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所有的自負都來自我的自卑,所有的英雄氣概都來自於我內心的軟弱。 任容幸說:“過來。”葉婷汀下意識地想要起身向他走去。但這隻是下意識的動作,葉婷汀很快就反應過來,她不能過去,一旦過去,他們就“和好”了。她還不想跟任容幸“和好”,任容幸對她做再過分的事情她都可以輕易原諒他,唯獨不該對付顧陽。葉婷汀蓋上飯盒,對王悅說:“我先走了。飯盒我洗好之後再還給你。”說完急匆匆地起身逃走。對這一場因她而起的風波視而不見。葉婷汀不敢去看任容幸的眼睛,怕看了自己會心軟。回到宿舍。傳說中藝高的校花黃子旋已經整理好了頭發,正對著鏡子化妝。葉婷汀悶悶地想:做精致女孩果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兒,寧願挨餓也要化了妝再出門。黃子旋化了妝走到陽台上自拍,陽台的光線好,她對著鏡頭擺出幾個高冷的表情,拍照後點開修圖軟件,手指快速地在屏幕移動,修得五官完美才發朋友圈。從頭到尾把葉婷汀當透明人。葉婷汀也假裝看不見,在陽台上專心洗飯盒,她的心情低落,黃子旋不理她,她也沒必要去熱臉貼冷屁股。下午兩點還有訓練。葉婷汀本想躺床上休息一會兒,又掛心顧陽是不是又忘了吃飯。十二月底SAT的考試,顧陽半年前就報了名,恰好與籃球聯賽的日程撞在一起,他現在一個人恨不得掰成兩瓣來用,抓住所有空檔時間學習,就連午飯也沒去吃,呆在宿舍裡溫書。——顧陽,你吃飯了嗎?葉婷汀給他發了個短信過去。等了好久,顧陽才回。——沒有。在忙。葉婷汀無奈地搖頭,顧陽的胃不好,真要不吃飯會生病的。——你等會兒下樓來,我去給你買點吃的。葉婷汀抓起錢包跑出營地,附近都是農莊田地,走了幾裡路才在莊子裡找到一間小雜貨鋪。雜貨鋪又破又舊,賣的東西也很少。葉婷汀買了幾塊雞蛋糕,一包餅乾,還有牛奶。雖然全是沒聽說過的牌子,但總歸是跑這麼遠好不容易買到的,比餓肚子強。等葉婷汀趕回訓練營,顧陽在樓底下已不知等了她多久。他穿一件白色的大羽絨衣,高挺的鼻梁上戴銀邊眼鏡,懶懶地打了個哈欠,看向葉婷汀的眼神是“你終於來了”。“吃吧。”葉婷汀趕緊把塑料袋給他遞過去。顧陽蹲在水泥台階上,打開塑料袋拿出食物一看……有些哭笑不得,麵包和餅乾都過期三個多月,牛奶好一些,剛過期幾天。“過期了?”葉婷汀沮喪地看著好不容易買來的麵包,低垂著頭細聲道:“唉,我真是沒用。”這點小事都做不好,自己累個半死還耽誤了顧陽寶貴的時間。“沒關係。”顧陽溫柔地笑了笑,拆開袋子咬了一大口麵包,“嗯,味道好像也沒有什麼不對勁。”“哎呀,你彆吃了。”葉婷汀撲過去搶,吃壞了肚子怎麼辦。“真的!能吃的。”顧陽擋住葉婷汀,又咬了一口麵包,還準備去喝牛奶。“顧陽……你真好……”葉婷汀蹲在顧陽的旁邊,托著腮靜靜地看他吃東西,“你對我這麼好,我真怕你走了之後我會不習慣。”SAT的考試對葉婷汀不比重新投胎做人容易,但顧陽他一定能考出理想的成績,一定會去道他想要去的地方。不過,美國到底有什麼好?為什麼時堯去了那兒,現在顧陽也要去?國外的東西那麼難吃,哪裡比得上自己的家。葉婷汀問顧陽:“你非得去美國念大學不可嗎?”顧陽搖了搖頭:“也不是非不去不可。”活在這世上自然有許多的無可奈何。沒有無緣無故的愛,自然也沒有從天而降的幸運,想要得到世間最好的,就要品嘗世間最苦的。在一生中最好的年華,不該享受平庸。“婷婷,我去美國是為了當一名優秀的醫生。未來去那種很遙遠很貧窮的地方,幫助那些因為醫療條件不好而痛苦的人。”葉婷汀愣了一下,追問道:“遙遠的地方是多遠?非洲那麼遠嗎?”顧陽笑了笑:“嗯,非洲也去。”“可是那樣的話你會很危險的。”葉婷汀聽說非洲那邊好多國家在打戰,而且生活環境特彆落後,很容易生病。“那也是許多年之後的事了。”顧陽雲淡風輕的說。“好吧,反正你一定要記得回來看我,就算美國的女孩子身材火辣,知情識趣,也不要把我忘到九霄雲外。”顧陽捏了捏葉婷汀的臉,看她齜牙咧嘴的喊疼。忽然又覺得她這樣也是極好的,葉婷汀就該呆在最舒適最溫暖的環境中生長,她不必努力去做一個多麼了不起的人,她隻要永遠健康、快樂就足夠了。顧陽三兩口就把麵包吃了,突然發問:“你想好了嗎?你跟任容幸接下來該怎麼辦?”“我不知道。”葉婷汀抱住雙膝,下巴磕在膝蓋上難受地閉眼,“我真的不知道。”徐北北說,愛情來了不要去拒絕他,順其自然,要忠於自己的心。葉婷汀是個膽小怯弱的人,她的內心不堪一擊,愛情很珍貴,可她的青春、她的尊嚴同樣珍貴。她不願失去。……任容幸站在男生宿舍的陽台,看著樓底下的葉婷汀坐在台階上與顧陽歡快的聊天,這個沒心肝的丫頭,早就將自己拋諸腦後了吧。彭顯走過來,給任容幸遞了根煙,順著他的目光看向遠處的葉婷汀和顧陽,也瞧出了端倪,訝然道:“顧陽不會喜歡葉婷汀吧?”任容幸指間夾煙,沒抽,淡淡地點了頭。全世界都看出來顧陽喜歡她了,隻有那傻丫頭自己不知道。“嘖。”彭顯不爽地咂嘴,這算怎麼回事兒?為了個葉婷汀大動乾戈,犯不著吧。瞅著任容幸不順氣的樣子,彭顯勸道:“要不,你跟葉婷汀就算了吧。”兩個男人搶一個女人,在這個圈子裡被看作最不值當的事情,當初陳墨為了季傾跟任容幸翻臉,要死要活的,多少人暗地裡在笑話。算了?任容幸苦笑道:“葉婷汀是我的,我不想算了。”“我知道你不甘心。但你想想陳墨的下場,顧陽跟你搶葉婷汀你有幾分勝算?最後鬨得兩敗俱傷沒有意義。”彭顯點燃煙,傷神地抽起來。“顧陽不是陳墨,葉婷汀也不是季傾。”任容幸冷聲道。就算顧陽喜歡她又如何?哪怕葉婷汀也喜歡顧陽,任容幸也不會算了。他遇見葉婷汀的時候可不知道她心裡有個人。每當身處困境無法抽身時,任容幸就不由自主地想起時堯。時堯有先天性心臟病,去美國是為了排期做心臟移植手術,他從沒跟任何人說過自己的病,所以葉婷汀不知道,任容幸起先也不知道。時堯的母親是任容幸父親的初戀,兩人約定了要結合。在那個年代,私定終身是件大事兒,父親為了戀人跟家裡人鬨翻,大學也不念了,寧願從城裡搬去農村種莊稼。可惜好景不長,過慣好日子的父親很快就後悔,他拋棄了時堯的母親,回城繼承家業,最終跟任容幸的母親結婚。如果不是為了治兒子的病,那個可憐的女人是無論如何也不會求曾經拋棄過自己的男人幫忙的。然而,即使有全世界最先進的醫療技術,任家再有錢有勢,也沒辦法為時堯換來一顆健康的心臟。去美國的那天是時堯第一次坐飛機。他看著一架又一架的鐵皮大怪物飛上藍天,對任容幸說:“人死了之後是不是要去天上的?你看,這麼多飛機在飛,就算我死了也不會孤單。”任容幸不高興地錘了時堯一拳,“人死了就燒成灰,去不了天上。還有,你彆想這些有的沒的,你又不會死,我爸爸可有錢了,他會治好你的。” “我知道,會好的。”時堯用力點了點頭。內心卻覺得死亡並沒有人們想象中的那麼可怕,每個人都會死的不是嗎?隻是希望家人和朋友不要為他難過。還有葉小洲,她還在等他去找她玩兒呢。“任容幸。”時堯溫柔地看著身邊這個大男孩,取下脖子上的玉佛交給他,“這是我最值錢的東西,我送給你吧。”任容幸舉起玉佛,陽光下泛著青澤的溫玉幾近透明。“無緣無故送我東西,是不是有求於我?”任容幸滿臉狐疑,卻是乖乖戴上了這枚壓根就不值什麼錢的玉。“你還記不記得葉小洲?”時堯漆黑的眸子裡閃耀出一點光,汲汲營營,發著亮,有了生命的活力。“若你見到她,一定要替我照顧她,陪她玩,對她好,不要欺負她。”“如果她問起我,也請不要讓她擔心,告訴她我過得很好。”“她是我喜歡的女孩,任容幸,我跟你保證,你也會喜歡她的。如果真有那麼一天,你記得帶她來美國看我。”林時堯年少時的願景終於實現。男孩果然喜歡上了那個女孩。任容幸總覺得時堯一定在等著自己帶葉婷汀去美國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