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睡得太早,五點鐘不到,孟程心便醒了,她有些口渴,起身開門走了出去。書房裡,門虛掩著,有燈光投射出來。她好奇地走過去,蕭慕安正坐在電腦前看著文件。他戴著一副黑框眼鏡,全神貫注地盯著屏幕,神情專注而認真,與平日裡玩笑的樣子截然不同。“慕安!”孟程心輕輕喚了聲,走了進去,“怎麼還在工作?昨夜一夜沒睡嗎?”蕭慕安驚了驚,回過頭看了她一眼,伸手將她拉到懷裡坐著。“不是,是四點鐘起來的。”他說道,“剛剛才和莫德開了個視頻會議,他又為了幾個數據和項目組的人爭執不下,差點沒掀了桌子。莎莉沒辦法,才給我打了個電話求助。”孟程心看他眉眼間頗有倦色,不禁心疼道:“哪有這樣擾人清夢的!”她歎了口氣,伸手替他揉著太陽穴。蕭慕安輕輕笑了笑,拉著她的手吻了吻她的手心。“沒事的,等國內的事情稍微穩定下來,我就回趟美國。”他柔聲道,“上次走得匆忙,忘了在科倫安一個製得住莫德的人,是我失算,活該遭罪。”他故作可憐,孟程心忍不住噗哧笑起來。“還早,你再去睡會吧!”她站起身道。蕭慕安隨手取下眼鏡,又看了看時間,起身道:“算了,也睡不著了,左右我們都起了,不如去蒼雲山頂看日出。”“好呀!”孟程心彎了彎眉道,“這主意不錯!”到達蒼雲山頂時,已是六點多。整個世界正處於天將明未明前的黑暗時期,低垂的星光格外耀眼。沒一會,天際線便有微光出現,照得薄雲如紗。漸漸地,薄雲如織錦般變得濃厚,四周鑲嵌著金色的霞光。橘紅色的太陽悄悄地露出了雙眼,窺探人間。孟程心曾有無數次通宵達旦工作到天明,但這樣認真來看一場日出卻是第一次,眼前的景致令她震撼。與日落的漫天紅霞不同,初生的太陽更溫柔嬌澀,讓人的心靈不由得溫熱柔軟,就彷如冬去春來時漫步湖邊,不小心聽見了那寒冰初破的聲音,驚喜之餘又忽見楊柳枝上新的綠嫩芽已然抽出,心底怦然生出無限憧憬、滿腔希望來。山頂風很大,吹得孟程心高高的馬尾不時揚起,有零零幾許小碎發肆意地撫過她的臉頰,她伸手輕輕勾在耳後,柔和的光影裡她白嫩的肌膚幾乎透明。蕭慕安怔怔望著她,一時有些出神。太陽漸漸升起,猶帶琵琶半遮麵地露出黃澄澄的臉蛋來。“看!太陽出來了!”孟程心不禁歡欣鼓舞道,笑得像個孩子。蕭慕安忍不住微笑,伸手撫了撫她的臉頰。“是呀,太陽出來了!新的一天又開始了!早上好,程心!”他垂眸看著她。孟程心彎了彎眉梢,亦側身朝他看過來,“早上好,慕安!”她莞爾一笑,眼裡柔光萬丈。蕭慕安的心忽地怦然一動,他情不自禁道:“如果從今而後的每一個日出到日落,我都願意陪程心去看,程心可願將一生交付於我?”孟程心微微怔了怔,睫毛輕顫。她凝眸看著他,抿緊嘴唇卻也止不住笑意。“我還能說不願嗎?”她歪著頭巧笑道。蕭慕安不由得揚眉一笑,一把將她摟在懷裡,低頭輕輕碰了碰她的額頭。“當然不能!”他沉聲道,俯身吻住她的唇。明媚的晨光吹散薄霧,太陽嬌羞地從雲裡探出頭來,染得他們身上一瞬金黃。待回到H城,已是八點多。蕭慕安將孟程心送到報社附近,孟程心緊趕慢趕,還是遲了二十來分鐘。艾美坐在她辦公室,一臉狹促地看著手表道:“難得難得!這麼多年,可算遲到了一次!”孟程心伸手戳了戳她的頭,轉身坐到自己座位上。艾美走上前,倚在她桌邊,俯身在她耳邊悄聲道:“昨夜是和蕭慕安一夜春宵去了吧?”孟程心一口水剛喝進口,一下就噴了出來。“一大早就來胡說八道!沒個正經!”她斥了她一眼道,忙抽紙擦拭著水。艾美臉上一抹壞笑,拿眼覷著她低聲道:“是胡說八道嗎?我昨夜可是去過你家的,你不在家,而孟阿姨又說你回來了。”孟程心心裡一緊,忙道:“你和我媽媽說了?”“我又不傻!當然不會亂說啦!”艾美得意地眨了眨眼道,“不過你要是不乖乖交待,可就保不定了!”孟程心長舒一口氣,含笑嗔了她一眼,說道:“就是一起吃了個飯,然後喝了酒,就沒開車回來,在山上住了宿!”“哦!那就是說情人節夜裡,孤男寡女,共處一室了?”艾美挑眉道。孟程心斜睨了她一眼,萬般無奈地懇切道:“真沒你想的那事!”“真的?”艾美狐疑,撇了撇嘴道,“蕭慕安定力那麼好啊?”孟程心倒吸了一口氣,起身將她往外推:“趕緊回你的地方工作去,不然我找老譚來了!”正巧楚茵拿著樣稿走過來,艾美不再多說,朝孟程心輕輕哼了聲,轉身走開。孟程心這才鬆了口氣,無比親切歡快地朝楚茵嫣然一笑,伸手接過稿件。元宵一過,這年算是過完了。無論是辦公室還是大街小巷裡,人們都開始慢慢從歡欣熱鬨中沉澱下來,為新的一年而規劃努力。何彥生果真沒再出現,卻也沒任何其他動作,孟程心心底的擔憂漸漸在一張一弛的工作與生活中放了下來。蕭慕安麵上雲淡風輕,心裡一根弦卻時刻不敢放鬆。他改變了原有的計劃,欲直接收購有一定基礎的電子公司,如此又免不了一番詳細周密的市場調研。程元身體不好,初春尤其不適,孟程心連著兩個多月,幾乎每隔一兩周就回去探望一次。直待過了清明,天氣真正開始轉暖,她才安下心來。那日,又是個周五。蕭慕安將車停在報社大樓對麵那條街邊,遠遠看著孟程心和同事一一招手道彆,慢慢朝他走來。“今日下班倒是準時!”蕭慕安笑道,將副駕駛座上的一摞文件拿起來扔到後座上。“當然啦,難得你沒有應酬,要回家吃晚飯?”孟程心道。蕭慕安含笑刮了刮她的臉:“不止今晚,明天我也可以在家陪你!”孟程心撇了撇嘴,望了望後座的資料道:“是陪它們吧!”蕭慕安哈哈笑了兩聲,聳了聳肩。回到家吃過晚飯,孟程心剛收拾了碗筷,便見客廳的沙發上、茶案上都鋪滿了一疊疊辦公紙,蕭慕安坐在一旁,拿著筆勾勾畫畫的。她不由得輕斥道:“看你,自己家房子那麼大不回,每次都來折騰我這麼點的地方,都沒處下腳了!”蕭慕安仰頭看了看她,伸手一把將她拉到懷裡,柔聲哄道:“心有所屬才算是家,自然是程心在哪裡,我的家就在哪裡了!”他一發動糖衣炮彈,孟程心便拿他無法,隻得輕嗔了一聲,從他懷裡掙開。案上的幾張紙被她碰掉,滑落在地板上,她俯身撿起來。“國輝電子?”她無意瞥見紙上的字,詫異道,“這不是前兩年幾乎要宣布破產,後又被宏鑫收購的那家電子公司嗎?”“哦?你竟然知道?了解的多嗎?”蕭慕安驚喜地問道。孟程心想了想,將幾張紙攏了攏,放在案上。“我了解的不是很多,不過國輝電子是H城最老牌的電子公司了,也是最早上市的電子信息公司。那年他們瀕臨破產,董事長任家輝拒絕了同行啟宏電子的高價收購,反倒將公司賣給了宏鑫地產的齊思明,引發了一場熱議。我們報社有進行過連番跟蹤報道,所以有所耳聞。”“哦?”蕭慕安眸光轉了轉,看著她道,“那些新聞報道還能找到嗎?”孟程心凝眸看了他良久,輕聲問道:“你是想了解當年的內情?”蕭慕安點了點頭,緩緩道:“齊思明是任家輝多年至交,當年買下國輝電子,一來是國輝電子根基很好,二來也是救任家輝一命。可他畢竟外行,這些年在啟宏的打壓下,國輝電子每況愈下,幾乎經營不下去了。”“你想要國輝電子?”孟程心詫異道。“在考量中。”蕭慕安微微一笑道,“如果能讓它恢複舊日盛況,也是件蠻有趣的事情。”孟程心想了想,抬眸問道:“那你想了解什麼?”“當年讓國輝電子瀕臨破產的真正原因!”蕭慕安沉聲道,“經營不善也好,資金鏈出了問題也罷,那都是對外的話,能讓這樣的公司一夜之間大廈將傾的,一定是核心技術層出了問題。我不搞清楚這個問題,怎能輕易出手接盤。”孟程心了然,垂眸沉思片刻歎道:“也是,真東西往往都不會爆出來。”她抬眸看著他,“我也許能幫你找出些東西來,不過得要幾天時間,能等嗎?”“當然!我不急!”蕭慕安輕輕一笑道。之後兩天,孟程心聯係了幾個專跑這類新聞的朋友,探聽到一個當年深度跟蹤報道過此新聞的人。那人如今不在H城,她幾經周折,才從那個人手裡得到蕭慕安想要的重要資料。如此一周,轉眼即過。蕭慕安去了趟外地出差,孟程心獨自回到家,將那些資料打印出來,細細地理了理。果真如蕭慕安所料,當年的國輝電子確是核心技術層出了問題,且與啟宏電子脫不了乾係。難怪任家輝寧願破產也不肯將國輝電子賣給啟宏的洪偉!想來若不是齊思明顧念舊情,收了國輝電子,它就徹底成為曆史了。孟程心垂眸想著,悉心地梳理著資料,並一一標注,用文件夾彆好。這一忙,又到淩晨兩點。好在第二天是周六,她一覺睡到九點多。吃過早午飯,她將家裡稍稍收拾了一番,便預備出門。她約了胡萌下午兩點談出版的事,她一貫守時,從不遲到。卻是桌案上的手機突然響起來,是個陌生的號碼。“喂!您好!是孟程心孟小姐嗎?”電話那頭是個男人的聲音,倒是彬彬有禮。“是的,請問您是?”孟程心禮貌回道。“蔣筠蔣女士想和您說句話!請稍等!”他依舊禮貌道。孟程心愣了愣,隻覺得這名字有些耳熟,卻一時想不起是誰來。“見個麵吧!車在你家樓下等!”一個老婦人的聲音在電話那頭響起。電光火石之間,孟程心一下想了起來,蔣筠是蕭老夫人的閨名。“是!”孟程心深吸了口氣,該來的終歸躲不過。掛斷電話後,她在屋內站了兩分鐘,旋即定下心來給胡萌打個電話另約了時間。樓下,果真有車在等,一男士站在車邊,禮貌地朝她點了點頭,伸手為她打開車門。孟程心禮貌道了聲謝,坐上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