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北北那一晚起再無音訊。彼時的葉婷汀還不知曉她的生活將要發生怎樣翻天覆地的變化。為期一周的訓練還在進行。女生宿舍內王悅與黃子旋默契的將葉婷汀視同於無物,有意排擠她。葉婷汀沒能力左右彆人對她的看法,不如意的事情接踵而至,她早已自顧不暇。聯絡不到徐北北,問了班裡同學都說她幾日沒去學校了,葉婷汀很焦急,預感到有什麼不好的事情在發生,隻是不知究竟壞到哪種程度。顧陽還在醫院休養,葉婷汀每日中午去給他送飯,醫院裡無處不在的消毒水氣味她聞到就難受。十歲那年,外婆突然病重,葉婷汀守在病床邊,看著外婆的身體一日比一日衰弱自己卻什麼也做不了。那種無力挽回、一切都將壽終正寢的感覺是伴隨她一生的夢魘。外婆去世後,葉婷汀很長一段時間不愛說話,不管乾什麼事都悶悶不樂。顧陽知道她心裡難過,想法設法讓她高興。給她買好吃的,陪她寫作業,還帶她去看水族館看蜉蝣的產卵。顧陽說:“蜉蝣是世界上壽命最短的動物。”“蜉蝣在水中產卵要經過七到十天才能孵化成幼蟲,在水中它還要經過漫長的一到兩年的時光,經過二十幾次蛻皮才能逐漸長大,長出翅芽。好不容易變為亞成蟲,順著水草爬出水麵,終於能飛了。”“可是它的壽命卻十分短暫,通常隻有不到一天,甚至幾秒的時間。”年幼的葉婷汀看著水中的蜉蝣那麼努力的產卵,卻活不過一天,心酸地說:“它家裡人一定很難過。”顧陽溫柔地看著她:“婷婷,不管是昆蟲,還是我們人類,世間的生命大半朝生暮死。你不要為離彆傷感,就算隻有片刻的光輝,隻要心中留存住關於對方的記憶,那個人就永遠不會消失,明白嗎?”隻要你不忘記對方,那人就永遠都在,不離不散。年幼的葉婷汀點頭。即使過去許多年,隻要想到顧陽帶她去看蜉蝣的這段回憶,葉婷汀都會感到愜意溫暖。——十二月,一個尋常的雨天。徐北北來到了郊邊的營地,遠方一大片枯黃的麥田,她撐傘站在淌著泥水的地裡衝葉婷汀用力揮手。徐北北麵帶笑意,對葉婷汀說:“婷婷,我要走了。我跟禾司維的事被母親知道,她要送我去英國念書。”“我喜歡他,我不會後悔,我隻是遺憾不能跟他好好告彆。”徐北北望著淚如雨下的葉婷汀,輕聲安慰她彆哭:“你不要難過,我都不難過了。”“北北,你一定要記得回來看我,我不會忘了你的。”葉婷汀抱住徐北北泣聲道。“我知道,我知道。”徐北北終於也忍不住哭了,“你要好好照顧自己,一定要找到對你好的人,快快樂樂地生活。”兩個的女孩抱在一起哭了好久,徐北北才依依不舍轉身上了那輛送她來的車。葉婷汀用手背擦拭眼淚,滂沱大雨中,撐著傘在泥濘的路上獨自往回走。世間的生命大半朝生暮死。那些愛過的人,他們終將離去,外婆、時堯、徐北北都走了,顧陽也會走的。葉婷汀什麼都懂,她隻是不舍得。她不想長大了,長大太痛苦了。……午後,冬日裡難得的一束暖陽照進房間。顧陽坐在窗邊的露台上一麵照太陽一麵看書,讀的是江戶川亂步的的推理,喜歡的他總能讀很多遍,總能發覺新鮮之處。如同與一個人相處的時間久了,也總能發覺對方的長處。“你聽,風的聲音。”三歲的葉婷汀躲進他懷裡,笑嘻嘻地舉起一個小海螺放在耳邊讓他聽。明明是海的聲音。“顧陽,你不喜歡吃胡蘿卜嗎?”五歲的葉婷汀手裡捧著饅頭,望著他餐盤裡的菜發饞,顧陽皺著眉把胡蘿卜夾到她碗裡。其實他喜歡吃。“我討厭你,你滾出我家。”八歲的葉婷汀哭鬨著要把他趕走,衝出門往外跑,漫無目的不知該往哪兒去。葉家不是也是他的家嗎?“呐,我回來了,你不要太囂張。”十歲的葉婷汀回來了,故作凶狠地撂狠話,卻總被他發現半夜流淚,想念剛去世的外婆。有點兒心疼。“顧陽,隔壁班的李夢佳喜歡你,她讓我告訴你。”十三歲的葉婷汀上課的時候偷偷拉他的衣角,幫彆的女生向他告白。那又怎麼樣?他喜歡的人又不是李夢佳。“我可能沒辦法談戀愛,你太優秀了,彆的男生都不敢來追我。”十六歲的葉婷汀夜晚寫作業的時候忍不住抱怨自己的初戀遲遲不來。他微微一笑,心頭隱隱浮現一絲喜悅。顧陽的記性太好,關於葉婷汀的每一段回憶都清晰記在腦海中,即使過去很多年也不會忘。昨日,易悠然來醫院看望他。她來向顧陽說對不起。為曾經對他做過的事感到抱歉。“沒關係。”顧陽淡淡地說,接受了她的道歉,還拿起水果刀破天荒給易悠然削了個蘋果吃。易悠然愣了一下,心裡發酸,高興得想哭,可死命忍住了。她皺了皺鼻頭,低聲啐道:“不必了,我才不稀罕。你當我真喜歡你啊!”說完昂首挺胸的離去,還是那個初見時高貴冷傲的小公主。沒有人知道她真心喜歡過這個少年。沒有人知道她曾經多麼的喜歡過他。易悠然在醫院的長廊一直往前走,這條路仿佛永遠也走不完,她蹲下身子,難過的掩住眼開始哭,終於泣不成聲。……空曠的籃球場館內,任容幸跑了一圈又一圈,累極了,但是還不夠。他的葉小洲不見了,不要他了。真正意識到這一點,是因為即使任容幸放下所有的自尊自信自負,告訴葉婷汀他很想她,任容幸也沒有接到過葉婷汀的一個電話、一條短信,甚至經過身邊時一個不經意的眼神。“我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任容幸,你以為你是她的誰?葉婷汀的男朋友?嗬,一個可有可無的人罷了。”顧陽說過的話在腦中反複出現,任容幸不得不承認,顧陽很了解葉婷汀。葉婷汀說愛一個人是陪伴。顧陽陪了她足足十七年,自己不過認識她短短三個月,如果非得要選,葉婷汀一定會選顧陽,頭也不回地離自己而去。葉婷汀生氣他利用易悠然去算計顧陽,任容幸理解,但如果要因此讓這一段感情走入萬劫不複的境地。任容幸不願意。他不是個完美的人,有很多的小毛病和惡趣味,也從不願掩飾自己的過錯。為什麼葉婷汀不能原諒他的過錯?難道因為她根本不愛他?就在任容幸頻臨崩潰前,彭顯走進籃球館,擋在他的身前,疾速從任容幸手中奪走球。邊控球邊說:“有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你要先聽哪個?”任容幸停下腳步,想也不想的,“壞消息。”不會有一件事能比葉婷汀想要跟他分手更壞了。彭顯轉身把球扔進籃筐,中了。“壞消息是徐北北退學了,葉婷汀很難過,現在估計正躲起來哭。”徐北北和禾司維的事情隻有少數幾個人知道,就連彭顯也是徐北北她媽來辦退學手續,並且要求向學校問責,彭顯才通過他爸知道了這件事。任容幸聽到葉婷汀現在或許在哭,提步想去找她。“喂,你不聽好消息了?”彭顯急忙叫住任容幸。“有話快說,彆他媽廢話。”任容幸蹙眉一臉不耐煩,想不出自己這種心情聽見什麼消息會覺得開心。彭顯:“顧陽要出國了。”任容幸大驚:“什麼?”“他在考SAT,沒有意外的話,明年申請入讀美國的大學,市一高方麵已經收到通知了。”作為全省的狀元苗子,顧陽在學業上做出任何選擇都受到各方關注。但即使市一高領導百般勸說顧陽能參加完高考後再出國,他依然不為所動,準備提前一年出國。“顧陽要走?”任容幸眯起眼冷冷地說。彭顯沒想到任容幸是這個反應,意外的不怎麼高興,“不覺得這是個好消息?”顧陽走了,威脅不就沒了。“不覺得。”任容幸甩手走人,步子邁得極快。大致感受到孫悟空被困在太上老君的煉丹爐裡,被百味真火烤的滋味是什麼。嗬。顧陽,真是了不起。他就那麼有自信,即使三年五年,十年後葉婷汀依然把他當作最重要的人?還是……壓根就不屑跟自己爭。從小到大沒受過一絲委屈的任容幸,要什麼有什麼的容亨集團的大少爺,平生頭一次,感受到最壞的事情不是“求而不得”,而是即使費勁千辛萬苦得到,那件東西也壓根不屬於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