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2號，風輕雲淡，是個極好的日子。婚宴酒席擺了八桌，幾乎都是陳家的親戚。張小雨沒有親戚，她的父親在她十三歲時拋棄了她和她母親，她母親不得已帶著她返回故鄉商城。哪知在她十六歲那年，她的母親又愛上了一個外籍男人，留下一筆錢和一套大房子，決然而去。那一年，張小雨高二，正是課程最繁重的時候。陳紀擔心她太難過，會落下功課，每天都會去她家給她輔導功課。後來孟程心想，也許，他們就是在那個時候生下的情愫。婚宴酒店的大廳內，程元正與陳母、陳紀一同迎接客人，她今日作為張小雨的母親出席，笑容滿麵的。“瞧你媽媽，今日拿我兒媳婦練練手，來日你的婚禮，她可就輕車熟路了。”陳母看見孟程心，笑著打趣道。孟程心撇了撇嘴，撒嬌道：“看陳姨開心的，還沒飲酒就醉了，紀哥哥得好好攙著點呢！”陳紀笑著刮了刮她的臉，側頭對程元道：“看她這樣子，又有幾分小時候的頑皮模樣了。”孟程心吐了吐舌，輕哼了聲，“我去看新娘子了。”她笑道，旋身就跑開了。新娘房，張小雨正與她的幾個大學朋友在拍照。艾美起遲了，沒來得及化妝，正讓化妝師補著妝。“程心來啦！”她那幾個朋友與孟程心原就熟識，隻是好久不見，不免寒暄一番。待要入場前，大家都紛紛回到廳中就坐。“程心，我的頭紗亂不亂？”孟程心剛要走出去，張小雨喚住了她，她回身來幫她理了理。長長的穿衣鏡裡，她白紗及地，美豔動人。孟程心整理了一番，抬頭看了看鏡子。鏡子裡，張小雨有些嬌羞，有些緊張。她不禁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柔聲道：“很好，很美！紀哥哥會來領你，不要害怕！”張小雨睫毛微顫，眼眶有點紅，“我不是怕，程心，”她低聲說，凝眸看著鏡子裡的她，眸中各種情緒交織，“謝謝你！”她良久才道。孟程心心中微動，眼眶也不由得酸了酸。她靜靜看著鏡中的她，輕輕地笑了笑。陳紀與張小雨攜手走進禮堂時，燈光恰好罩在他們頭頂，泛起圈圈光暈。孟程心抬眸望著他們，輕輕地笑著，眼眶裡蓄滿的淚水忽地落了下來。那兩個隨著音樂緩緩而至的人，曾陪她度過漫長的年少時光，與她一起從年少無知走到今日的成熟懂事。那天晚上，待孟程心與程元回到家中，已經近十點了。程元收拾了一番便睡下了，孟程心卻躺在自己的小床上心情激蕩，久久難以成眠。床頭板上還貼著她和張小雨當年並頭夜話時貼下的卡通畫紙。畫紙上，一個美少女正拿著魔法棒輕身旋轉，為她的守護者許下心願。孟程心伸手輕輕撫了撫，畫紙的邊角已經磨損，魔法棒的七色彩虹也褪得模糊。但有什麼關係呢？張小雨的心願已經實現了，隻是不知上天是否亦會照應於她，讓她心願得償，孟程心忍不住垂著頭想。手機嘟嘟響了起來，是蕭慕安的電話。“程心在做什麼呢？”他溫柔垂問。孟程心忍不住輕輕笑起來，“在想你！”“哦？”蕭慕安有點意外地驚喜道，“真的嗎？程心竟然說她想念我呢！”“是的，想念你，很想，很想！”孟程心情不自禁道，心裡莫名地酸了酸，原來太過想念一個人也是會心酸的。蕭慕安在那邊良久無言，孟程心聽見他輕輕地笑，又輕聲地歎息。“該怎麼辦才好呢？”他沒來由地重重歎了一口氣道。“怎麼了？”孟程心不由得蹙眉問道。“難得程心這樣想我，可恨我卻沒能生得一雙翅膀飛回去。”他故作為難道，又歎了口氣。孟程心忍不住撲哧笑起來，歪了歪頭，嬌嗔道：“蕭公子這麼會哄人，定是從前哄的女人太多了吧？”“怎會！從前都隻有女人哄我的！”他義正言辭地辯駁道。孟程心忍不住翻了個大白眼，輕哼了聲。第二日，孟程心起床時，已經快九點。程元不在家，卻是廚房裡，早餐早已備好。孟程心開心地笑了笑，忙洗漱了吃過早飯。這邊才收拾了碗筷，便聽門鈴聲響，門外，是一個西裝革履的陌生男子。“您好！請問是孟程心孟小姐家嗎？”他問。孟程心點了點頭。“這是給您的包裹！請查收！”他遞上一個紙盒。孟程心暗自狐疑地伸手接過，紙盒上並沒有寫寄件方，她不禁問道：“是從哪裡寄來的？”“是H城一個蕭女士托我們轉交的。”那人禮貌回道，轉身離去。孟程心心一沉，快步回到屋內。剛打開紙盒，蕭老夫人的電話便打了來。“收到了？”她笑著問道。紙盒裡是兩盒進口的噴霧劑，專治哮喘。孟程心的心沒來由地咯噔了一下，“您這是什麼意思？”她不禁質問道。“程元自幼就有哮喘的毛病，從前在傅家一直養得很好，沒想到這些年在外那麼辛苦，竟越發嚴重了。這藥可是目前最好的了，應該會用得上！”蔣筠柔聲輕笑道。孟程心卻莫名後背一涼，她大驚道：“你想做什麼？”“我能做什麼？”蔣筠揚聲笑起來，“我隻是囑咐你，她那毛病可受不得大刺激，若是過於開心或傷心都保不定會發作的，你可得小心照看呢！”“不敢勞煩老夫人費心，孟程心自己的母親自會自己好好照顧，您的藥，我回頭再寄回給您！”孟程心極力壓抑著情緒，平靜道。“嗬，”蔣筠冷笑一聲，“兩盒藥而已，何必太在意！我倒是好奇，程元若是知道她將與她天佑哥做親家，到底是過於高興呢還是過於傷心？”孟程心心頭一滯，身子忍不住顫了顫。“夠了！你想要做什麼，儘管對我說，不許打擾我媽媽！”她低喝道。“我想做什麼你不清楚嗎？”蔣筠收了笑意，嚴厲道，“我再給你一次機會，下午兩點鐘，浦江邊的東方大酒店。最好帶著你的誠意來，否則彆怪我不仁！”電話掛斷後，孟程心頹然地坐在椅子上，她的胸口裡悶悶的，仿佛一顆心被人攥在手裡任意揉搓。她伸手捶了捶胸口，深深地吸了幾口氣。程元回來時，孟程心已將兩支藥裝進了包裡。“怎麼買了這麼多菜？”她強顏歡笑道，上前去接她手裡的東西。程元見她眼眶紅紅的，不禁問道：“這是怎麼了？”孟程心咧了咧嘴，笑道：“剛剛看了個不幸的新聞，沒事的。”程元無奈地搖搖頭，伸手揉了揉她的頭發，對她的掩飾不再加以追問。吃午飯的時候，孟程心思慮了很久，對程元道：“媽媽現在也退休了，成日待在家裡多無趣。不如和陳姨她們約著一起去旅行吧，就當出去散散心！”程元笑著搖頭道：“你陳姨現在哪有心思和我去旅行，她一心盼著小雨快給她懷上個孫子呢！”“那還有桂姨、何姨她們呀？她們去年不是參加了一個叫夕陽紅的旅遊團，出去玩了兩個月嗎？”“罷了罷了，人老了便懶了，不想去折騰了。”程元擺手道，“我乖乖待在家裡，我寶貝女兒還會常回來看看我。出去了，你回來我也見不著。”孟程心見她確實不願，便不再多說什麼。程元抬眸看著她，她眉心沉重，似有很大的憂愁。“心心若是有什麼難解的事情，不妨說給媽媽聽聽。媽媽或許不能感同身受，但至少會認真聆聽。”她忍不住溫柔撫慰道。孟程心抬眸看了看她，咬了咬筷子，說道：“那我問媽媽一個問題，媽媽可得認真回答我！”程元笑著點了點頭。“假如，我是說假如……”孟程心小心翼翼道，“假如我不小心愛上了一個媽媽認為不該愛的人，媽媽會怎麼辦？”程元愣了愣，凝眸看了她許久，眸光閃了又閃。“媽媽！”孟程心焦急地喚了聲，拉了拉她的手。程元放下手裡的筷子，伸手拍了拍她的手背，“如果有這樣的假如，那重要的是你該怎麼辦，而不是媽媽！”她輕聲歎道。孟程心抬眸看著她，她卻垂了垂眼簾。“心心，你知道嗎？一段不該發生的感情若是發生了，其產生的痛苦會遠大於幸福，它所生出的鋒芒不僅會將自身刺得體無完膚，還會波及身邊至愛之人。”程元低聲道，抬眸看著孟程心。“媽媽不知道你現在在經曆什麼，但你卻是知道媽媽曾經的一些經曆，前車之鑒，猶在眼前。當年商山一麵，你也看見了，天佑哥、敏敏還有他們的孩子。”她無意提到蕭慕安，孟程心的心口莫名一緊。“這些年，我常想，若早知是這樣的結局，當初我決不放縱自己的感情，決不會讓自己愛上天佑哥。”程元似乎說到痛處，手突然抖了抖。孟程心一驚，忙伸手握住她的手，輕柔地安撫道：“是！我知道了，我都明白了。”程元深深地吸了口氣，定了定神。她的眼角有些晶瑩，孟程心心底暗暗地歎了口氣，原來她從未放下。吃過午飯，恰好十一點半，程元回房午休，孟程心收拾了東西便準備回H城，她寫了張便條，隻說有緊急工作需要回去。程元側著身睡在床上，呼吸均勻。孟程心悄聲將便條放在她的床頭，輕輕掩門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