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蕭慕安的意外發現(1 / 1)

迷糊中,孟程心看見天際線出現了一道光芒。那光芒耀眼奪目,將她炙烤得幾近虛脫。後來又不知怎地,她行進了沙漠,漫無邊際的黃沙,她看不見一個人。“心心,怎麼還不回家來?今日想吃什麼?媽媽給你做。”是媽媽的呼喚聲,她四下張望尋找,大聲喊著,卻不見人影,急得大哭起來。“心心彆哭,你是個堅強的孩子!”是爸爸的聲音。孟程心抬頭,爸爸正站在不遠處溫柔地望著她。“爸爸!”她呢喃道,“你回來了?”她幾乎不敢相信,奔跑過去,投入他的懷裡,“你知不知道,你不打聲招呼就走了!我和媽媽都好傷心好傷心!”她的父親溫厚而寬大的手掌撫摸著她的頭,任她抽泣著。就在她覺得身心得到安撫時,忽地身子一落,她又墜入了一片大海裡。海水漫過她的耳朵,漫過她的雙目,她漸漸向下沉。在那裡,她看見了十二歲的陳紀。他正蹲著身子安慰一個小女孩:“心心,彆怕,叔叔走了,還有我,陳紀哥哥會疼你愛你,永遠永遠照顧你!”孟程心看見那小女孩撲在他懷裡放聲地大哭著,忍不住也流下淚來。“傻瓜,彆信!他騙你的,世上沒有永遠!”一陣巨浪卷起,孟程心又被卷到了岸邊的沙灘上,她抬眼望見不遠處的大石上,陳紀與張小雨依偎著看日落。“救我!”她朝他們喊道,可他們沒有回頭,連看都不肯看她一眼。淩晨兩三點,急診室裡漸漸安靜下來。蕭慕安坐在06號病床前,看著一張照片出神。那是孟程心錢包裡的照片,為了查找她的身份信息,他翻看了她隨身的小包。這照片是張簡單的全家福,一個男子、一個女子和一個小女孩。隻是那個女子,蕭慕安覺得,他好像在什麼地方見過,或者在彆的什麼地方見過她的照片。他想了許久,終於想了起來。在他爸爸蕭天佑的書房裡,有一格不能碰的帶鎖的抽屜。他曾千辛萬苦弄到鑰匙,偷偷打開看過,並沒什麼寶貝,不過是一本書。書裡夾著一張照片,看起來很舊。上麵正是這個女人。“水,水……”孟程心低聲喚道。蕭慕安將照片放回她的錢包裡,起身倒了杯水。她的體溫漸漸退至平常,許沐陽說,已經度過了危險期。可是這個女孩未免太不安分,整夜地囈語,叫著媽媽、爸爸還有什麼哥哥的。最令蕭慕安驚詫的是,她似乎有流不完的眼淚,整整流了一夜。待孟程心徹底蘇醒過來,已是第二日上午。有個護士進來給她換點滴瓶,見她醒了,笑道:“總算是醒了,感覺如何?還有哪裡不適嗎?”“還好!謝謝!”孟程心道。護士溫柔地笑了笑,給她續了瓶輸液:“這大夏天的,傷口很容易感染,得好好消炎。”她又取體溫計給她量了量體溫,“過會醫生會過來,你先好好休息!”她轉身欲走,孟程心忙問道:“請問是誰送我來醫院的?”“是蕭先生,”她答道,正見一男子走進來,“喏,就是他!”孟程心轉頭看去,一男子正站在病房門口。光從他身後穿過,把他的身影拉得頎長。他穿著一件白色休閒襯衫,搭著藏青色休閒褲,雙手抄在口袋裡,很是瀟灑。“你醒了?”他說道,大步走了過來。他那頭濃密的黑發在陽光下微微泛黃,隨風輕輕揚灑。“是你救了我?”孟程心問。他挑了挑眉梢,側頭看了看兩側,故作不解道:“還有旁人嗎?”孟程心忍不住輕輕笑起來。他亦輕輕一笑,拉了一旁的椅子坐在旁邊:“需要幫你通知家人嗎?”他問。孟程心遲疑了片刻,搖了搖頭:“不必了,我媽媽也不在家。”“她去哪了?”蕭慕安問。孟程心答道:“去省外交流學習去了。”“那你家就你一個人?”孟程心點了點頭。蕭慕安沉默片刻,又道:“你昨夜是不是遇到了歹徒,需要幫你報警嗎?”昨夜的情形再想起來孟程心依然心有戚戚,她垂著頭,良久歎了口氣道:“算了。”蕭慕安狐疑,是“算了”而非“不用”,似乎她知道歹徒是誰。但他沒再多說,隻是道:“你昨夜失血不少,好好休息。”他起身。孟程心忙問道:“醫藥費都是你付的是不是?總共多少?我現在給你!”蕭慕安笑道:“怕是你現在給不了我。”他指了指她枕邊的錢包,“昨夜為尋找你的身份信息,我翻看了你的錢包,抱歉!”孟程心愣了愣,尷尬道:“錢包裡錢不多,但是我可以回家拿給你!”蕭慕安聳了聳肩,不置可否。多少錢他不在意,可他對她的家有些好奇。“那你留個聯係方式給我,我到時候好找到你。”孟程心忙道。蕭慕安笑道:“我去買午飯,又不會走。”他俯身看著她,“我還得跟你回家拿錢呢!”他的眼睛真漂亮,像有星星住在裡麵。孟程心想,臉不由得微紅,輕輕嗯了聲。蕭慕安微微一笑,轉身離開。在醫院裡打完點滴,又做了些檢查,等回到孟程心家,已下午三點鐘了。那是康寧苑一套有點老舊的兩居室,屋內裝修卻十分雅致。客廳放著淺藍色的沙發,牆上一副蘇繡繡製的蘭亭集序。東南角放著一架四麵屏風,屏風後是一張書桌,上麵筆墨紙硯一應俱全。書桌一旁的牆壁上是壁式的書櫃,書籍不少,古籍偏多。書櫥旁邊的牆麵上,掛了許多照片。孟程從房裡拿了錢出來,蕭慕安正立在屏風後出神。“蕭先生,”孟程心喚了聲,將錢遞給他,“謝謝你!”她真誠道。蕭慕安應了聲,隨手將錢放入口袋,看著那些照片道:“看起來你過得還是挺幸福的!”照片裡,孟程心笑靨如花。“你爸爸呢?”蕭慕安想了想還是問了出來。孟程心看著牆上的全家福愣了愣,才道:“他去世了,”她頓了頓,“在我十歲的時候。”蕭慕安雙眸微垂,不再言語。“可我還有媽媽!”孟程心壓製住心中的悲戚,扯著嘴角笑道。蕭慕安看了眼她,亦勾了勾唇角。“你是土生土長的商城人嗎?”他問。孟程心點點頭。“那你爸媽呢?”孟程心想了想:“我爸爸是的,媽媽卻不是。”“哦?”蕭慕安問道,“那她是哪裡人?”孟程心有一瞬覺得蕭慕安的問題有些多,但她沒有想太多。隻是答道:“江寧吧!”她也有些不確定,“媽媽說過外公是江寧人,不過她很少說起外公。”蕭慕安勾了勾唇角,露出一絲淺淺的冷笑。孟程心卻沉浸在某種回憶裡出神,全家福的左側是她和陳紀的合影,再往下是她、陳紀和張小雨去年春節放煙花的情景。她突然被觸動,輕聲道:“媽媽曾說,嫁給爸爸,是她的第二次生命。在此之前的都是上輩子的事了,不提也罷!而今也是我的第二次生命,從前的也要統統放下。”蕭慕安看著她黯然的側臉,想起她昨夜的囈語,心裡有幾分明白,冷然道:“你媽媽那話可說得不對,人這一生就隻有一條命。選擇或放棄,何必諸多借口。”孟程心聽他語氣不善,微微一愣,轉頭看他。他的神色卻轉瞬恢複如常,道:“我該走了!”孟程心亦不多言,送他到門口,再三道了謝。蕭慕安走了沒多久,陳紀便來了,他帶了陳母包的餃子,還有張小雨。“你終於肯開門了。”陳紀道。孟程心聽著有些疑惑:“你之前有來過?”陳紀道:“昨天我來了三趟。”“什麼時候來的?”“下午兩次,晚上也來了一次。後來打你手機也關機!”陳紀解釋道,看了看她的神色,“你臉色怎麼這麼差,是哪裡不舒服嗎?”心中的迷霧漸漸清晰,孟程心側眼看向張小雨,她垂著頭,不敢看她,也不說話,與她往日大不相同。“我沒事,手機摔壞了。”孟程心冷冷道,緊緊地盯著張小雨。張小雨看了她一眼,忙轉過頭對陳紀道:“她可能是累了,讓她休息吧!”陳紀還不及開口,孟程心便道:“紀哥哥說等我成績出來要請我請飯的,不知道還作不作數?”陳紀一愣,大喜道:“你肯叫我了?我還以為你這輩子都不會再這樣叫我了。”孟程心的鼻子微酸,揚了揚頭,將眼淚逼回:“擇日不如撞日!就今晚吧!”陳紀點了點頭,他開車帶著她們行了大半個商城街道。張小雨有些不耐煩:“你到底要在哪家吃?商城的飯店都被你逛遍了。”孟程心斜眼瞧著她,隻有心虛的人才焦慮。真的是她嗎?她的心三分微寒。陳紀卻道:“不急!心心你慢慢看,開心才好!”孟程心歎了口氣,她終究不想為難陳紀。“就這裡吧!”她輕聲道。車停在一家餐廳前,邊上寫著“雨花廳”。雨花廳“人如其名”,十分安靜典雅,大廳堂中央是一座假山噴泉,流水潺潺,令人心靜神明。服務員引著他們來到靠窗的一排座位上,窗外正對著商山的巍巍險峰。座位那邊有個小小的過道,過道旁便是一個花藤架,上麵開滿紫色的小花。許是不到飯點,廳內人不是很多,上菜也很快。陳紀時不時地看著孟程心,良久才柔聲道:“心心,你不生我的氣了,是不是?”孟程心垂眸沉吟了許久,苦笑道:“當然,我憑什麼生氣。”陳紀微微一愣,一時不知如何言語。孟程心抬起頭,張小雨正看著她,她的眼裡有很多情緒在翻騰。孟程心看著她,輕聲問道:“你猜猜我昨夜做了個什麼夢?”張小雨似有些驚懼,“我怎麼猜得到!”她說著,眼底竟是慌亂。陳紀不安地看著她:“怎麼了?哪裡不舒服嗎?”張小雨連連擺手,衝著陳紀嫣然一笑道:“沒事!彆擔心!”孟程心還是第一次見張小雨這樣的形容言語,是那般的溫柔如水。她歎了口氣,對陳紀道:“我剛剛看到莎莉文還沒有關門,紀哥哥可以去給我買些蛋糕回來嗎?”蛋糕完全可以回去的時候買,陳紀明白,孟程心有話要與張小雨單獨說。張小雨亦點了點頭,他有些擔憂,卻不想再逆孟程心的心意,隻得起身離開。陳紀走後,兩人一時相顧無言。良久,孟程心道:“是你嗎?”“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張小雨道,垂下眼眸不看她。“我昨夜差點就死掉了!”孟程心道,鼻子一酸,眼眶就紅了。“可你現在活得好好的,還能一如既往地勾搭陳紀。”張小雨彆過頭冷冷道,眼眶卻有些發酸。“所以,真的是你?”孟程心咬牙道。“我愛陳紀,他也愛我。”張小雨答非所問道,抬眸看著她,眸光堅毅狠絕,“我不允許任何人將他從我這裡奪走,任何人!都不可以!”孟程心倒吸了口氣,冷然道:“所以,要做那樣的事?要讓我永遠消失?”“我沒有,我隻是想警告你!讓你記清楚,陳紀現在是我的男朋友。”張小雨有一瞬慌張,瞪著眼睛辯解道。孟程心的心裡一瞬痛了痛,眼睛睜得通紅。“警告?”她低聲喃喃,忍不住冷笑起來,“我們初相識時,我也在被警告。果然,我真是太不識相了!”張小雨瞪著她的眼睛忽地紅了紅,有溫熱的淚水湧了出來。“孟程心,不要覺得隻有你傷心可憐。你可知,我和陳紀在一起已有兩年。沒有你,我是他最愛的人。可在你麵前,我又什麼都不是!”她猛地抬頭看著孟程心,“你可知道,你在我麵前挽著他的手臂撒著嬌的時候,我的心如針刺蟻咬,烈火炙烤。”“我和他從小就在一起長大,向來那般玩鬨。你既同他一起瞞騙我,又有憑什麼來怪我!”孟程心氣道。“我何曾想瞞你,是陳紀他不肯!他說你還小,有些事未必明白。說怕你知道了分心,說怎麼也得等你高考完。孟程心,為你,他全然不顧我的感受,我尚不與你分辯,你倒得寸進尺,以為我們欠了你。你以為他有愛你、疼你的義務嗎?你以為我有讓著你、慣著你的義務嗎?他沒有,我更沒有!”張小雨忿然道,霍地站起身來迫視著她。孟程心身子一顫,眼淚嘩一下落了下來:“是,你們沒有,可我也不需要。我從來就沒有需要過,更用不著你們這些善意的謊言,用不著!”她厲聲道,攥緊的雙手不住顫抖。“你可知那日在你來到芳菲亭前,我和陳紀在做什麼?”張小雨盯著她慘白如紙的臉,語氣忽地沉靜下來,“我們正在為我們失去的第一個孩子難過呢。”她輕聲說,用手扶住她的腹部。孟程心大吃一驚,睜著眼睛看著她。張小雨卻轉頭看了看窗外。窗外黑壓壓一片,像極了她撞破他們的那晚。“一切都是天意。若非那日被你撞破,他怕是還會有千萬個理由來瞞你。”她轉頭看著孟程心,“我本來很高興的,以為你終於知道了,以為我守得雲開見月明。可我慢慢發現,我錯了。你難過賭氣,他終日惶惶,愁眉不展。我知道,他在意你的。可我沒想到,我為他失了孩子,在他心裡依然重不過你!孟程心,你可知我這幾日多恨你!”她的眼裡透著猙獰,孟程心一瞬如墜入寒冰冷窖般,再不能動彈。她動了動嘴唇,卻不能言語。原來她錯了,就像他們一樣,錯在自以為是。心似裂開了個口子,傷心如洪水般泛濫成災。孟程心的眼前一陣陣恍惚,她看見張小雨滿臉悲憤後決然的臉,聽見她冰冷著聲音道:“去告訴他吧!我在這裡等著!”她的下巴微揚,一副理直氣壯的樣子。孟程心愣了好幾秒,忽地仰頭大笑起來。“張小雨,我剛剛沒說,以後也決不會再提!”她雙手撐著桌子站起身來,凝眸看著她。“替我轉告陳紀:承他不棄,多年來待我如親妹,孟程心餘生定會視他如親生兄長,以報其恩!”她一字一句地說著,抬腳就走,張小雨卻似受電擊般猛地轉過身來。“為什麼?”她錯愕地問道。“因為我還不想原諒你!因為我想知道,你是不是會永遠這樣問心無愧,心安理得!”孟程心沉聲冷笑道,再沒有回頭看她一眼。張小雨身子一顫,滾燙的淚水滑落臉頰。從雨花廳出來,孟程心長長地籲了一口氣,站在路口長久地出神。天已經黑了,街上的路燈亮了起來。她看了看西南方向的街道,陳紀也許快回來了。她想著,朝另一條街道拐去。人生變化莫測,令人迷惑,孟程心第一次體會到這句話的含義。她忽然很想念媽媽,想掏出手機給她打個電話,卻發現手機已經摔壞了。她歎了口氣,眼淚不經意又流了下來。“眼裡有大海嗎?竟如此多的淚!”一人影忽閃從後出現,站在她身側看著她,卻是蕭慕安。孟程心現在想起蕭慕安的那句話來,不由得苦笑。也許那年夏天,她已流儘了上半生所有的淚水,以致於她這些年來都很少有什麼事能令她流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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