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程心其實剛剛躺下，艾美走後，她也無心寫稿，便想著睡個早覺。忽聽手機響了，忙伸手到一旁的床頭櫃上去摸。“美國？”她看著來電顯示愣了愣，難道艾美那個電話打通了？可蕭慕安回了美國，國內的號碼應該注銷了才是。她滿腹狐疑地按下接聽鍵，一言不發地聽著那邊的動靜。不想，電話那頭除了時不時傳來的車鳴聲和嘈雜不清的英語，沒有任何人說話。她籲了口氣，以為隻是個惡作劇，正要掛斷。卻聽那頭道：“孟程心，我的國際長途不要錢嗎？”孟程心一愣，是蕭慕安的聲音。“是你自己不說話的！”她無端負氣，心裡竟莫名有些委屈。“哦，那你剛剛打電話來就是為了聽我說話？”蕭慕安輕笑道，聲音懶懶的，似乎很愉快。“才不是！”孟程心反駁道，挑了挑眉梢，“我不小心按到的！若是打擾了蕭先生，真抱歉！”她清脆地說，眸裡閃過一絲狡黠。“不小心？”果然，蕭慕安聽著她這樣生疏的語氣，心裡有點不是滋味起來，“如果是那樣，便是我打擾了！”他亦有些負氣地說。孟程心抿了抿唇，再不由分說啪一聲掛斷了電話。聽他最後的語氣，該是生氣了吧，她想，唇角忍不住揚了揚。其實，孟程心自己也不知道為何，似乎對他過得那樣愉快有些不滿，定要他惱了才開心。也許她隻是打內心裡討厭他這樣的忽近忽遠，曖昧不明吧。孟程心長長地歎了口氣，從前她竟不知自己是如此愛計較之人。電話嘟一聲掛斷了，直到屏幕暗了下來，蕭慕安才反應過來。胸口無端騰起怒火，他氣得將手機扔到一邊，手機順勢一滑，落到踏墊上。“誰的電話呢？前一分鐘還眉開眼笑，後一秒就惱了。”莫德躬身拾起手機，斜眼覷著他問道。蕭慕安側身仰頭看著窗外，窗外的天空湛藍如洗，廣場前時有白鴿飛起，將碧空揉碎。他長長地歎了口氣，轉身從莫德手裡接過手機。手機上，還留著孟程心的通話記錄。他抬手揉了揉眉心，低聲道：“是一個讓我開心又生氣，既不想招惹又忍不住想念的女人。”“哦？蕭慕安遇見這樣的女人了？”莫德顯然大吃一驚，調整了坐姿，側身看著他。莫德一臉藏不住的幸災落禍，蕭慕安很是不滿地瞥了他一眼。他卻抑製不住地咧嘴問道：“那是個什麼女人呢？她如何惹你生氣了？怎麼也有你搞不定的女人？”“你的程序漏洞補完了？今晚不打算睡了？”蕭慕安斜眼瞟著他，眸光裡已有殺氣。莫德卻一副看不見聽不著的模樣，拍著大腿道：“難怪你一直留著這個電話號碼呢。你也真是，既想著人家，就該主動聯係嘛，還非得等她打來電話！”他嘖嘖地說著，蕭慕安眸光暗了暗。他沉沉地歎了口氣道：“你不明白，要不要與我有瓜葛，得由她自己選擇！”他說得很輕，卻讓人覺得沉重。莫德稍稍斂了斂笑意，凝眸道：“蕭慕安，原來你也有瞻前顧後的一天！”蕭慕安抿了抿唇，頓了兩秒，再懶得看他，直接從前排副駕駛位上拿了一遝文件啪一聲扔到他懷裡，哼了一聲扭過頭去。莫德咧了咧嘴，卻再笑不出來。鐘塔的時鐘鐺了一聲，是中午一點了。蕭慕安與莫德在餐廳吃過午飯，便趕往機場。“在國內應該是淩晨一點，孟程心該深睡了吧。”蕭慕安想。自那日聽許沐陽說過那番話後，他心中一團亂麻。原想找嚴嵩他們喝喝酒玩鬨了幾日，理理自己的思緒，不想莫德突然找他回美國。和信的這單項目的確對他們公司太重要了，他必須回來，因此才匆匆與孟程心道彆。他還清晰地記得他將她攬入懷裡時她眼淚落下的聲音，他知道她是不舍的。所以在飛機上，他下定了決心，將選擇的權利留給她。可惜，整整一個月來，她都沒有給他任何消息。他不知道，她這是算棄權還是已經選擇了再無瓜葛。飛往洛杉磯的飛機三點起飛，到洛杉磯大約下午五六點。蕭慕安看著機艙外滿天的晚霞，覺得自己好像在追逐落日而去。孟程心喜歡看落日，她在家裡養著手傷的那周，每天傍晚時分他都會陪她出去走走，有時他們開車去江邊，有時登上高樓眺望。她說，她小時候愛看落日，是覺得太陽落下去了，星星才會升上來，那樣她就能看見化成星星的爸爸。“那現在呢？”蕭慕安問。“還是喜歡呀！因為隻有太陽落了下去，人們才能卸下一天的防備和疲憊，心才會安寧。”“那孟程心現在安寧嗎？”“當然！”霞光暮影裡，她轉過頭來，看著他燦然一笑。有人說，時間是世上最公平最客觀的東西。它給每個人的都一樣多，每個小時都有且隻有60分鐘，每分鐘也有且隻有60秒，不多不少。可蕭慕安卻覺得，在他與孟程心在一起的時候，時間一定是放慢了腳步的。不然如何他回憶起來，覺得好像他們在一起過了很久很久一樣。周日的大上午，孟程心稍微收拾收拾便出門了。昨夜那個電話一掛，她便開始後悔。若不是自己太衝動，也許還能和他再說上幾句話，她這樣想著，翻來覆去很晚才入睡。要不是今天上午約了《花間集》的主編胡萌在咖啡廳見麵，她大概都起不來了。《花間集》是一本文學雜誌，她從高中時就開始往它們雜誌社投稿，大學時有幸結識了主編胡萌。她長她七八歲，很喜歡她的文字，給她的稿費也尤為優渥。她畢業時，胡萌原是想聘她去雜誌社做編輯的。隻是她那時覺得記者的生活更生動有趣，還可以為她的寫作提供素材，便婉拒了。但她依然是《花間集》的專欄作者，每月都會給他們寫幾篇文章。如今，胡萌想對《花間集》進行改版，雜誌社內意見不一，爭論不休。她今日約她，一來是討要文稿，二來也是想聽聽她的建議。兩人在咖啡廳聊了幾個小時，又點餐吃了午飯才告彆。孟程心路過一家舊書店，又逛了會，下午兩點左右才到家。她還未及進家門，手機便響了起來，她一看，是美國的號碼。她心裡咯噔一下，鑰匙掉到了地上。她忙拾起來，一邊接通電話，一邊開門。“這是剛出去還是剛回來呢？”蕭慕安聽見門聲問道。“剛回來。”孟程心關上門回道。蕭慕安嗯了聲，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何要打這個電話，隻是不由自主地就撥通了。“有什麼事嗎？”孟程心見他不說話，不禁問道。“沒事，不小心打的！”蕭慕安道，咬字重重的。孟程心忍不住輕輕一笑，原來他比她還計較。蕭慕安聽見了她的笑聲，心莫名地一軟，柔聲道：“去見了什麼朋友呢？”“《花間集》的主編胡萌，我和你提過的。”孟程心道。蕭慕安哦了一聲，沒再多問，打了個哈欠，仰躺在沙發裡。孟程心聽著他似乎有些疲憊，問道：“洛杉磯現在幾點？你要睡了嗎？”“晚上九點多，還早。我隻是下午剛從紐約坐飛機回來，有點累。”蕭慕安低聲道。“昨天你是在紐約？”“嗯，去簽一個項目合同，很重要的。花了我們一個月的時間和精力，反複模擬、調整和修改，這還不包括前期公關。”蕭慕安道。原來他這一個月都在忙，孟程心笑了笑，好像給了自己一個安慰的理由，心中竟莫名釋懷。“雖然很辛苦，但是很值得高興呀！祝賀你了，蕭先生！”孟程心甜甜笑道。蕭慕安聽著她的笑聲，亦不由得展眉笑起來。他鬆了鬆肩膀，放鬆地窩在沙發裡，和她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直到睡著。那通“不小心”的電話就像是一顆投入鋪滿薄冰的湖麵的石子，湖水輕輕地蕩漾起來，剛凝結而成的薄冰便慢慢化了。除了隔三差五地算著時差打上個電話，孟程心與蕭慕安幾乎每天靠簡訊聯係，說的無非也是些“你吃了沒？”、“在做什麼？”、“睡了嗎？”等十分無聊的閒話。可他們自己不覺得無聊，倒是美滋滋地日複一日地做著，將它慢慢發展成新的習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