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慕安並沒有急著趕回住處,隻是看著她喜歡哪裡便會停下車去逛一逛,走一走。黃昏之際,他們路過漁人碼頭,碼頭上遊人如織,各色人群皆有,驚歎歡笑聲此起彼伏。有一對中國男女拿著拍立得相機走上前道:“Are you ese?”孟程心回頭看了眼他們,笑著點了點頭。那女孩一見是同胞,很興奮,手舞足蹈地道:“可以幫我們拍幾張照片嗎?”孟程心笑著點了點頭。女孩和男友站在一起擺了幾個姿勢,相機的反光鏡裡,孟程心看見他們燦爛幸福的笑容,亦深受感染,不自覺轉頭去看蕭慕安。他亦正望著她微笑。“哇!這是你男朋友嗎?你們也是來旅遊的嗎?還真是俊男配靚女呢!”那女孩看了眼蕭慕安笑嘻嘻地誇道。孟程心舔了舔唇,尷尬地解釋道:“不,我們……”“這相機倒是有趣,能借給我們拍張照片嗎?”不待她說完,蕭慕安便上前說道。那女孩欣然答應,拉著孟程心站在他們剛剛站的那裡,那裡落日餘暉儘在身後。“好了,我要拍囉!”那女孩高喊道。蕭慕安笑著朝孟程心靠了靠,伸手摟住她的肩膀,孟程心詫異地轉頭望著他,他亦轉頭看著她輕輕一笑。快門在那一刻被按下,照片瞬時便彈了出來。那女孩很慚愧沒有拍到正臉,硬是給他們再拍了一張,蕭慕安卻拿著那張照片看了許久,很是滿意地道了謝。他們在附近的餐廳吃了晚飯,才打道回府,住的地方是一套兩層的小洋樓。蕭慕安說,他與莫德做軟件開發,與矽穀許多公司常有對接,一年也有半數時間住在舊金山。“那你是剛巧在這邊工作嗎?”孟程心一邊問道,一邊打量著室內的裝飾。室內以白灰青為主色調,確實是蕭慕安的風格。“當然不是!我知道你今日結束工作,特意從洛杉磯趕過來的!”蕭慕安道,端了一杯水遞給她。“那我豈不是要耽誤你工作了?”孟程心側頭看向他,抱歉道。他聳了聳肩,微微一笑道:“工作耽不耽誤不過是掙多掙少的事,但我快兩個月沒看到孟程心了呀!”他說最後一句的時候,懷著無限眷戀,垂眸望著孟程心。孟程心心中一動,有一股衝動慫恿著她撲入他的懷裡,但她還是克製住了自己。她咬了咬唇,抿了口水,微微一笑,輕輕彆過了頭。落地窗裡,他倆相依而站的影子映在上麵,相互交疊,似在擁抱。她又何嘗不是,萬分想念。第二天一大早,孟程心梳洗完畢走出房門時,蕭慕安已晨練回來。“今天想去哪裡玩?”蕭慕安問道。“我可沒做攻略,還是請蕭先生給我做導遊吧!”她笑著將手抄在口袋,學著蕭慕安的樣子。蕭慕安忍不住低頭一笑。從市政中心的街頭到恢弘的藝術宮,從九曲花街到唐人街,蕭慕安帶著孟程心穿梭在舊金山的大街小巷裡。除了極富盛名的景點,他更願意帶她去他常去的酒吧,品一品調酒師新調製的酒,去聽那支業餘樂隊新編排的曲子,去看小劇院裡新編的特色喜劇。黃昏時分,他們開著車穿越金門大橋。孟程心伸手向著天空,風在她指尖遊走,蕭慕安放著慵懶的美國田園小調,她不禁哼起來。西陲的落日將餘暉灑在水麵,一片橙光燦燦,與金門大橋交相輝映,融為一體。車到達橋北麵打了個旋,在低穀處,在海岸邊,孟程心看見橙色的流雲漸漸火紅。太陽似乎在天際線下偷偷點了把火,燒得滿天雲霞緋紅一片。潮水一遍遍地拍打著海岸,濺起朵朵浪花,孟程心俯身去拾,它又頑皮一笑,撲騰落回海麵。許是太陽的餘熱,海水溫溫涼涼。孟程心脫下鞋襪,踏著海岸線走著,有小孩將皮球扔給她,她又輕輕傳了回去。蕭慕安靜地走在她身側,靜靜地看著她。他太久沒有見過孟程心這樣的笑容了,他知道,重逢後的他們,哪怕是和解了,孟程心也沒有一時一刻完全地放鬆過。也許是太平洋輕快的風,或是西海岸自由的空氣喚醒了潛睡在孟程心心底的自我,此刻的她笑得那樣明媚燦爛,比他記憶裡的樣子還要美三分。那一刻,蕭慕安突然想,如果可以與上天來一場交易,他願意傾其所有去交換他與她這樣簡單的相知相守。太陽漸漸沉落海麵,四周霧氣漸起。孟程心玩累了,癱坐在一旁的大石邊,鞋襪不知何時被打濕,拎起來時水像斷了線的珍珠一樣不斷滴落下來。蕭慕安無奈地搖搖頭,歎道:“怎麼說也是冬天了,也不怕著涼,玩起來就跟野孩子似的。”孟程心輕哼一聲,繃著臉輕嗔道:“剛剛不提醒,現在說就是落井下石!”蕭慕安輕輕刮了刮她的臉,伸手將她打橫抱起。孟程心一驚,抬眸看著他,他卻瞥了眼她剛剛倚靠的大石,一派正經地道:“你若落到井裡,自當是我陪你,哪輪到它!”孟程心忍不住噗嗤一笑。蕭慕安雙手輕輕掂了掂,孟程心忙伸手摟住他的脖子。“該回家了!”他低頭溫然一笑。有一股熱流從心底湧出,將孟程心包裹、融化、吞噬。她眼底溫熱,一時間無所顧念地輕輕嗯了聲,緩緩地將頭靠在他肩上。許是白天玩得太累了,那一晚孟程心早早地就睡著了。她做了個很甜美的夢,夢裡,她愛的人都在,沒有驚懼,沒有憂傷,不用害怕生離與死彆。次日,孟程心竟一覺睡到上午十點。她一看時間,吐了吐舌,忙跳下床洗漱。收拾停當,她才推門而出。有悠揚的鋼琴聲從樓下傳來,她悄聲下樓,繞過餐廳。果然,花廳的落地窗前,蕭慕安正坐在一架白色鋼琴前,他修長的手指如行雲流水般地滑動在黑白鍵中,那側影一如從前。“上午好呀!我親愛的孟小姐,昨夜睡得好嗎?”他在光滑的鋼琴蓋裡望見了她的身影,朗聲說道。“是!可敬的蕭先生!我睡得很好!”孟程心笑道,走上前去,學著歐美電影裡的女人撚著衣角躬身行禮。蕭慕安忍不住大笑起來,伸手拉著她並坐在他身側。“怎麼也不叫醒我,竟讓我睡到這麼晚!”孟程心輕嗔道。蕭慕安抬手隨意彈著曲子,緩緩回道:“九點多的時候進去過一次,還怕你是昨天著了涼生病了。”孟程心不以為然地笑道:“哪就那麼嬌弱了!我都曾在狂風暴雨裡去往一線采訪過,這又算得了什麼!”蕭慕安側頭看著她,勾唇笑了笑。他的眸光如陽光般溫暖,照得孟程心臉頰微燙。她不自覺地垂下頭,伸手在琴鍵上隨意地摁著,咿咿呀呀的幾個音符,像小孩子在學唱歌。她的眸光在躲避,在遊離。蕭慕安忍不住輕歎道:“是呀,這麼勇敢的孟程心為什麼有時又那麼的不勇敢呢?”孟程心一愣,抬眸看著他。他烏亮的雙眸裡柔情如水,令她心頭微顫,她忙低下頭,不自覺地絞著手指。“看你!好好的手指都快抓破了!”良久,蕭慕安歎氣道,伸手拉過她的手,看了看,又放在鋼琴上,另轉了話題,“你來彈一首,讓我看看這麼多年你有長進沒有?”孟程心撇了撇嘴,收回了手道:“我這些年都不曾碰過鋼琴了,怎麼會有長進嘛!怕是連當年的水平都不如,不彈也罷!”蕭慕安無奈地笑了笑,聳了聳肩,抬手輕輕彈奏起來,是《水邊的阿狄麗娜》。孟程心心念一動,一股溫熱湧上心口,原來他也是記得的,記得在商城的安康福利院,他曾親自教她彈奏這首曲子。安康福利院的那架鋼琴還是她媽媽程元捐贈的。那原是爸爸送給媽媽的禮物,爸爸去世那年,他的公司破產,許多人上門討債,媽媽舍不得將那架鋼琴賠給了彆人,便將它捐贈給了福利院。那架鋼琴上還刻著“贈吾愛妻阿元,願此生永無愁緒,得享安寧!”這一行字。她記得,當年蕭慕安看見這句話時沉吟了許久,最後歎了句:“你父親倒是很愛你母親!”而那時候,她還很天真地回道:“當然了!我爸爸是孤兒,從小在安康院長大,而媽媽也沒有親人,他們是彼此的唯一,而我就是他們的真心,孟程心三個字就是取自孟軻與程元的真心之意。”琴聲忽地一亂,孟程心一驚,恍過神來。“又在胡思亂想什麼!”蕭慕安眉心微蹙,抬手就要敲她額頭,孟程心下意識地眯著雙眼,向後躲了躲。蕭慕安哈哈笑了兩聲,轉而刮了刮她的臉,起身朝廚房走去。孟程心虛驚一場,不由朝著他的背影努了努嘴,亦起身跟了過去。蕭慕安用麵包機打了兩片吐司麵包,又夾了培根和蔬菜在裡麵,並著沙拉醬和一杯牛奶,端放在廚房的吧台上。“早上起來不知道餓嗎?我不說也不知道弄吃的!”蕭慕安嗔怪道。孟程心看了眼他,暗自排腹道,明明是你把我叫到鋼琴邊去的。但是她又覺得,既然得了便宜就乖點好了,於是,她微微笑了笑,認真地吃起早餐來。“今天下午去哪裡玩?”她吃過早餐,將餐盤收起來。蕭慕安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看著電腦,似乎在發郵件。孟程心走過去,正待開口再問,他抬了抬眼皮,開口回道:“下午去逛街,給你買禮服,晚上平安夜,有個舞會,一起去。”孟程心大吃一驚,剛喝進口的水一下嗆到了氣管裡,她忙捂著嘴,連咳了幾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