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6號是天源集團90周年慶,也是蕭慕安正式入職天源出任集團CEO的日子。那一整天,蕭慕安的時間都被排滿。上午,他要參加天源集團全體股東大會,並在會上發表入職演講。下午,蕭天佑會帶著他在天源大廈後廳召開對外新聞發布會,宣布蕭慕安的任職。晚上,東方大酒店內會大開宴席,慶祝天源集團成立90周年。屆時會有一些政府領導出席,對天源集團多年發展及貢獻做出肯定,並對未來發展寄語。所以那天早上天剛亮,孟程心就醒了。鬨鐘沒有響,她拿著手機看了看,才發現又被蕭慕安關掉了。最近她總是嗜睡,可今日沒有鬨鐘,她還是早早地醒了過來。蕭慕安已經起床,還如往常般坐在沙發邊看郵件回複郵件。他看見孟程心走出來,微微詫異地挑了挑眉道:“怎麼這麼早起來了?”孟程心得意地輕哼了聲道:“我心裡定了鬨鐘,你關不掉。”蕭慕安啞然失笑,伸手將她拉到自己跟前。“給我看看,在哪裡?看我能不能關掉!”他說著,伸手勾開她左肩的衣衫。孟程心被他一逗,嬌羞地一把抱住他,整個人埋在他懷裡不撒手。蕭慕安仰頭大笑起來,手卻很安分地從衣衫裡拿出來,輕輕托著她的身體,靜靜地摟著她。“程心。”“嗯?”“沒事,就想叫你。”“那你再叫一聲。”“哈。”蕭慕安忍不住咧嘴笑起來,他鬆了鬆手,垂眸看著她。他的程心,擔心他,心疼他,怕他從此背負太多的他的程心。“今天的衣服,我要程心給我準備!”他歪著頭說。“是,蕭先生,我現在就去。”孟程心甜甜笑道。她正是不知道該為他做些什麼好,此刻得了任務,開心地一溜煙就回到房裡挑衣服去。蕭慕安看著她輕快的背影,忍不住搖著頭輕笑。七點鐘,小朗準時來接蕭慕安。“下午見!蕭先生。”孟程心送他到門口,扶著門溫然地笑道。蕭慕安已走出了家門,回頭看了眼她,又忍不住回來吻了吻她的額頭,“是,下午見了,我的孟記者。”這是蕭慕安成年來第一次以股東的身份出席股東大會,蔣筠雖身子尚未康複,仍勉力支撐前來撐場。他扶著她入座,與各董事一一招呼寒暄。前麵是燙金字體熠熠生輝,他彆頭看了一眼,忽然想起他曾說過的洪莎的“黃金枷鎖”。“如今,我也有了。”他輕笑著自嘲。一場會議看似開得其樂融融,卻實則波濤暗湧。蕭慕安抿唇打量著眾人,也恍然明白了為何蕭天佑對韓可唯之事頗為躊躇。原來,天源早已不隻是蕭家的天源,在那個會議室裡,有近半數的人都以韓可唯馬首是瞻。若不是超過一半的股權握在蕭許兩家手裡,怕是他這個位子還不能輕易上得去。蔣筠已有些年歲不親自來參加股東大會了,對韓可唯在會上的陽奉陰違甚是惱怒,更對蕭天佑這些年縱容外人在天源做大頗有微詞。可她也明白,蕭天佑天生文人心性,從來就不習慣生意場上的那些鬼蜮技倆。這些年天源日益擴大,他獨自勉力支撐,亦不得不倚仗外人,被外人掣肘。好在,蕭慕安回來了。看著他站在股東大會的演講台上不卑不亢、遊刃有餘地壓下韓可唯等人示威的氣焰,意氣風發地講未來五年對集團發展的規劃和展望,蔣筠的心裡突然生出幾分酸澀來,是那種大喜過望後的悲涼。她望著他,想著自己這麼多年悉心培養,這麼多年傾心期盼,終於有了回響,眼前忽地浮現出蕭老太爺的模樣來,眼眶竟微微濕潤。中午十二點五十,等孟程心和張輝趕到了下午的新聞發布會會場時,各大報社電台記者都差不多到齊了。會場內還在布置中,他們便在前廳茶水區候場。孟程心這邊才坐下,一個人影便在她身後閃現,伸手拉住了她的手。“你怎麼來了?”孟程心被他嚇了一跳,雖壓低了聲音,四下卻還是哄了一下。“那是蕭慕安嗎?”、“是吧?看著像!”、“肯定是,孟程心不是他老婆嘛!”幾個最先看到的人耳語了幾句,人群就湧上來。“快跟我走。”蕭慕安忙拉緊她的手,轉身朝後走。有保安攔上來,拉著警戒線道:“新聞發布會還沒開始,請各位耐心等候。”眾人也還算規矩,不敢在天源大廈撒野,又慢慢退了回去。張輝抿唇低笑,敲了敲一旁相熟的隔壁報社記者的頭,“我們今天又不是來做娛樂頭條的,八卦人家夫妻的事乾嘛!”那記者“哎呦”了一聲,反手回敬了一記爆頭,又蹲下身來一臉討好地拉著張輝探聽小道消息。孟程心被蕭慕安半摟著一路急走,直到進了他的休息室才停下來。“你在乾嘛!不知道那邊都是記者嗎?”孟程心忍不住嗔怪道,回頭瞅了一眼前廳,似乎騷亂已平。“你看看你的手機。”蕭慕安無辜地聳聳肩。孟程心掏出手機一看,竟然關機了。她吐了吐舌,最近總暈乎乎的,連手機都忘了充電。蕭慕安彎著眉梢瞥了她一眼,伸手拿過她的手機,轉身走到沙發邊。“過來吃飯。”他一邊拍了拍沙發,一邊取了充電線給她充電。孟程心走過去一看,沙發前的茶案上放著滑蛋蝦仁粥。“吃點吧,張輝說你中午都沒怎麼吃。”他說。是滑蛋蝦仁粥!孟程心輕輕咬了咬唇。這些天來,她胃口一直不大好,有時多吃幾口就惡心反胃。蕭慕安日日忙碌,她也不忍心讓他擔心,隻偷偷囑咐惠嫂給她做些粥。從前她是愛吃甜粥的,也不知最近怎麼了,竟總想吃點鹹的。昨日看一個節目說到滑蛋蝦仁粥,又突然很想吃,就順便跟惠嫂提了那麼一嘴。原來他都知道,她心頭微暖,看著那粥竟鼻子酸酸的。“乖!嘗一嘗,不喜歡我再讓他們買彆的來,不然一會兒發布會上餓暈了,人家會以為我們蕭家要破產了呢!”蕭慕安見她半天不動,又柔聲哄道。孟程心被他那話逗樂,噗嗤一聲笑起來。是鬱香樓的粥,口感細膩,清香四溢。她聞了聞,倒不反胃,便拿起勺子吃起來。蕭慕安見她一邊吃一邊看著時間,無奈道:“我在這裡,你著什麼急。”孟程心努了努嘴,埋頭吃著不理他。一碗粥吃了大半,她又覺得有些惡心,隻撂了勺子說吃飽了。蕭慕安正低著頭看著材料,一時沒覺出異樣來,隻抽了張紙遞給她。“我出去了,一會兒就要開始了呢,我得準備提問卡。”孟程心起身道。蕭慕安抿唇微笑,替她理了理耳鬢的散發,“看在我把你喂飽的份上,孟記者一會兒會口下留情吧?”他玩笑道。孟程心想起在天寶事件的那次,不禁彎了彎眉梢,吐吐舌,推門走了出去。整個發布會進行得很順利,以蕭慕安的急智對付這種記者問答簡直易如反掌。當然,孟程心也站起來象征性地提了兩個問題。蕭慕安一見她起身,便笑著凝眸看過來。他眸光灼灼,大庭廣眾下毫不避諱。孟程心與他四目相對,喉嚨微緊,竟磕巴了一下。張輝躲在一旁偷笑,“孟程心,你也有犯錯的時候。”他笑得嘴巴咧到了後腦勺。孟程心麵不改色地踢了他一腳,輕咳一聲道:“手彆抖,照片拍殘了,看回去老譚怎麼收拾你!”張輝一聽老譚,忙縮了縮脖子,收住了嘴角,換了副正經臉,認真將攝像機對準蕭慕安。發布會結束,蕭慕安陪蕭天佑一同去接今晚參加周年慶的政府領導。孟程心和張輝回辦公室整理今日的發布會文稿,約摸黃昏時分才出發去晚宴。蕭慕安原本是要小朗來接的,可孟程心堅持以記者的身份到場,要自己去。蕭慕安明白,孟程心是不想與蔣筠發生正麵衝突,更不想將蕭家的私事放在大庭廣眾之下,因此也不再堅持。晚宴開席前,眾人首先一齊觀看了天源集團90周年發展曆程。從民國的天源機械實業救國到抗戰期間資助前線,再到改革時期的破釜沉舟,天源集團曆經歲月洗禮,依然傲立於H城經濟發展先進示範企業之首。政府領導高度評價,並對其未來寄語。幾個領導輪番講話後,晚宴終於開始。蕭慕安陪著蔣筠和蕭天佑一起坐在主桌與貴賓聊天暢飲。艾美以許家少夫人的身份出席,亦免不了陪著蕭天瑜與天源愛心基金會的主席們閒聊。 孟程心遙遙看了眼他們,兀自笑著拿了些吃食找了個清淨的地方去整理講話稿。“我說怎麼沒見蕭家少夫人,原來在這裡躲清淨。”一男聲從偏廳門口傳來。孟程心剛整理好一半,抬頭一看,竟是韓可唯。“怎麼?不認得我了?”他笑容可掬地走過來,手裡晃著一杯酒,“我和你媽媽、你舅舅可都是老相識,按理,你可得叫我一聲叔叔。”“是,韓叔叔,您好。”孟程心收起手稿,禮貌地起身回道,心裡卻有些警惕。“聽說慕安要接你媽媽回傅宅住,以後大家又可以常聚聚了。”他滿臉堆笑地說道,眼睛卻似狐狸般覷著她。孟程心心裡微微詫異,但麵色卻一如往常地微笑答道:“是,勞您有心記掛。”見她滴水不漏,韓可唯麵色一僵,斂了斂笑意,抿了口酒道:“你舅舅回來了嗎?”孟程心對自己有個舅舅並沒有太多的感覺,他這麼突然一提,她不禁有些疑惑,一時看著他,不知該說什麼。“還想給韓叔叔敬酒,沒想到程心先我一步。”蕭慕安的聲音適時響起,孟程心如獲大赦。她轉身回頭,蕭慕安已迎上來摟住了她。“韓叔叔不會不賞臉吧!”他舉杯。韓可唯咧嘴一笑,亦舉杯滿飲。蕭慕安揚了揚手,立刻有服務員端著酒盤走上來,換下他們的空杯。韓可唯咧了咧嘴,擺手笑道:“後生可畏,我可是老了。”他長歎一聲,一雙小眼睛裡眼珠烏溜溜轉,“看著你們,真讓我不禁想起當年。要我說,董事長這點上不如你,他當年沒娶下程元,倒讓你娶了程元的女兒,也算老天彌補是不?哈哈哈……”他自顧自說著,朗聲笑起來。孟程心心一沉,側頭看向蕭慕安。他麵寒如鐵,唇角雖仍掛著笑,眸光卻淩厲如刀。“這可唯當真是年紀大了,酒量也差了,這才喝了多少,竟說起醉話來。”不遠處,一蒼老的聲音不輕不重地傳來,幾人轉頭看去,正是蕭老夫人蔣筠。她麵色不善,韓可唯打心底還是有些怵她,忙換了副憨笑模樣賠罪。蕭天瑜扶著蔣筠,抿唇笑道:“韓董事怕是還沒喝夠,隻是走錯了場,主場在那邊,我帶您去?”她說著又覷了眼蕭慕安道:“奶奶累了,要回去休息,你和程心去送送,一會兒再來。”蕭慕安點了點頭,上前去扶蔣筠。韓可唯咧了咧嘴,識時務地跟蕭天瑜朝內走去。東方大酒店外,夜色深重。十二月了,晚風很涼,落麵成霜。蔣筠沒急著上車,蕭慕安垂首站在她身側,孟程心站在他身後,三人靜默不語。“你媽媽若是去傅宅就多派些人手過去。”蔣筠突然開口說。蕭慕安愣了愣,有些欣喜,有些感激。“我會讓你無後顧之憂地去做事,但眼下集團毒瘤已現,在沒給我一份滿分答卷前,你那些兒女私情收一收,不要再有更多的動作!”她說著,側頭看了眼孟程心。她指的應該是他們的婚禮。蕭慕安一愣,眉心微蹙,卻是孟程心唇角一揚,輕聲答道:“好。”“程心!”蕭慕安詫異地轉過頭來看著她。她抬手按了按他的手背,“我們時間還有那麼多,怎能吝嗇多給老夫人一些時間呢?”她說著,微笑著看著蔣筠。真是個聰明的孩子,那一瞬,蔣筠心裡忽然想。可她收了收嘴角,沒有讓自己笑起來。車前燈開著,光線所及之處,霜塵翩翩。蔣筠沒讓蕭慕安扶,沒讓任何人扶。她下頜微揚,驕傲一如往常,緩緩地蹣跚著坐上車。那一刻,孟程心才驚覺,她真的是一個年近八十的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