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國際航班。季傾早已習慣長途飛行。她坐的是頭等艙,臉很臭,戴大黑超,忍受著在她身旁大半夜還跑來跑去嬉鬨的小孩喧嘩聲。如果不是公眾人物的話。或者,如果她不是這麼紅的話,季傾一定會衝過去揪住那個小兔崽子的耳朵,叫他安靜一點。不過——她是季傾。十六歲出道,而後成功從少女模特轉型電影明星,又漂亮又高調,雖然演技不佳但票房成績好得驚人,去樓下便利店買瓶酸奶都會有一大批人圍著她要簽名。就是這麼紅。“姐姐,你踩著我的玩具槍了。”一個七八歲大的小男孩趴在季傾腳邊,推搡她的小腿,讓她把高跟鞋移開。季傾故作驚訝,連說不好意思,然後七寸的高跟皮鞋狠狠地踩了一下那支玩具槍的機身,“哢嚓”一聲,槍壞了。小男孩哇哇大哭。季傾摘下墨鏡,滿臉的歉意和慌張,溫柔地安慰他:“對不起,姐姐不是故意的。姐姐賠給你一支新的,好不好?”男孩的家長也過來了,見到是季傾,笑嘻嘻地說:“沒關係,小孩不懂事。不用賠。”“真是不好意思。”季傾柔柔地低聲說。待人走了,她重新戴上墨鏡,詭計得逞的笑了笑,總算沒有小孩在跟前鬨騰了。季傾按了按服務燈。沒多久,頭等艙的空姐過來彎腰請示道:“請問有什麼需要為您服務的?”季傾冷冷地說:“你們機上是不是有位叫葉婷汀的乘務員?我需要她為我服務。”如果問季傾人生中有什麼覺得遺憾的事情。她隻想得出一件。“季小姐。請問我有什麼能幫得到你的?”葉婷汀僵硬的笑艱難地掛在臉上,微微屈膝看著季大小姐。“幫我謝謝一下你男朋友。我新電影上映時他買了三千張電影票。”季傾輕佻的笑。葉婷汀苦笑。沒想到季傾這麼幼稚。那三千張票是她幫忙定的。任容幸還嫌太貴,說意思一下,買三張就夠了,可以帶葉婷汀和她媽一起去看。“不用謝。”葉婷汀一歪頭,“畢竟前女友嘛,能幫則幫。”季傾拉下臉,沒氣到葉婷汀把自己給氣了,蓋上毯子準備睡覺,吩咐道:“幫我倒杯蜂蜜水,不冷不熱,不甜不淡,加檸檬片的那種。”葉婷汀端起職業化的笑容,低聲說;“好的。”其實,已經過去很久了。關於任容幸,就算季傾再如何逞強,那些少女時代有過的記憶也已漸漸模糊,分手之後她也跟其他人談過戀愛,沒有什麼過不去的坎兒,都過去了。季傾隻是記得自己曾經喜歡過一個任容幸,他也喜歡過她的,隻是一不小心,把對方搞丟了罷了。下了飛機後,有粉絲來接機。季傾穿巴寶莉的風衣,踩著皮靴,沒有表情低頭走路,閃光燈四麵八方飛射而來,像外星人襲擊地球時發起的保衛戰。可不是嗎?她這日子過跟外星人有什麼兩樣。季傾等行李時恰好見到脫下空姐製服的葉婷汀經過,她跟十七歲時沒什麼兩樣,笑起來傻乎乎的,不高興時會皺鼻子,滿臉天真良善、會幫忙攙扶摔倒的老人然後上新聞的那種人。季傾冷冷地一笑,被世界善待的好姑娘,不過就是因為遇上了能夠保護她們的男人罷了。算什麼本事?她要做的是金戈鐵馬、披荊斬棘的女王。擁有最強大的心臟去抵禦最寒冷的風雪。被萬千人寵愛,被千萬人憎恨,活在輿論漩渦裡,一刻不停歇地綻放,花開不敗。……這是彭顯的第六十六次相親。真是六六大順啊!“可以請問下您的職業嗎?”相親的對象是一位高中語文老師,對彭顯的長相顯然是滿意的,隻是職業嘛……“我是一名狗仔隊。”彭顯麵不改色地說。“什麼?”對麵的女生很詫異,介紹人不是講他在某大傳媒公司工作?“是的。我熱愛我的職業,你看過《愛周刊》沒有?上個月陳靜出軌劇組三線男星的新聞就是我偷拍到的!我這個月要拍的人是季傾,都說她跟某位天王級的歌手搞在一起了,沒人知道這個秘密。這個八卦我就隻告訴你哈。”“啊,好的……那……”高中老師顯得有些尷尬,但還是問出了關鍵性的問題:“那你們這一行的收入,穩定嗎?”“收入挺好的,就是作息不太規律,半夜三四點都要工作,常常是早上才睡覺。不過沒關係,我睡覺不打呼,你還不用給我做早餐。多好!”彭顯還自我解嘲,小幽默一把。於是,他的六六大順相親再一次、不出意外的,死於話多,悲催收場。晚上和兄弟們一起吃飯。彭顯還在嘴炮。“我一說我是狗仔隊,那姑娘的臉立馬就黑成非洲人,你們說,至於嗎?她可能是不知道咱們公司的頭牌一年掙多少錢。”“拜托,彭少,你怎麼不跟她說那家公司是你開的呢?你這是成心要把人嚇唬走。但你放心啊,你一天不交女朋友,你爸爸就會不停給你安排相親對象。”彭顯唉聲歎氣:“他就是退休之後給閒的。喂,我跟你們說,我要麼不談戀愛,一談就是直接讓他抱孫子,不信走著瞧。”“那你究竟喜歡什麼樣的啊?你們公司合作那麼多大美女,隨便挑啊。”彭顯搖了搖頭:“我喜歡的,太少見了。”“首先要漂亮。”“其次不自戀。”“最重要的是……”彭顯眼睛一亮,“得話少。”美而不自知、脈脈不得語的美人兒,哪找?都在天上呢,都是仙女。飯局結束後,拒絕了友人繼續下一場的邀約。彭顯喝了點兒酒,有幾分醉意,獨自走在街頭散步醒酒。朦朧的月光下,街心廣場上的噴水池邊,一支表演樂隊奏起《愛樂之城》中的音樂cityofthestar。彭顯坐在邊上靜靜聽了一陣歌。寂寞的夜晚,如果有人相伴總歸還是好的。他吹了聲口哨,起身離去。繞過巨大的噴水池時,突然定下腳步。那邊表演樂隊的音樂還在繼續,而水池的這一邊有一個女孩正在畫畫。她可能是美術學院的學生,或者是流浪的藝術家,麵上不施粉黛,戴了一頂小禮帽,白襯衫黑西褲,架著畫板用鉛筆給路人素描,賣畫兒掙錢。她畫的是一位白發蒼蒼的老人。老人拄著拐杖,隨樂隊表演輕輕舞動身體,滄桑的臉龐溢出笑意,沉迷在音樂中,沒發覺自己被映入畫中。彭顯心想:真浪漫啊。情不自禁地提步向她靠近。彎腰輕聲問:“多少錢一副畫兒?”女孩沒有抬起頭,“不賣錢。”“哦?”彭顯更感興趣了,笑道:“那你送我一幅畫吧。”女孩停下筆,清冷地看一眼麵前的衣著精致的男人,淡淡地說:“也不送。”“為什麼?”女孩說:“不為什麼。”“那我怎麼樣能得到你的畫?”彭顯頗有耐心的繼續問。女孩已不樂意再搭理他,安安靜靜把手中的畫完成,然後跑去交給了那位年邁的老爺爺。她回來時,彭顯還是沒有走。托著帥氣的臉望著她笑,很是風流、率真。女孩拾起畫板,對他說:“我不送你。你太圓滿了,我不知該怎麼畫。”藝術是殘缺的美,這個男人估計是不會懂的。幾度被拒絕的彭顯也不計較,插兜吊兒郎當地尾隨在她身後。“圓滿不好嗎?”彭顯人生中的確沒有過遺憾,他父母健康,事業順利,朋友與愛人都不缺,他當然是很幸福的,這難道不好嗎?女孩一臉倔強,“很好,所以你彆再跟著我了。”月光下,她的一雙眼黑亮黑亮的,像深夜的海。唉,又被拒絕了。彭顯樂嗬嗬一笑,“你給我個理由,不想跟我再次見麵的理由,我就不跟著你了。”女孩停下腳步,眨了眨眼睛,用力的想。半晌,她抬起頭指著漆黑一片的天空說:“因為今夜沒有星星。”哎喲喂,你瞧,多浪漫的小姑娘。她不會問你掙了多少錢,不會問你交過幾個女朋友。她隻關心你的人生是否圓滿,今夜有沒有星星。彭顯起了許久不見的少年心性,他真是喜歡這樣的浪漫。“好,我離開。”“但是,如果再次見麵的話,你就得給我畫一幅畫了。”“因為我已經有遺憾了。”他說完溫柔地撫了撫女孩的腦袋,果斷地轉身離去。女孩縮了縮脖子望著他的背影,心想:真是個奇怪的男人。她轉身朝與他相反的方向走去——全然不知的是。彭顯嘴角勾起一抹壞笑。拿出手機,點開他公司開發的軟件,屏幕出現一張地圖,他站的位置是藍色的小圓點,在他的旁邊有一個紅色小圓點,漸行漸遠。不過與她剛剛分離,就期待起了下次見麵。有些相遇,是命中注定。有些分彆,是時過境遷。所幸,不管歲月如何變幻更迭,我們都還在期待愛情的如約而至,這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