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了一夜的海底撈,賀蘭山一早醒來驚喜地收到了好消息。“雖然他看上去智商不太高的樣子……”苗東春的微信內容言簡意賅,“不過我想和他繼續見麵。”來自賈早榭的未讀信息也躺在列表裡,賀蘭山看了一眼,笑清醒了。他給苗東春回複:“福利,賈兄弟跟我說你很可愛,然後中調很好聞。”手機一震,苗冬春秒回:“我堂堂一米九的鐵血硬漢跟‘可愛’二字沾邊嗎?!我聞起來也是一威武雄壯的猛男啊。”賀蘭山可以想像他跳腳的模樣。起初知道苗東春抽中的是賈早榭時,他也大歎老天爺玩得好一手拉郎配。賈早榭是近日才找到他的,已碰壁無數,可謂是“一麵殺。”僅碰頭一麵,他的相親對象們紛紛不願意再繼續,並毫不留情地告訴賀蘭山:“這家夥神經兮兮的,聞起來很棒,但一開口也太傻了吧,誰受得了他?”沒想到,第一個願意和他試著相處的居然是萬般挑剔的苗東春。賀蘭山:“為恭喜你倆進展喜人,我送兩張即興表演試聽課的票給你們,逼瘋理性帝係列。”苗冬春:“什麼即興表演班……我們又不是藝人。”“這是給非表演專業的人開的,很減壓,還能交朋友。”他也約了餘鱻一塊去。“沒參加過,不感興趣。”“有免費的東西吃,不來嗎?。”“你以為我是你嗎?”“好吧,不過我已經跟賈早榭說過了,他很興奮地同意了,相信一會兒能說服你。”“沒這個可能。”苗冬春斬釘截鐵。-----------------------兩小時後賀蘭山手機一震,收到條新消息。苗冬春:“我和賈早榭一起去吧,謝謝你了。”問世間情為何物,不過一物降一物。賀蘭山呈大字倒在床上,稍長的額發擋住了視線。他翻了個身,突然憶起了海風味、純黑的衣領味、臥室裡的枕頭味;小巷的垃圾桶味、車窗外的樹味;迷宮花園路燈的金屬味、甜筒和馬卡龍味;大蒜飯館的空盤味,裝西瓜的塑料袋的味道,遊樂場的門票味;以及他在夜裡望向餘鱻時,聞到的一股無以言表的,令人心悸的味道。這些都不是香水的味道,在他聞來卻更為動人。他抬起手,神色複雜地用力嗅了下指尖。賀蘭山心情複雜:“一個蘿卜一個坑……”可首先——他得是個蘿卜。“蘿卜論”在兩小時後被賀蘭山的小姨重複了。小姨帶著表妹突然造訪,殺他個措手不及,一進門就耍了套組合拳:“工作怎麼樣啊?”“有對象了嗎?”“沒有啊?我猜也是。”“你老大不小了,得抓緊時間考慮結婚的事了!”小姨進門東瞧瞧西摸摸:“孩子今天在附近參加活動,我正巧來看看你。”賀蘭山愣了幾秒,強烈的求生欲促使他道:“你們一定餓了吧,我飯剛做好,來一起吃點?”然而,他嘴裡吃的是飯,心裡滴的是血。自從大學畢業,他在春節餐桌上被親戚們逼婚的大戲就沒落幕過,但多少能得體應對些。多少年都忍過來了,哪知小姨今天來了個新套路,居然勸他去整香。“蘭山啊,你有沒有考慮去整香?”整香?可收收吧,微博整香廣告看多了會變傻的。小姨:“現在都什麼年代了,整香很正常的!去整香醫院注射下藥物就好,又不用動刀子。”賀蘭山夾土豆絲。“你也不用擔心錢的問題啊!蘭山你收入那麼高,多花點錢找家好點的醫院。”賀蘭山吃回鍋肉。“我跟你講噢,小姨單位裡有個小夥子原本味道特彆難聞,沒對象,工作也不靈。後來整香之後整個人運氣好得不行,最近剛升職,也快結婚了。還有小時候跟你玩的那個誰,也整了,她呀……”賀蘭山扒飯。“蘭山啊,彆怪小姨說話直接。俗話說‘一個蘿卜一個坑’,可你首先得是個蘿卜啊!你也知道你自己天生跟其它香水有區彆,就得自己去爭取,去改變自己……你的基礎香料還是可以的,同樣是薄荷係,咱們可以加油整成蘆丹氏冷水。”“明星同款也不錯,你看那個電視上的潘海利根杜鬆子酒,多紅啊!”任她在那滔滔不絕,水漫金山。“小姨,這你就錯了。”賀蘭山放下碗筷暫且休戰,唇角一勾,眼神爍爍,饒有興致,“談戀愛多無趣。賺錢、炒股、買房之類的才有意思。”他特真誠:“我有錢有房有車,真不擔心彆的。分享一下晚年願景——七十九歲時在家裡孤零零地猝死,被養的五隻貓啃掉半張臉,最後被送牛奶的發現屍體。”“來,小姨,關於炒股我頗有心得。”模仿夜市上高談闊論的啤酒肚大叔,賀蘭山胡謅了一堆炒股經,說得天花亂墜,他小姨連見縫插針的機會都沒有。小表妹在一旁聽得一愣一愣的。最後趁賀蘭山喝湯,小姨輕描淡寫地補起了刀:“不管怎麼樣,蘭山你這個樣子,你覺得你爸媽會樂意見到嗎?我的話他們也是同意的。”賀蘭山微微怔然。同意?爸媽居然也是這個意思?“你爸媽很擔心你。”“他們也覺得,實在不行就整香嘛。”“為什麼爸媽不跟我直說?”“跟你說你又不聽,隻好跟我聊聊啦。”賀蘭山沒有回話,手狠狠扣著碗沿將湯一飲而儘。他都未察覺自己眉頭蹙得有多緊。拜這個小插曲所賜,賀蘭山晚上參加同學聚會都有點低沉。見到他時,老同學們打招呼道:“呦賀蘭山!風油精聞起來還是那麼冰啊!”賀蘭山上大學時人緣不錯。同學們剛開始覺得他性子涼薄,熟了後發現這廝其實簡單又隨和。他做事聰明,有點懶,乾啥事都秉著“今朝有酒今朝醉”的閒散態度,每日不知道在傻樂啥,卻也逍遙自在。賀蘭山的初戀前男友楚斂也來了,他是香奈兒的邂逅清新。這麼多年沒見,他……胖得走形了。這體型可一點也不清新。畢竟是初戀,他還是多瞄了楚斂幾眼,想著今天自己的狀態不夠好,但還是比他強,不禁自鳴得意。楚斂笑起來還殘存著幾分當年的風采。賀蘭山忽然發現,他依然能隱隱憶起年少時名為“喜歡”的味道——於他而言是草味的。初戀,就像懵懂的孩童路過一片草地,好奇駐足,拔下一根草含在嘴裡躺著望天。他發現草是苦澀的,卻無法割舍那種獨特的口感。他能用草吹口哨,偶爾吧砸吧砸嘴,還會發現它是甜的。即使到最後草沒味道了,甚至讓他感覺惡心,他還是沒有吐出來。往事不堪回首。酒過三巡,煩心事都被他就酒咽下,賀蘭山的滿心陰霾才一掃而空。淚眼朦朧間他發現自己醉了。非常清奇的是,他一喝醉就會流生理性淚水,這跟他的情緒一點關係都沒有。賀蘭山特淡定地坐在那,臉上泛著洪澇。他一手擦眼淚,一手撿花生米吃,期間還能跟人嘮嗑,就是有點前言不搭後語。又喝了會,一撥人湊在一起打牌。賀蘭山不會打,便坐到一旁繼續吃他的花生米。楚斂坐了過來,蹦出句八點檔連續劇的經典台詞:“最近過得還好嗎?我們好多年沒見過了吧。”“挺好的,你怎麼樣?”他一遍流著淚一邊說,看上去特沒說服力。在現實生活中,初戀重逢其實挺尷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