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May看得出程渺很疲倦,對於這件事情肯定相當苦惱,也沒再多說什麼,打算讓程渺自己去處理。末了,她拍拍程渺的肩膀:“有什麼需要就跟我說,白道的黑道的咱都不怕,你一個人也彆去勉強。”“我知道。”程渺點點頭。“馮潞桉什麼態度?”阿May又問。程渺說,“可能馮潞桉並不想改變他跟張耀馳這種畸形的供養關係,要麼他自己也很苦惱於如何切斷這種關係,或者說他已經麻木了。我覺得我應該做點什麼。”“但是你一個人搞得定嗎?”阿May有點擔心。如果當事人馮潞桉都不站在她這邊的話,程渺一個人處理起這件事情來應該會很棘手。阿May開始有點後悔自己將張耀馳的事情告訴程渺了,這不是在給彆人找麻煩嗎?但轉念一想,程渺身邊還有個忠心耿耿溫柔體貼的小帥哥,不論發生什麼,這個小帥哥都會站在她身邊的吧?這個小帥哥叫什麼來著?許立然……對,許立然!阿May一路自言自語道,程渺納悶地問她自己一個人在嘀咕什麼呢,阿May轉過頭興奮地說:“你小男友對你挺好吧?”“什……什麼?”程渺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問問得有點懵。“許立然啊!”阿May頂了頂程渺的肩膀,“如果你自己處理不來,找他也行,找我也行,隻是馮潞桉那邊還需要個人去做說客。”“我知道怎麼做,你不用擔心了。這件事情我覺得本來也有我的責任。我會找個時間跟馮潞桉談一談的。”這一找,就找到了放寒假。臨近年關,又正好撞上春運,程渺因為忙著考試,忘記了買回家的火車票,等想起來的時候,網絡售票已經沒有了。最後一堂考形勢與政策,開卷。沒辦法,程渺打算提前在考試前的最後一個周末去火車站碰碰運氣,看有沒有人退票的。實際上程渺回一趟家也相當不容易,先要從大學所在的T市買回A市的火車票,再從A市買大巴票回縣裡,再從縣裡坐客車回風平鎮。花在路上的時間,最起碼也是三天。星期天程渺起了個大早,圍著圍巾戴著手套全副武裝,離開寢室時天還沒徹底亮,經過求學廣場時,已經有一大批考研黨在那裡背單詞了。程渺有些不解,雖然古人曾經說過“頭懸梁錐刺股”,可是在哪裡背單詞不好,偏偏要在這天寒地凍的日子裡站在清晨的寒風中背。難道這樣真的會腦子比較清醒,記得比較快,但是他們都不擔心感冒嗎?正嘀咕著,程渺哆嗦著準備走出校門去搭早班公交車時,在求學廣場那一堆背單詞的人中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馮潞桉。“程渺!”兩人視線相逢,馮潞桉放下單詞書,跑了過來,臉上還貼著紗布。“馮……潞桉?”程渺遲疑了片刻才叫出口,因為馮潞桉會出現在清晨的求學廣場背單詞,實在是比太陽打西邊出來還要稀奇。“你在這兒乾嗎呢?”程渺問。“背單詞啊。”馮潞桉吸了吸凍得通紅的鼻子。“得了吧,有什麼目的趕緊說。”馮潞桉掖緊了衣領,“我就不能愛學習一次嗎?”“可是這期末考試都結束了,你還背什麼單詞啊!”“六級成績就要出來了,我擔心考不過……”“行了,不用我提醒你你高考英語考了148吧……”程渺說這話時,有不少背單詞的學長學姐對馮潞桉行了側目禮。在注視下感覺到壓力頗大的馮潞桉趕緊把程渺拉到一旁,“行了,彆說我了,那你呢,一大清早去哪裡?”程渺拉下口罩,“買火車票啊。”“程渺,現在已經是信息化時代了,不用提前排通宵買火車票,你隻需要登陸12306點點鼠標動動手指就可以買到票了。如果你不會,你身邊正好就有一位風趣幽默帥氣大方聰明伶俐的帥哥,你可以請他幫忙,我相信他會很樂意的。”程渺白了他一眼,“票沒了。我去火車站看看有沒有退票的。”“係統刷也刷得出來啊。”馮潞桉說。“與其坐在電腦麵前心懷忐忑的刷一天,我不如去現場看看有沒有漏網之魚啊。”“我也要回A市啊,不如買機票吧,反正也不多你一張。”馮潞桉拉了程渺一把,手勾過她的脖子,“走了,回寢室睡回籠覺去。”程渺掙開他,“彆鬨了,我沒錢買機票。”“我有錢啊。”馮潞桉不屈不撓,不肯鬆手。“不要你的錢。”“行行行,我知道你不為五鬥米折腰,那我陪你去可以吧,這天都沒完全亮呢,又是大冬天,你一個女孩子,外麵怪危險的。”“我已經成年了,用不著人陪同……”本來程渺想這麼說的,可是回頭看到馮潞桉跟小狗一眼濡濕的眼睛,以及可憐巴巴的眼神,硬是把這句話憋了回去,換成一句勉為其難的“好吧。”兩人一起出了校門,坐上了最早班的公交車,由於是始發站,沒什麼人,座位尚且多,兩人走到後排的雙座上並排坐下,看著外麵還亮著的街燈,公交車開始緩緩駛動。四周的一切都很靜,隻能聽到公交車駛動的聲音,馮潞桉坐在她旁邊,身子高出椅背大半,伸了個懶腰,打了個嗬欠,一副很困的樣子。“你沒睡醒嗎?”程渺剛想問這個,馮潞桉伸懶腰伸長的一隻手就搭在了自己肩膀上,還沒來得及驚訝,馮潞桉已經搶先開口:“今天早上起來得太早了,我困了,先眯一會兒。到了叫我啊!”馮潞桉就勢把頭也靠在了程渺的肩膀上,身子還往下縮了縮。程渺:“……”就這樣,馮潞桉一手搭在程渺肩膀上,頭靠在她另一邊肩膀上,以這種奇怪的方式睡著了。而且他似乎秒睡,所以程渺來不及拒絕他這麼做,他已經睡著了。“算了。”程渺心想,“他是什麼時候變得這麼無賴的?”一站接一站過去,空蕩蕩的車廂漸漸變得擁擠起來,一站一站過去,乘客下了又上上了又下,車廂始終保持著擁擠的狀態。不知道為什麼,馮潞桉在身邊的時候,程渺會覺得在這種擁擠狀態下沒那麼難受,雖然還是有點不適應,她把車窗稍稍推開了一些,冷空氣吹進來,整個人胃舒服了很多。但沒吹多久,她就又把車窗關上了,怕大冬天馮潞桉凍著——畢竟他看上去隻穿了一件羊毛衫跟一件皮夾克外套。火車站在倒數第二個站,到達時差不多人已經下光了,程渺覺得有些不好意思,自己就這麼坐了一程,而中途好些爺爺奶奶上來自己都沒能讓座。她輕輕搖醒馮潞桉,“到了!快醒醒!下車了!”馮潞桉睜開朦朧的眼睛,迷茫地看著四周的一切,聲音裡帶著倦意地說:“到了啊?”他直起身子揉了揉眼睛,順手幫程渺揉了揉肩膀,“被我靠了這麼久,肩膀很酸吧?”程渺也站起身,準備跟著大部隊下車,說:“還好,確實有點酸。不過更酸的應該是你的脖子吧。”馮潞桉哢擦哢擦扭動了幾下脖子,跟在程渺身後下了公交車。偌大的火車站廣場出現在他們麵前,火車站大概是一個城市人流量最大,人群最密集,也是最為魚龍混雜的地方。廣場上走著各種各樣的人,有懷揣夢想的年輕人、也有為生活奔波的農民工、還有出來旅遊的退休老兩口,你永遠不知道跟你擦肩而過的人背後有著怎樣的故事。“走吧。”馮潞桉拉了拉程渺的手臂,兩人並排走向火車站售票大廳。這是一年當中最冷的天氣了,霧氣還沒有散儘,天空灰蒙蒙的一片,程渺從起床到現在腳都是冰冷的,幾乎是要凍僵了。她走著走著便停下來跺了幾下腳,順便還朝手心哈了幾口氣。“你乾嗎……”最後一個疑問詞還沒說出來,馮潞桉親眼看到先前在附近玩滑板的少年直溜溜地衝過來,從背後拿出一個類似刀片的東西,在停下來跺腳的程渺的上衣口袋上劃了一刀。程渺的反應比馮潞桉要快,下意識地就去抓住了刀片。刀片太過鋒利,滑板少年的速度太快,瞬間就被帶出了一串血珠。血珠跌落在廣場的地麵上,成了血滴。程渺被嚇得懵了,但放在外套口袋的手機還完好地躺在裡麵,隻是口袋被劃了個口子,露出了裡麵的羽絨。警亭就在離他們不到20米的位置,這些人也太囂張了,見沒得手,滑板少年立刻就開溜。整個過程就十秒鐘時間,等有人開始大喊報警時,滑板少年已經滑出去快10米遠,馮潞桉想都沒想,取下肩膀上的書包就砸了過去。也許是大力出奇跡,馮潞桉的書包正好砸在滑板少年的後腦勺上,滑板少年失去平衡,栽倒在地上,立刻有熱心群眾衝上去把他抓住。警察聞聲而來,周圍鬨哄哄地圍成一片。程渺終於反應過來了,望著自己手掌心一條拉長的口子,另一隻沒受傷的手按住手腕的血管想要止血,眼淚在眼睛裡打著轉轉。“程渺,沒事吧?”馮潞桉撿起書包,跑回到程渺身邊,火車站醫務室的醫護人員隨即也趕了過來。消毒時,馮潞桉把程渺的頭護在自己胸口,不讓她去看。“忍忍,馬上就好。要實在是痛,你就咬我。有人跟你一起痛,你的心裡可能會平衡一點。”說完,馮潞桉就撩開自己的衣袖,露出潔白的手腕。裸露的皮膚依稀還可以聞到馮潞桉身上的好聞的沐浴露味道。馮潞桉越是這樣溫柔,程渺就越是想哭。她一直撲在馮潞桉的懷裡,眼淚濡濕了馮潞桉的羊毛衫胸前一片,她哭得很委屈,像丟了洋娃娃的小女孩,又像第一次失去雙百分的學霸。在此之前,馮潞桉一直認為,程渺是個堅強的女孩,縱使表麵上看上去柔柔弱弱,但她內心一定是堅強的。可他沒想到的是,程渺脆弱起來竟然這麼能哭。這突如其來的意外打斷了程渺的原計劃,火車站醫務室的醫護人員幫她處理好傷口後,在她手上虎口位置纏了一圈又一圈的紗布。纏好之後,程渺跟馮潞桉兩人四目相對,忍不住相視而笑。一個臉上貼著紗布,一個手上纏著紗布,兩個傷患就這樣可憐地相遇在一起。火車站派出所的民警把程渺跟馮潞桉帶回派出所進行了簡單的筆錄後,就讓他們回去等結果了。民警說這個滑板少年已經進來過好幾次了,可是因為未滿14歲,沒辦法處罰他,隻能口頭教育,他的父母又不管事,警察三番五次上門說教都沒用。提起那個少年,警察都直搖頭。當警察問要聯係滑板少年的父母要賠償時,程渺說:“算了吧,他父母也不容易。隻希望你們多關他幾天好了。當做他這次傷害我的學費吧。”辦完這些事再去售票大廳問有沒有回A市的火車票時,售票員遺憾地告訴程渺:“半個小時前有幾張退票,不過已經賣完了。”失落地轉過頭時,程渺看到馮潞桉低著頭看著手機,手在滑動著屏幕。“你身份證號多少?”馮潞桉問。“乾嗎?”“買機票啊。後天就考完試了,車票沒了,這又是春運期間,你難道準備走路回去?”“可是……”程渺猶豫,可是機票多貴啊。“彆可是了。趕緊告訴我身份證號。”“好吧。”程渺一咬牙,大不了下個學期再多打一份工好了,程渺報了自己的身份證號,兩人朝火車站外走去,“我下個學期把錢還你。”馮潞桉買好票,抬起頭奇怪地看著她,轉了轉眼睛說,“行。”回學校的時候,馮潞桉說什麼也要打車,“你都快殘疾了還去擠公交車啊?不怕人把你傷口擠破到時候變斷掌啊。”程渺隻好乖乖跟著上了出租車,不過還是嘟囔了一句:“馮潞桉,你就不能盼我點好。”說這話時,馮潞桉又眯上了眼睛。程渺不確定他有沒有聽到,過了好一會兒,馮潞桉才說:“程渺,我比誰都盼望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