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轉過身來,看到我和小海看著這個建築物發呆,笑道:“鬼者,與親人陰陽相隔,見眾人隱而不出,所以這裡就取名字叫鬼陰閣。“既道出了做鬼的辛苦,也說明了我們‘那溫’做事情的宗旨,首先要同情死去的人,其次就是要‘隱’,因為人鬼畢竟殊途,所以每次工作我們都不能讓人看到,不然既對不起死去的人也對自己不利……”聽老者說完話,我對老者的看法改變了,他是一個兢兢業業的人,雖然他的長相確實很讓人討厭。走進“鬼陰閣”,我看到一排位子整齊地排列著,一個眼熟的背影突然出現在我們的眼前。老人乾咳了一聲,那個背影馬上回轉身子,一雙滴溜溜的大眼睛吃驚地看著我們。“怎麼是你……”我驚叫起來。就是她,幾個小時前,我們在來的路上碰到她,她甚至還救了我,沒讓我被一個饅頭噎死。老人介紹了她的名字:黑帶。她是個苗族女孩子,也和我們一樣是到這兒來找工作的,但是我總覺得這個神秘的外族女子,肯定是有某些目的才到這個地方來的。小海又激動又緊張,聲音都變了:“黑帶,你好……”黑帶似笑非笑,點點頭走到一個位子坐下。我看了一眼身邊的小海,所以特意坐在了和黑帶隔一個位子的坐位上,把中間那個位子留給他。但是不知道小海是不是不領情,又或是害羞,他竟然坐到了另外一邊的,也就是說他和黑帶相差了兩個位子……老人沒有感覺到我們這座位的微妙變化,慢慢地走到了大廳的當中,清了清嗓子,說道:“大家好,我們先互相認識一下,我的名字叫做姚中明,大家都叫我老姚,你們也可以這樣叫我。”他用那雙小眼睛掃了一下我們三個人,繼續說道:“我們趕屍這個行業,已經有差不多一千多年的曆史了,從唐朝開始一直到現在,雖然做這個行當的人越來越少,但是我們也將一些現代化成熟的技術,和管理模式加到這個行業裡麵,所以就辦起了這個組織,用來統一規範趕屍這個行業。“你們是經過了我們三個入門考驗的年輕人,希望能給我們這個行業注入一股新血……”聽完了這個老人慷慨激昂,但是又有點好笑的演講後,我站起身來說道:“對不起,老姚,是這樣的,我其實今天是陪我的朋友來的,所以我並沒有想加入趕屍這個行業。”老人聽完我這些話,似乎被我潑了一頭的冷水,一雙小眼睛眯得更小了,他慢慢走上前來,看著我說道:“我一看你,就知道不是做我們這行的料,說實話,你的表現真的不能讓我們滿意。“當然,我們讓你進來是發現你有鬼氣,所以我們還想給你這個機會,既然這樣我們就不送了……”老人說到這裡,做了一個“請”的手勢,我知道這個就算是逐客令了。我緩緩地站起身來,用儘量委婉的聲音說道:“對不起,我會走的,但是其實我到這來,是想向你打聽一個人。”我看得出來,老人已經開始有點不耐煩了,似乎又想說些什麼,我忙搶在他前麵說道:“那個人曾經也是個‘那溫’,他也是這個地方的人,名字叫做周天裡。”老人一聽這個名字,麵色變了一下,然後像在壓抑著什麼感情,儘量平靜地說道:“你找他做什麼?”我看著老人的表情,覺得應該有希望了,看來他肯定認識周天裡,“他對我的一個朋友來說十分重要,我一定要找到他!”幾年來替鬼辦事情,我已經積累了很多的經驗,不像剛剛開始的時候那樣,每次當事人問起某些問題的時候,我都有點不知所措。老人的表情開始變得嚴肅,懷疑的看著我,繼續問道:“是誰讓你來找他的?”我開始覺得,這個老者的舉止有點古怪,但是我還是儘量平靜地說道:“這個我想你們沒有必要知道,我那個朋友,真的很想再看到這個人,我想你是可以明白的。”“對不起,我想我不能幫你,我們這行是有規矩的,一般不會透露‘那溫’的情況!”老人斬釘截鐵地說道,又開始做了一個請的手勢。我知道在老人這要打聽到周天裡這個人,確實是很有困難的,但是我還想做最後的一點掙紮。“好的,既然是行規,我就不問了,但是你看天那麼晚了,總歸要留我住一夜吧,而且外麵……”說完,我懇求的看了一眼老人。他仍舊是滿臉嚴肅,但是我能看到他的眼睛向窗外麵瞄了一眼。現在大概要十點了,窗外已經是漆黑一片,一陣陣的寒風吹過,外麵的樹葉被吹得沙沙地響。老人咳嗽了一聲,然後慢慢轉過身去,“今天也晚了,我想大家應該休息一下,我帶大家去休息的地方,明天一清早該做事情的就要做事情……”說完彆有意味地看了我一眼,看得我心中一陣發毛。我知道他的意思,他是要我明天一清早自己離開,我朝他擠出了一絲的笑容,然後慢慢走到小海的身邊。老姚走在前麵,我們跟著他,山裡的黑夜特彆黑,特彆現在是月底,天上連個月亮都沒有。而且在這奇怪的客棧裡,我們竟然找不到一盞象樣的燈,唯一可以看到的,隻是老姚手中手電筒照到的範圍。一路上,我還想從他嘴巴裡麵套出點什麼來,但是我知道一切都是徒勞的。現在他對我就好像在對空氣一樣,我問他什麼他都不說,加上小海這個時候,跟著黑帶似乎很陶醉,他一路上的臉都是漲得通紅的,所以他完全沒有心思說話,黑帶本來就沉默寡言,這一路上,倒變成了我一個人在唱獨角戲。大約走了十分鐘,我們穿過那個富麗的大廳,經過幾條小徑,來到了一排小平房的門前。對比起前麵那建築的富麗堂皇,這排小房子實在寒酸了點。老人把我和小海送進了其中一個房間,把黑帶留在外麵,然後麵無表情地說道:“你們兩個今天就睡在這吧,我睡在你們的隔壁,有什麼事可以來問我。明天清早我會來叫你們的,到時我希望送某些人離開,既然不是我們這行的,就沒必要留在這裡。”他把“我們這行”喊得很大聲,然後盯了我一下,接著轉身離去了。當他快要跨出房門的時候,似乎突然又想到些什麼,轉過身來,彆有用意地說道:“對了,我要提醒你們一下,這個地方是給人睡覺的,外麵的房間都是給‘那些東西’用的。做我們這行,最要緊的就是要分清楚人、鬼的界限,所以晚上千萬不要亂跑……”說完,他頭也不回地帶上門離開了,隻留下我和小海。今天晚上的小海似乎很興奮,雖然話明顯地比以前少了,但是我能感覺到他今晚的話題,都會集中到黑帶身上。晚上十二點,我躺在床上,雙手枕在頭下,仰麵朝天,聽著小海熟睡的鼾聲。我知道現在老姚可能是我最後一條線索了,如果這條線索也斷了,那麼我真的不知道該去什麼地方想辦法。但是我隱隱地又開始覺得,周天裡絕對不是一個普通的人,不然為什麼隻我一提起周天裡的名字,大家似乎都要隱瞞我些什麼呢?小旭是這樣,今天的老姚也是這樣。於是我暗暗地下了一個決心。我輕手輕腳地從那張木製硬板床上爬下來,身邊的小海似乎被我這麼一動刺激到,鼾聲停了下來。我不覺往他一看,隻見他嘴巴嚅動了幾下,似乎在抱怨著什麼,接著轉了個身,鼾聲又繼續響起。我長長地籲了口氣,轉身慢慢走到門口,打開房門,躡手躡腳走了出去。其實當時的我,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要那麼做,隻是感覺到老姚應該是我最後的希望,我一定要去問個清楚。我轉身看到隔壁房間那扇仿古門窗裡麵,還隱隱地閃出一絲燈光,看來老姚還沒有睡,我忙上前想扣開他的房門,可是手一舉起我又放了下來,因為我真的不知道進去之後該怎麼說。正當我在屋外猶豫的時候,門內忽然傳來一陣悠悠的聲音:“我等你很久了,門沒有鎖,你進來吧。”我心中一陣緊張,原來他已經知道我在外麵,我真的開始感到有點害怕。我稍稍定了定神,硬著頭皮打開了門。隻見裡麵的陳設和我和小海房間裡麵的一樣,一張木製硬板大床靠牆放著,房間中間是一張仿古小圓桌,桌上放著的是一盞小油燈,除此之外,就再也沒有彆的陳設了。姚中明坐在圓桌的一角,微暗的燈光照得他那張臉通紅通紅的。他見我進去,抬頭看著我,眼角朝他對麵的的那張凳子上瞥了一下,示意我坐。我上前坐下,本來在這個時候,我覺得應該是馬上要問很多問題的,但是看著這個老人,我似乎什麼也說不出來,特彆當他那雙小眼睛看著我的時候,我覺得我好像一切都已經被他看透了。“你到底是做什麼的?”老人先發問了,聲音響亮,似乎還帶著一點威脅的感覺。他的眼睛仍舊死命地盯著我看。“我隻是一個小商人……”雖然我儘量想保持自己冷靜,但是我的聲音仍舊變得稍微有點扭曲。“小商人……”老姚用一種懷疑而又帶有一點壓迫的眼神看著我,“是做什麼生意的,為什麼要打聽周天裡的事情?”老人的話簡直就像是在審問犯人,但是又真的存在一種威勢,讓我一定要去回答他的問題一樣。“我是做服務業的,專門幫助那些有需要的……”那個“鬼”字我剛想說出來,又打住了,因為我真的不知道為什麼,雖然有時候我覺得幫助人、幫助鬼其實性質都是一樣的,但我總覺得彆人會不理解我。老人看我話說了一半就卡住了,眼神開始有種奇怪的變化,“其實我第一眼看到你的時候,我就知道你不是個簡單的人,因為簡單的人怎麼可能會魂魄不全,而且全身鬼氣呢?”聽老姚說到這,我倒抽一口涼氣,看來這個人真的不是那麼簡單。老人看我的表情越來越糟糕,似乎還是感覺到了什麼,忽然他笑了起來,這一笑,讓我緊繃著的神經感到舒暢,我也不自覺地跟著他笑了起來。“小夥子,其實沒有什麼不好說的,我們還可以算是同行呢,大家都是完成鬼魂的身前身後事,隻是我不明白,為什麼你突然要找周天裡這個人呢,難道和你現在的事情有什麼關係嗎?”老人停止了笑聲,善意的看著我。我突然產生了一種感覺,我覺得老姚說得對,我沒有必要瞞他什麼,於是我把桂花的事情告訴了老姚。老姚聽完,許久沒有說出話來,低著頭似乎在考慮著一些什麼事情。忽然他抬起了頭,然後緩緩地說道:“小夥子,我確實很想幫你,但是你也知道做我們這行的規矩,是絕對不可以泄露同行的任何事情的。可是一個女鬼三十年仍舊沒有去投胎,而等著她心愛的人,我可以理解。所以我隻能透露給你一點,世界上現在沒有周天裡這個人,我們這行很多人都會用化名來隱瞞自己的身分,其實周天裡他姓三……”“你是說姓三……”我喊了起來。“不錯,一二三的三……”燭光搖曳下,老姚那張臉似乎開始變得更加神秘莫測,但是我的心裡開始亂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