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布倫海姆花朵(1 / 1)

馥鬱 剪春雨 1374 字 4天前

桑陽夏:“我更想說的是車禍之後的事。我失明了,因為作畫困難低迷了一年,我看不見線條,看不見色彩,每次提筆我大腦一片混亂。“我曾以為自己再也不能畫畫了,直到某一晚,談和風突然說帶我去散心……”他將往事娓娓道來。那是個熱得異常的夏夜,談和風晚飯後突然問他:“我找到一個很特彆的地方,你應該會喜歡,要不要一起去散散心?”桑陽夏拒絕了,譏諷道:“有什麼好去的?我看得見夜景?”“不是看夜景,我想帶你體驗點彆的。”談和風溫和懇切地說。“我說不去就是不去。”“你要我乾什麼我都答應你,我的提議你卻從不考慮,哪有這樣的?好,明天我不做你要求的壽喜鍋了,我做我愛吃的牛扒。”“不做就不做,反正你做飯很難吃。”他那段時間消極低沉,情緒暴躁。他曾經酷愛寫生,可如今看不見,便覺得世界的一切美好都與他無關。碎碎叨叨地低聲抱怨著,他身體突然騰空了。談和風將他抱起來,撒腿往外奔,出門後還殺了個回馬槍,手忙腳亂地收拾起畫具就跑。談和風並不高大,此時粗喘著氣,抱著桑陽夏的手在抖,手掌比夏夜裡的蛙叫還要熱一點,大手緊緊地貼著他的皮膚。在他懷裡,桑陽夏看不見,不知道他們要往哪去,卻一點也不恐懼。他甚至感到一點輕微的幸福。這個世界一定是瘋了。“隨你便吧。”被抱著跑了一陣,桑陽夏自暴自棄道,“你就去荒野拋屍吧。”談和風突然把他放了下來,小心翼翼地牽著他的手,怕他跌。“……”桑陽夏,“你真的要拋屍啊?”“我……休息一會……你好重。”“算了,我自己走吧。”談和風帶他到了一小山坡,也不知道他怎麼發現這犄角旮旯地的。那裡很黑,他開了手電才安全把桑陽夏帶到一塊較平緩的地方。桑陽夏終於能屁股著地,腳上還勾著拖鞋。桑陽夏沒問這裡是什麼樣子的。自從他看不見,他就失去了這種好奇心。談和風主動描述了下:“這裡很暗,灰蒙蒙的,但不是全黑,星星是很小的光點,偶爾閃一閃,很模糊。”桑陽夏沉默了。他所描述的景象,和與自己失明後“看”到的東西有點相似。桑陽夏有光感,眼前並不是像幕布一樣純黑的,而是像霧一樣朦朧昏暗。談和風輕聲:“現在我與你感受到的東西更加類似了嗎?”“沒有,誰也不會有。”桑陽夏冷聲道。“對不起。”城市裡光汙染嚴重,晚上哪裡好像都燈火輝煌,少有地方能像此處黑暗僻靜。談和風帶他到這裡,也著實有心了。明白他這句話的潛台詞是“我陪你”,桑陽夏眼眶有點熱,淡淡道:“既然什麼都看不到,那來這做什麼?”“不,陽夏,你聞。”談和風,“你聞到了什麼?我聞到這裡的風特彆鹹,像加了一公斤鹽。”桑陽夏罵了聲傻瓜,嘴角微微上揚。一陣風吹過,除了二人身上的氣味,夏夜之味鑽入鼻中。要在大片樹木氣味中聞到其它味道對香水而言並不難。空氣裡有腥而青的雨意,還有害羞小露珠的氣息,洗得微塵味都淡了。桑陽夏想,是剛下過毛毛雨嗎?桂花香輕輕巧巧地散落下來,氣味濃鬱。這裡是有棵桂花樹吧?他下意識用手指尋找著地上的花瓣。他還聞到了牽牛花的味道,但是淡而惡心,似乎要腐敗了。與其相依偎的是麻繩粗糙的氣息,還有濕木頭的隱隱黴味。風吹過時,那味道搖搖晃晃。“雨?桂花?牽牛花?秋千?”桑陽夏問。談和風也沒說他有沒有猜對,轉而問:“那如果它是一幅畫,會是什麼樣的?”桑陽夏靜思片刻,“你剛才拿了畫具對吧?”談和風二話不說把東西理了出來。桑陽夏摸索著,聞著這裡的味道畫了起來。他全神貫注畫了很久,談和風一直在身邊沒有說什麼,後來倚著他睡著了,連市裡活動放煙火聲都沒吵醒他。他的腦袋一點點塌在桑陽夏肩上,心上,他感覺自己的心酥癢而微疼。桑陽夏笑著把沉睡的談和風畫了進去。從夜晚到清晨,他發現此處的味道隨時間推移也發生了變化。自己所“看”到的一切都落在畫紙上。過程艱難而緩慢,而此時他卻不再動搖了。談和風醒來後已經是早晨,映入眼簾的是一副怪誕而爛漫的畫作。這幅畫其實不算好,在短時間內創作出來,簡單而潦草,裡麵沒有寫實的景物,有些抽象。可他能從輕盈圓潤的色彩和線條的組合中,感受到此地不斷變化的味道、呼吸、光影、溫度,以及濕度。然後他莫名覺得,自己也在裡麵。“好古怪啊,其實我不太懂,這算是印象派嗎?”談和風摸摸鼻子,開玩笑道,“你以前的作品也很奇怪……真的值那麼多錢嗎?”桑陽夏打了他一下。談和風看著他,眼神盈盈閃光,“我覺得,每種氣味都有屬於自己的色彩,氣味的變化也有相應的線條。陽夏,你可以把聞到的世界畫下來,你感受到了什麼,就畫什麼。那都是你的真實感受。”“陽夏,我是不是也在這幅畫裡?雖然從畫麵上看不太出來,但是我的直覺很準的……”“沒有!你想多了!”故事講到這裡就結束了。後麵事情眾所周知,桑陽夏轉變畫風,重回巔峰。坐在咖啡廳裡的桑陽夏笑容明朗,不複當初的陰鬱。他說:“世間萬物都有自己的氣味和色彩,不同天氣它們的味道也不一樣。我雖然看不見,但我嗅覺還是很靈敏的。聞著那些味道,我能想象出來世界的模樣。”“談和風那個家夥說我的味道是白色的,上麵有很多花草碎屑般的圖案。逗死我了,他說的不正是花草紙嗎?彆人都是優樂美,怎麼我就成花草紙了?”“為了方便我作畫,談和風幫我定製了特殊顏料,每種顏色味道不同,混合在一起味道也會變化,由此通過氣味,我也能大致猜到它們在畫布上是什麼樣子的。這種作畫方式很有難度,後來我練習了很久,終於能重新畫出我想畫的東西。”他把餐前在樹下畫的那幅畫摸了出來,非常自信地遞給餘鱻看。畫作有些抽象,但那線條色彩組合在一起,讓餘鱻聯想到了一副栩栩如生的夏日景象,有風,有樹,有陽光。餘鱻想,不知道桑陽夏畫的談和風會是什麼樣子。桑陽夏又談了很多,想到哪說到哪。比如在車裡睡覺時,談和風會把外套折起來塞他脖子後麵當小枕頭;明明看不懂自己的畫,還總用雜七雜八的詞花式閉眼吹自己的作品;有一天打電話跟自己說訂了“掌上明珠”到家裡,結果收到發現是豬蹄;給自己買生日禮物做驚喜,卻忘記倆人公用一個網絡賬號,桑陽夏的手機語音助手大聲讀出了下單確認通知,他還得裝作沒聽見,把信息刪了……“是不是看不出來他是迪奧桀驁男士香水?可他自己覺得自己特成熟紳士範。”桑陽夏笑得還挺驕傲。明明都是瑣碎的小事,餘鱻卻能清楚地感受到他們相愛並幸福著,靈感也從之流出。餘鱻:“你是什麼時候察覺到自己愛他的?”“有一次我洗澡的時候熱水斷了,談和風跑進來擱下一個音箱,特彆搞笑地說:‘你等著!聽完這兩首歌水就燒好了。’然後著急忙慌撒蹄子跑了。”“然後我在浴缸裡聽完了兩首難聽的鳳凰傳奇,曲子播完後我才發現,自己竟然是一直帶著笑的。”桑陽夏說,“之前相親的時候,婚介老板就跟我說過一句話——愛是什麼?就是當你想著對方的時候,你會麵帶笑容地聽完一首巨難聽的鳳凰傳奇。”餘鱻嘴角上揚,“老板人挺有意思的。”“是啊,”桑陽夏挑挑眉,“他在本市挺有名的,你們這行也許聽過他的名字,他叫賀蘭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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