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籠罩著整個洗頭間。那裡麵的燈光變得忽明忽滅。李永亮不是第一個衝到裡麵去的人，在他之前，已經有幾個美容師和好事的顧客衝了進去。他看到每個人的眼睛都充滿了恐懼。順著幾個人眼睛注視的方向望去，隻見剛剛那位女顧客一臉陰森地坐在洗頭床上，而那位學徒則抖著手害怕地靠牆站著。洗頭室的燈光忽明忽暗，在這詭異的燈光映照下，女顧客那剛剛被李永亮精心修剪過的頭發，已經變得雜亂而蓬鬆，更可怕的是，她的頭發像自行有了生命似的，瘋狂地長了起來。燈光一閃一閃，眼前昏暗的情況下，幾乎不能分得清楚頭發和頭的區彆，隻能感覺到她的頭在快速地膨脹，漸漸地她整個身體都被頭發包圍了。這一切大概隻經過了幾分鐘的時間，但是在場的每個人，都覺得過了好久好久。突然之間，燈不閃了，房間一下變得明亮起來，嚇人的頭發消失了，女顧客發型恢複原樣，精致又整齊，而她像什麼事情都沒發生似地看著在場的人，淡淡地問了句：“亮哥，可以了嗎？”她似乎忘記了剛才發生的事情，在場的其餘幾個人都是一臉奇怪和害怕。之後他們幾個討論了一會，都認為不是幻覺，沒道理好幾個人同時產生幻覺。後來發廊仍舊在繼續經營。但是因為這件事情，外麵的人都說李永亮的發廊有鬼，生意一天不如一天，而且類似的事情後來又發生了兩回。李永亮沒有辦法，隻能來找阿南。***李永亮坐在自己的工作椅上，講完了他的故事。說實話，可能是有點偏見吧，我覺得這種做美容的人，總是有點娘娘腔。一個大男人說話慢慢的，細聲細氣，再加上他之前害怕時躲我背後，我覺得他有點可笑，因此，也並沒有覺得這故事有多恐怖。宋南走上前去，拍了一下他，笑著說道：“阿亮，沒事情了，你放心吧，我已經把鬼收服了，應該沒有什麼問題了。”說完這句話，宋南轉過身來朝我使個眼色。我知道他有話想問我。回到冥紙鋪後，我把張震華的事都告訴他了，包括他的委托，附體。宋南聽完，思索了一會，然後嚴肅的看著我說道：“十三，這次的事情雖然已經結束了，張震華的靈魂也被收起來，但是不知道為什麼，我總覺得有點不安。如果你以後再有什麼張震華的消息，儘快告訴我行嗎？”聽到宋南這麼一說，我心中感到一陣暖和，我知道他是關心我。但是……“還會有什麼他的消息？他不是被你收進瓶子裡了嗎？”“話雖這麼說，我還是覺得有點奇怪。總之，一切小心為上。”從冥紙鋪出來，我決定在淩晨的空氣裡逛一逛。這個城市的淮海路，緊鄰著它最大的江流，我們把這叫做外灘。雖然這沒有沙子，沒有河岸，有的隻是人工堆砌的一個又一個的水泥建築，但是對於這個大城市的人來說，這已經是最好的放鬆地界，很多人的煩惱都宣泄在了這條大河裡麵。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這江流容納了一個又一個的冤魂。我坐在江邊。在這個時間除了我就沒彆人了，陪伴著我的隻有冷冷的鬼氣。一種前所未有的孤獨包圍著我，可娜的樣子，又在腦海中浮現出來。“先生，那麼早，是不是有什麼不開心的事情啊？”一個清亮的聲音在身後響起，把我從想象和憂鬱中拉了回來。我轉頭一看，隻見一個大約二十出頭，相貌清秀的女孩子站在身後，愣愣地看著我手中的煙頭。不用她開口，這種眼光我很熟悉。我朝她笑了笑，從口袋裡麵掏出隻剩下一半的香煙，遞到她的跟前，她也不客氣，從裡麵拿出一根，慢慢地放在嘴上。我伸出手，“啪嗒”一聲點燃打火機。她似乎不是個抽煙的老手，在猛吸一口後，眉頭開始皺緊起來，一陣強烈的咳嗽，讓這樣安靜的環境，更加多了一陣生氣。我笑著又拿出一根香煙，享受地放在嘴上點燃，吐出一個又一個精致的煙圈。“我知道，這個時候到這個地方來吸煙的人，絕對不是一個開心的人……”這個女孩子幽幽地說，她一下子看穿了我的心事。我岔開了話題：“你叫什麼名字啊，我叫十三，我們應該可以交個朋友。”“我叫鄭小君，你可以叫我小君。”“是個好聽的名字。那麼早你就到這來做什麼啊？”我關切地問道。“我不是說過，這個時候到這個地方來吸煙的人，絕對不是一個開心的人嗎？”說完，她苦笑了一聲，眉頭緊皺，又拿起手中的煙使勁吸了一口，慢慢地她的眉頭開始放鬆下來，口中吐出一長串的煙。我看著她這樣，鬼使神差地說：“你有什麼心願啊？其實我的工作就是幫人完成心願。”“那麼，你也能幫我了？”小君眼神一亮，充滿希望地看我。我突然反應過來，省悟到自己說錯了話，忙說道：“不不，我說錯了。對不起，我不能……”“為什麼不能，你知道我現在有多麼痛苦嗎？”小君開始變得抓狂起來了，本來白淨的臉變得通紅。我看她這樣，忙解釋道：“對不起，我的公司是為鬼完成心願的，不是為人。人不在我的服務範圍。”“鬼，你是說，人死後就可以讓你們幫忙了嗎？”聽了這句話，她的臉色平靜下來。我鬆了一口氣。“是的，鬼……”我正想再說什麼，忽然小君的臉色發生了變化，隻見她狠狠地把手中的煙頭一扔，竟然瘋了似地朝著大江跑去。隻聽到撲通一聲，我還能看到那橋欄上濺起的一陣水花，緊接著便是一個女聲淒厲的喊叫：“彆忘記你說過的話……”我嚇得跳了起來，心中一陣驚悸，三步並成兩步地跑到河岸的欄杆邊，剛要跳下去救人，又想起自己水性不佳，跳下去也是死路一條。我知道河水雖然表麵平靜溫柔，但是裡麵卻是波濤洶湧，一個又一個的陷阱，隻要人一掉下去，很快就會沒頂。這時江邊還是沒有其他人，我隻好慌亂地從口袋裡麵拿出手機，剛想撥通110，突然看見河麵上飄起一團東西。那團東西化作一個粉色的人形，是踏著風浪，飄了過來。我眨了眨眼，忽然河麵上什麼也沒有，一切都隻是幻覺。現在已經是快早晨了，初冬的早晨雖然不是十分寒冷，但是陽光似乎永遠也打不破這種黑暗，七點多了，東方竟然連一陣魚肚白也沒有。忽的腳下傳來一陣寒氣，我下意識低頭一看。隻見一雙濕漉漉的手，緊緊地抓住我的腳踝，後麵是一雙無神的大眼睛，透過亂蓬蓬的長發一直看著我，看得我的心一陣地寒冷……“現在，你能幫我了嗎？”她說。***我帶著這個女鬼回到了家。電視上播報著早間新聞。“前天跳江自儘的女生鄭某，至今仍未找到屍骨，據有關方麵指稱，鄭某的生還可能性幾乎為零，自儘的原因有關部門正待查清……”我抬頭看向眼前的小君：“你在找我借煙前就已經是個鬼了。”小君咯咯地笑：“你不是說你是專門為鬼服務的嗎？一個經常跟鬼打交道的人，竟然連鬼也認不出來，真是丟人。”我臉上一紅，生氣地說：“你出去！我不接你的單！”小君笑得更開心了，走到我身邊，伸出雙手來摟我的脖子。忽然我聽到門外一陣鑰匙碰撞的聲音，回過頭時一個嬌俏的身影已經出現在門口，呆呆地看著我和小君，是可娜！“我似乎來得不是時候啊。”半晌，可娜淡淡地說。我忙甩開小君的手，驚慌失措地站起身來，“可娜，你聽我解釋……”可娜用她的眼神製止了我繼續說下去，冷冷說：“不用，現在我們已經離婚了，我想我們兩個沒有必要解釋什麼。”說完，可娜猛一轉身，“砰”的一聲帶上門。房子裡麵靜得出奇，我一個勁地抽著悶煙。煙圈像是一個又一個的鎖鏈套在我的頭上，漸漸地又散了開去，可是我心中的鎖鏈，卻越套越緊，幾乎讓我喘不過氣來。“剛剛那個是你的妻子嗎？真是個漂亮的女孩子。”小君笑著說，又靠近我來摟我的脖子。我厭煩地扯開她，“你怎麼還不走？我說過我不接你的單子。”“你不要生氣。”小君走到一邊，楚楚可憐地看著我，“十三，你知不知道我死得好慘啊，你能幫幫我嗎？”說著，蹲到牆角，哀哀地哭了起來。我心中一軟，“你想讓我怎麼幫你呢？”小君停止哭泣，幽幽訴說道：“其實，我的死完全是為了他，為了一個不值得我愛的男人，他叫李永亮……”“李永亮？”這可真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