦,猶豫道:“我確實有很多顧慮,所以有些話沒敢跟他說。我猜不出他會有什麼反應。”人在愛的人麵前都是自卑的,因為害怕失去,所以不敢伸出手。談和煦開玩笑道:“你們的思維模式還蠻相似的,大腦是同一個廠家生產的吧?”“對,我倆一個係列的……‘有話就是不說’係列。”賀蘭山:“我現在回想起來,其實我年少時曾對許多人有過好感,但是餘鱻出現之後,我發現他跟之前所有人都不一樣。“他很特彆,在他麵前連我都變得特彆。“所以想想看,我之前對那些人的都不叫暗戀,隻有對餘鱻的才是。“從前我還敢為心動對象做蠢事,可現在真的什麼也不敢了,束手束腳,怕乾了什麼他就走了。“而且我擔心自己會讓他困擾。他要是喜歡我,我做的某些事才叫‘付出’。他要是不喜歡我,那麼那些事就是‘自我感動式的犯賤’,比蠢事還不如。“如果我什麼都不說,至少還能當朋友。”從C市回來後,賀蘭山察覺到餘鱻明顯在躲他。具體表現於聊天不積極,總是主動結束話題;約他出去永遠說沒空,之前明明再忙都會抽時間一周一起吃頓飯。他用腳趾頭想都知道原因——身為直男卻吻了同性友人,餘鱻覺得尷尬。他刻意疏遠,賀蘭山自然也不會熱臉貼冷屁股。不就是冷戰麼?如今循環到兩人共同喜歡的歌,賀蘭山會立即切掉。晚上獨自在家吃飯,他還幼稚地做自己喜歡但餘鱻討厭的菜色。賀蘭山報了個花藝班,學習效果不儘人意,設計了一個個由昂貴花材搭建的“豬窩”。班上有一大半是想步入婚策行業,或想開花店的人,老師問他為什麼來學,他說:“因為興趣。”其實不然,他想多了解下餘鱻平時都接觸什麼,畢竟現在他們不怎麼說話了。他還多了項愛好,就是在班上同學討論餘鱻時diss他,比如diss他挑食。同學:“你怎麼知道他挑食?你認識餘鱻嗎?”賀蘭山:“……”他還是時刻惦記著餘鱻。周六午睡醒來,賀蘭山看到外麵有彩虹,半夢半醒間,他竟迷迷糊糊地拍了張照傳給餘鱻。眼看進度條讀滿,他突然反應過來倆人現在還在冷戰,於是立馬撤回了消息。五小時後餘鱻終於發了個:“?”窗外天都黑了。賀蘭山:“沒什麼,發錯人了。”對方沒再回應。好樣的,不但隔那麼久才回複,還隻發了個問號!要知道直男如他,以往回消息都會加個企鵝蹦跳的表情。活該沒看到彩虹。賀蘭山氣得沒吃下晚飯。現在他這種態度算是怎麼回事?當初是誰在懸廊上對他又親又啃,把嘴唇都咬了個口子的?現在倒像餘鱻自己受委屈吃虧。一邊生悶氣,他又一邊自問:那接下來該怎麼辦?成年人間的感情不像小學生那般黏糊。若一段關係出現了裂痕,雙方疲於修補,好感消失殆儘後關係會慢慢變淡,最終變成朋友圈裡的“點讚之交”。難道就這麼算了?怎麼可能?好感一掐就熄,但喜歡這種情感,被滅火器噴都噴不滅。看著手機裡那張彩虹的照片,賀蘭山心想,這麼漂亮的景色,他還是想跟餘鱻一起看。思前想後,借著心裡那簇憤慨的小火苗,賀蘭山發消息問他:“你晚上應該有空吧。一起去江邊走走?那有活動,會放煙花。”“上回我們說好一起的。”他補充道。今天其實是餘鱻生日,不過壽星本人貌似把這事忘了,朋友圈更新的依然是瑣事,也沒叫大夥出來聚聚。賀蘭山白天一直憋著“生日快樂”沒說,是因為想在晚上給他個驚喜。祝福和禮物都已備好,餘鱻先前也答應赴約看煙花,萬事俱備隻欠東風。“抱歉,我忘了,忙,不去了。”這回倒是秒回,惜字如金。東風不願來,掛來的是冷淡的冬風。賀蘭山回:“那你忙吧,你不去我也不去了。”他冰著張臉,拿著車鑰匙出了門。一把吉他孤零零地躺在沙發上。賀蘭山開車去了Z江邊。波光粼粼的江水璀璨如銀河,成雙成對的人們沿江散著步,還有大人帶著小孩玩熒光彈射玩具,像賀蘭山一樣獨身的倒是少。他之前和餘鱻常來,總會分一對耳機聽歌閒聊,講到起勁時還會把音樂音量調低。夏夜的風吹過,非常舒服。可惜他今天不在。“嘭——咻”,天上突然炸了一朵煙花。很多人並不知道今天有活動,紛紛驚喜地拉著身邊人找最佳觀賞點。賀蘭山懶洋洋地趴在護欄上,目不轉睛地盯著那轉瞬即逝的美麗。他想,餘鱻現在在乾什麼?正在加班嗎?還是約了有好感的女孩吃飯?他站的那片地恰巧是黃金觀測點,人群越來越擁擠,心情不佳的他也無意逗留,想順著人流離開。哪知兜兜轉轉,他又被擠向原來的地方。此時賀蘭山突然聞到一股熟悉的味道,定睛一看——餘鱻正站在他剛才的位置看煙花。不知道為什麼,他並沒有聞到自己在附近。說好的忙成狗沒時間來呢?騙砸!他打開和餘鱻的微信對話框,手機熒幕的燈把他照得像幽幽鬼魂。“你忙完了嗎?”賀蘭山點擊發送,然後他清楚地看見餘鱻迅速掏出手機,劃開微信凝視屏幕良久,但沒有回複。他又發:“生日快樂![蛋糕][蛋糕][蛋糕]你現在在哪?”任由人們擠著他,賀蘭山倔強地站在原地,靜數第幾朵煙花綻放時餘鱻會回複。三朵……五朵……十朵。煙花已冷,他依然沒有收到回音。餘鱻也很奇怪,他連煙花美景也不看了,直愣愣地盯著手機的對話頁麵,不知道在想什麼。此時節目達到高潮,天上連續炸了幾朵大煙花,繽紛奪目,人們熱情高漲,紛紛發出讚歎聲。餘鱻也抬頭望了眼,璀璨煙火映在他眸裡,他卻微不可聞地歎了口氣,繼而低頭開始打字回複。這一口氣歎得賀蘭山眼眶濕了。“謝謝。”“我在辦公室,你早點睡吧,不要熬夜。”看完這兩條信息,賀蘭山想逃。既然餘鱻和他做朋友那麼痛苦,那就斷了吧。事到如今,連當朋友都成了一種奢望。就在他下定決心那瞬,餘鱻鬼使神差地回頭了,二人四目相交。賀蘭山想象不出當時的自己是什麼表情,他在餘鱻訝異的目光裡倉皇而逃。“借過,借過。”“不好意思借過一下……”兩名高大的男人硬擠出人群,引來陣陣不滿。餘鱻在後麵緊追不舍,以至於賀蘭山不得不跑了起來。他不管三七二十一地隨便上了一輛路邊的公交,餘鱻正巧沒趕上。上車後補了兩塊錢,賀蘭山癱坐在窗邊大口喘氣,眼睛發熱。通過剛才那幕,他完全能想象這幾天餘鱻是怎麼回微信的。他不是真的忙,不是沒看到,而是太煩惱尷尬,不知道該對朋友說什麼。他未料想親吻這事給餘鱻造成了那麼大影響。又或者……餘鱻已經發現了他對他的隱秘情愫,想拒絕,但又怕傷到他,所以想默默拉開距離。倚著窗子,賀蘭山發現餘鱻還鍥而不舍地追著車。這段路有點堵,公交車走走停停,每當餘鱻以為追上了想敲窗,車輛又起步了,他隻好繼續追。即使到這種時候,餘鱻還是冷峻而沉默,並不大喊大叫讓司機停車,隻是盯著賀蘭山挨著的車窗狂奔,好似隻想讓他知道自己在跟著。他也不可能一直這麼追。賀蘭山本想無視他,戴上耳機剛想換個座位,餘鱻卻絆了一跤差點摔倒,嚇得他從位置上起身,脫口而出:“師傅師傅,外麵有個人在追!”“師傅您快停下車!”在司機的指責下餘鱻上了車,他挨著賀蘭山坐下,體力好都不帶喘的。賀蘭山怕餘鱻奔跑後的氣味影響到彆人,不情不願地拉住他的手,但並不看他。雙雙沉默無語,他們仿佛是陌生人。半晌,餘鱻終於打破了寧靜,說出的話卻不怎麼動人:“賀蘭山,你是不是坐錯車了?”賀蘭山:“……”“這條路線跟你家相反。”難不成餘鱻真以為他打算坐公交回家嗎?那剛才自己跑那麼快又算什麼,夜跑鍛煉嗎?賀蘭山沒理餘鱻,一臉恨鐵不成鋼,恨直掰不彎。見他一臉凝重,餘鱻緩緩地,輕柔地回握住了他的手。他將解了鎖的手機舉到賀蘭山麵前,屏保正是下午那張彩虹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