屬於葉婷汀單方麵的冷戰開始了。次日,她照常沒等顧陽,天沒亮就出門,特意換乘公車,跑去南城的胡媽鋪子買了幾根油條。剛進學校,任容幸的手機傳來了短信。——來天台。葉婷汀兩眼一黑,嘴裡叼著油條開始跑,從圖書館一路找到教務處,終於在理科教學樓的天台上找到了他。為了學生的安全著想,教學樓上天台的門平常是上鎖的,葉婷汀也不知道任容幸怎麼想到辦法把鎖撬開了。推開鏽跡斑斑的鐵門。他坐在天台外圍的矮牆上,指間夾著煙低頭玩手機。大片的雲朵飄在半空中,淺藍色的天不留一絲雜念,男生低垂著臉,長長的劉海遮住眉眼,隻看得見精致的鼻尖和豔紅的薄唇,寬大的運動校服穿在他身上有種纖細的少年骨感,左腿的褲腳挽至膝蓋處,露出精致的腳踝,腳上穿了雙白色的Yeezy,單腳輕踩在地麵的那顆籃球上。妖孽。明知任容幸是個禽獸不如的家夥,葉婷汀仍然被眼前的景象迷暈了半刻。聽見來人的聲響,任容幸緩緩抬眼,不爽地咂嘴:“真慢。”他把煙熄滅,跳下來,在離葉婷汀幾步距離的地方停住。看向她手中的紙袋,問:“這是什麼?”這是葉婷汀的油條和沒喝完的豆漿,她將紙袋遞給他:“我買的早餐,你要吃嗎?”任容幸接過紙袋,抽出油條咬了一口,味道不錯,就是有點冷了。於是把油條放進溫熱的豆漿中泡了泡,倒是幾口就把葉婷汀的早餐解決掉了。“好吃嗎?”葉婷汀問。語氣中帶著若有似無的討好。隻見他用虎口擦擦嘴角,滿意地點頭,心情不錯的樣子。葉婷汀趁熱打鐵,從書包裡掏出那個黑色的手機,畢恭畢敬地遞給他。“我昨晚把我的手機修好了,這個,還給你吧。”任容幸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哦”了聲,卻沒接過手機。“……”葉婷汀僵直著手臂,一動不動地站著,麵色尷尬。等了許久,任容幸終於伸出手,葉婷汀輕輕呼出一口氣,心中的石頭落地,趕緊將手機放在他的掌心裡。然而,任容幸卻在她鬆開手機的那一刻……同時抽回了手,任由那隻黑色的小東西垂直掉落地麵,劈裡啪啦,四分五裂。葉婷汀不可置信地看著在水泥地上被砸得破碎的手機。心口劇烈地疼,像被撕裂一般。任容幸故作驚訝地張嘴。笑了。笑時唇邊露出可愛的虎牙,人畜無害的麵相。“啊,怎麼辦呢,你把我手機摔壞了,葉婷汀。”他再一次彎腰與她平視,念她的名字,語氣軟糯。葉婷汀渾身顫抖,迎上他冰涼的目光,一瞬不瞬地望著他。任容幸湊近她的臉,直到兩人的鼻尖不到半個拳頭的距離,他歪著頭,想跟她打個商量地說:“要不,你親我一下,就這麼算了?”葉婷汀思考半晌,眯著眼若有所思地:“好,你閉上眼。”任容幸當真乖乖地閉上了眼。葉婷汀輕輕地捧上這張風華濁世的臉,他喝過豆漿的唇,飽滿而水嫩,看著很好親。但葉婷汀的目標並不是這兒,她暗自磨牙,捏緊任容幸的下頷,然後狠狠地咬上他的下巴,像在咬她最喜歡吃的糖醋排骨。後來,我是說很久之後。葉婷汀真的有想過,如果她當時就聽任容幸的話,親他一下,像許多迷他迷得死去活來的女孩一樣,會不會就沒有後來的事兒了。可惜凡事沒有如果。自那以後,任容幸的驕傲、自負、骨血裡的不可一世,徹底將葉婷汀的高中生活攪得一團糟。上午最後一節課結束。鈴聲大作,同學們呼呼地往教室外麵衝。葉婷汀整個上午都趴在座位上,把臉埋在胳膊裡不願抬起頭,也不願去食堂吃飯,徐北北怎麼勸都勸不動她。顧陽在一旁站了許久,看著她鬨彆扭不起身,以為她那股子矯揉造作的老毛病又犯了,默然地說:“讓她自個兒待會兒。”徐北北不好再說什麼,跟著顧陽走了,留下葉婷汀獨自在教室裡。她聽著他們離去的腳步聲……直到聲音消失才木然地抬起頭,呼吸順暢。葉婷汀拿起徐北北桌上的鏡子,照了照,她的眉角早晨時不過是一點點紅腫,現在卻青青紫紫的,看上去嚇死人了。咬任容幸下巴的後果就是——被他一把推開,撞上天台的大鐵門,摔了個人仰馬翻。葉婷汀一聲慘叫,再開睜眼,任容幸已騎在她的大腿上,單手掐她的臉,逼她昂起頭。“你他媽要死吧?”粗聲罵道。任容幸身上散發著致命的氣息,眼光似餓狼,麵無表情地說:“給老子等著啊,葉婷汀。”葉婷汀熱血衝上頭頂,事已至此,反而是不怕了。仰頭看著任容幸下巴上的牙印,咬得很深,都出血了。覺得非常爽。葉婷汀艱難地立起上身,伸長手臂用指甲去撓他的脖子,一點也不怵地嚷道:“去死吧!”幼兒園以後,葉婷汀就沒跟男孩打過架。雖說先撩者賤,但她一點也沒覺得自己做錯了,任容幸就是欠抽,天生的賤骨頭。她隻恨自己力氣不夠大,打得不夠重,沒能將他打趴下。葉婷汀心下痛罵他幾句,照鏡子時按了按傷口,“嘶——”痛得她齜牙咧嘴。同時,肚子也餓得咕咕叫,她這回不是耍性子不願意跟顧陽和徐北北去吃飯了,是當真沒臉見人。餓得實在受不了,葉婷汀決定避開人潮洶湧的食堂,去學校的小賣部買點吃的。她捂著臉,匆匆下樓,快速跑進小賣部,買了個幾個紅豆麵包和一盒牛奶,給完錢正要走,轉身看見前方五十米——冤家路窄,任容幸也朝著小賣部的方向走來。他雙手插在褲兜裡,頭壓得很低,慢慢走來,身旁站著同樣個子很高、懷裡抱著籃球的一個男生。那個男生不知跟他聊什麼,聊得很開心,嬉皮笑臉地走進小賣部。葉婷汀眼疾身手快,迎麵撞上之前,飛身躲進店裡放陳貨的小角落裡,藏身於可樂和泡麵箱之間。任容幸打開冷藏櫃,拿出一罐可樂。男生搶過他手中的可樂,然後一把攬住任容幸的脖子,嘻嘻笑道:“說不說?說了請喝可樂,噯,誰這麼有情趣,給你下巴上種草莓。哈哈,太特麼有創意了!”任容幸冷冷地撩開他的手臂,從冰櫃裡重新再拿出一罐可樂。懶得搭理他。葉婷汀蹲在角落,直冒汗。兩人走向這個僻靜的位置,幾步之遙的距離,與她僅僅隔著幾個紙箱,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任容幸,說啊,誰咬的?”“狗咬的。”“我靠,狗你也搞!”“滾。”男生咧嘴大笑,推了他一把:“唉,認真地問你呢,哪個女生?是我們學校的嗎?”任容幸皺著眉不悅地點頭。男生感歎:“嘖,季傾整天給我發微信,就為了等你回頭,你倒好,分手才幾天,直接上全壘打了啊。”任容幸抓了下被咬破的下巴,有點痛,也有點癢。“放屁,什麼全壘打,嘴都沒親過。”“到底哪個女的啊,這麼有種的。”“什麼女的啊,就是隻狗。”男生之間的話題葷素不忌。呸。葉婷汀偷偷伸頭往外瞄一眼,隻看得到這兩個家夥的屁股。雖然看不清任容幸的正臉,但也想象得出他的慘狀。“那你跟季傾真散了?”“嗯,散了。”任容幸說完,把最後一口可樂喝完,用力將易拉罐捏成團,拋出一條完美的拋物線,扔進幾米外的垃圾桶,走了。葉婷汀腿蹲麻了,一屁股直接坐在地上。今早跟任容幸打架,其實準確來講,是她動手打他,他千方百計地自衛,卻依然抵不過她的熊熊怒火,臉和脖子都被抓得麵目全非。但他比葉婷汀臉皮厚得多,滿臉的傷也敢滿校園地走,惹來多少不懷好意的猜測和議論。放學後。葉婷汀老老實實跟著來找她的顧陽一起回家,持續了不過一天,屬於葉婷汀單方麵的冷戰又單方麵地結束了。他們在公車站前等車,兩人都不肯先說話,氣氛一時有些尷尬,最終,還是顧陽歎了口氣,先服軟。他輕輕地碰了碰葉婷汀眉角的傷,問:“你的臉是怎麼搞的?”葉婷汀歪頭躲避他的觸碰,沒好氣地說:“撞的!早上擠公車撞車門上了。”傷成這樣了,還一副大大咧咧的樣子。顧陽有點生氣:“你能不能凡事小心一點,連自己的身體都保護不好的話,我真不知道你還有什麼事情能做好。”“……”葉婷汀想懟回去,又找不到好的說辭。幼兒園時,顧陽班裡有個小胖子老欺負他。葉婷汀為了給顧陽出氣,堵在男廁所門口罵街,那年她才幾歲啊,就知道“犯我親者,雖強必誅”的道理。結果反被那小胖子一頓狠揍。葉婷汀知道,一旦顧陽知曉,絕不會仍由任容幸這麼欺負她。但她不能牽連顧陽,所以什麼也不能說。太陽西沉,暮色將至。葉婷汀哼唧一聲,把書包丟給顧陽,跳上公車,坐在最後一排望向窗外。他慢慢跟在身後,替她刷公交卡,提著她的書包,輕飄飄地落坐在她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