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的最後一堂課,數學老師在下課鈴聲響起後依然拖拖拉拉地講課,班裡著急去食堂排隊的同學都開始蠢蠢欲動起來。葉婷汀無精打采地趴在課桌上,不耐地把臉換個方向麵對窗外。視線正好對上玻璃窗外顧陽的臉。白皙的麵龐在陽光下幾近透明,五官深邃,眼神清澈,氣質稍稍有點冷,帶著不符合這個年紀的穩重自持。他倚在走廊的欄杆邊安靜地等待葉婷汀下課。幾個認出他的隔壁班女生站在不遠處假意打鬨,偷偷拿眼瞄他。葉婷汀雖然很少去顧陽的班上,但顧陽卻是常常來這邊,等她中午一塊兒吃午飯,晚上放學一同回家。葉婷汀下意識地朝他擠了個“抱歉,再等等我”的表情,又後知後覺地意識到這是在自作多情。顧陽來找她,還不是為了來見徐北北。從前她不知道,還以為他對自己好。現在她還能不知道嗎?葉婷汀想到就來氣,朝無辜的顧陽翻了個白眼,又轉頭看身旁的徐北北。她倒是鎮定。目不斜視,一臉三好學生認真聽講的模樣。但葉婷汀認識她又不是一天兩天,徐北北耳廓那一抹不自然的潮紅,嘴角抑製不住地上翹,明明就是與人暗通款曲時會有的做賊心虛的模樣。葉婷汀真覺著自己是瞎了眼,之前居然一直沒有懷疑他們兩個有鬼。下課後。顧陽敲了敲玻璃窗,示意她們可以出來了。徐北北把桌上的東西收拾好之後,親昵地拉起葉婷汀的手,與她一同步出教室,站在顧陽跟前。徐北北的手很小,軟軟的,握在手裡像是捏著一塊水果軟糖。葉婷汀記不清是什麼時候開始,習慣了帶著徐北北與顧陽一起吃飯。初時,顧陽還會抱怨她不問他的意見就擅自做主。顧陽很認生,在不熟的人麵前態度特彆冷淡。葉婷汀對此不以為然。她像獻寶一樣將徐北北介紹給顧陽認識,因為在她心裡,徐北北漂亮、爽朗、幽默,還不做作。這樣好的徐北北,顧陽再難搞,日子久了,也會接受她的。你看,不出葉婷汀所料。顧陽不僅接受了徐北北,還愛上她了!葉婷汀兩手插在校服外套裡,貓著背,怏怏地跟著他倆一起去食堂吃飯。她故意走得慢。漸漸與他倆隔出幾步的距離。顧陽個子高,人又瘦,即使穿著醜不拉幾的運動校服,也有如同日本漫畫裡的少年般的身形。一側的徐北北個子剛好到他肩,大眼翹鼻,齊腰的長發辮了個鬆散的辮子,甜美又飄逸,不管什麼發型都絲毫不土。葉婷汀不禁一聲歎息,想起那句電影台詞——“人家郎才女貌,天生一對,輪得到你這個妖怪來反對?”市一高的校規嚴,午休時期不準出校門。食堂的飯菜再難吃,所有的窗口都還是大排長隊。葉婷汀為了避開這對金童玉女,揚言要吃食堂三樓的吊鍋米線。吊鍋米線,每一鍋都要現燒,一鍋三分鐘,她前麵站著十幾個人,不排上個把小時是吃不到的。徐北北和顧陽隻得扔下她,去食堂一樓吃飯。葉婷汀低頭看腳尖,咬牙忍住,不讓自己跟著他們一起走。她要早點習慣才行,在徐北北和顧陽告訴她真相之前,認清自己的位置,不要在兩人之間橫插一腳。葉婷汀還沒自怨自艾夠,口袋裡的手機突然響了。她掏出來看,是那家夥的黑色iPhone。“你先拿我的手機用,等你的手機修好了再還給我,修手機的錢我賠給你。”摔碎了她手機後,這是他提出的解決方案。葉婷汀急著回教室上課,懶得跟他多說話,接過手機就走了。她看著手機上的未知號碼,猶豫了下,還是接了。“喂。”“怎麼不回微信啊,吃飯了嗎?我給你帶過去。”電話那頭是女聲,急吼吼地說完,覺得不大對,怒火衝天地問:“你誰啊?”葉婷汀不知如何解釋,噎住了,尷尬了片刻正要說話。那頭見這邊沒聲音,又把電話給掛了。葉婷汀這才想到,她連那個家夥的名字都沒問。他是哪個班的,什麼時候來取手機她也統統不知。葉婷汀有些埋怨自己。反正排隊時間久,乾脆滑開這部手機,看看能不能找到什麼能弄清對方身份的信息。在昨夜公車站遇到前,葉婷汀從未在一中見過他。那個男生。墨玉般漆黑的眼眸,眉骨淩厲,下巴削尖,唇紅齒白,帥得令人過目不忘,如果見過,一定不會不記得。不過性格實在太壞。那人有著如此美妙的一張臉,竟是個好色之徒,葉婷汀深深地感到可惜。手機裡並沒有私密的東西,像是台備用機。相冊是空的,通訊錄裡沒存一個號碼。微信退出來了,手機裡隻有幾個遊戲軟件,連壁紙都是係統自帶的那款。葉婷汀正覺著納悶。手機突然收到了一條短信,她點開來看。——我在籃球場。短短幾個字,葉婷汀腦海中立刻浮現出那個家夥的臉,第六感強烈,發短信的人應該就是他。不過,葉婷汀還是決定先吃完吊鍋米線再說。首先她肚子餓,其次她是真心不待見那個臭流氓,雖然他的長相人見人愛,但有作風上的問題。先是跟那群小流氓一樣調戲她,後是把她存好久錢買來的手機給摔了。葉婷汀想給他點苦頭吃吃。於是慢吞吞地吃完飯才去籃球場。反正,他的手機還在她手上。愛等就等,不等拉倒!九月中旬。秋老虎降臨,早晚清涼,午後高溫暴曬。大部分學生都回教室午休了,少有的那些談戀愛的學生也都躲在圖書館或實驗室裡偷偷摸摸。葉婷汀以為天氣這麼熱,那家夥肯定早走了。垂眸向上吹了一口氣,掀起齊劉海,露出她光潔的額頭,再一抬眼,發現偌大的籃球場果然是空空蕩蕩的,連個人影都沒有。“哼。”葉婷汀冷哼一聲,失望地轉身離去。她穿過籃球場,往教學樓方向走。經過體育館的門口,忽然被一股力量拉扯住,有人在她不經意時抓住她手腕,將葉婷汀整個人推進體育館旁擺放閒置運動器材的房間。葉婷汀眼前一黑,被推倒在厚厚的軟墊上。半張臉埋在墊子上,來人用力壓製住她的肩,令她抬不起身子。葉婷汀奮力扭動肩膀,發現壓住她的……是個籃球。“喂,你遲到了。”一聽見這聲音,葉婷汀的腦袋裡就像在放煙花似的,劈裡啪啦火光四射。她轉動脖子往後瞧。果然是這個家夥。他那張驚豔絕倫的臉居高臨下地望著她,然後綻放出一個心懷叵測的壞笑,笑時露出一顆小虎牙。她雙腿被他的膝蓋壓著,肩膀被他的籃球壓著,力道巧妙,輕輕鬆鬆讓她動彈不得。“放開我!”葉婷汀惱怒大吼。“不放。”他笑道。似乎覺得葉婷汀像一頭發瘋時小獅子這模樣很有趣。不僅不放,還傾身將臉也壓了下來,湊在葉婷汀的耳垂邊,陰惻惻地說:“你遲到了,這是給你的懲罰。”葉婷汀驚恐地看他,像在看一個怪物。他微微一笑,把壓在葉婷汀肩上的籃球扔在地上,膝蓋放在她大腿兩側,上半身緊緊地貼著葉婷汀的背,臉貼在她的耳旁。安慰道:“彆怕,我又不會吃了你。”葉婷汀感受到他溫熱的呼吸打在她的耳旁,她覺得羞恥,從脖頸到耳尖,被他氣息拂過的地方蕩漾出一整片的粉紅色。“這麼敏感嗎?”葉婷汀徹底受不了了!使出全身力氣,狠狠地翻過身來,將他踢下軟墊。在逃跑和打他這兩個選項中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後者,撲倒在他身上,掄起拳頭就要往這家夥臉上揍。他卻一臉漫不經心的笑。對被女生打這件事表現出習以為常的反應,以及駕輕就熟的逾規越矩的行為。葉婷汀突然意識到:一旦她動手打人,就從事件的受害者變成了加害者,反而會被這家夥抓住把柄。葉婷汀找回理智,收起馬上要揍到他臉上的拳頭,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塵,穩定住情緒。“你是誰?你叫什麼?”男生此時也站起身來,露出非常不可思議的表情:“你不知道我是誰嗎?”葉婷汀瞬間又抓狂了,這人簡直不可理喻,吼道:“我必須要知道你是誰嗎?你很有名嗎?”“也不是。”男生挽起校服袖子露出纖細的手腕,撿起地上的籃球,用手指轉著籃球玩,懶洋洋地說:“我叫任容幸,你呢?”嗬嗬。葉婷汀不禁冷笑。整個一高沒有比他更有名的人了。原來他就是任容幸。葉婷汀指著任容幸的這張俊臉,惡狠狠地說:“我會去告訴你們班主任的!”她希望能在他眼神中看到害怕、愧疚、窘迫,隨便哪種與這相關的情緒都行,好讓自己能夠順理成章找個理由原諒他的獸行。但是任容幸他……一臉天真無邪的笑容,將目光轉向葉婷汀的某個地方,眼神放光,嘴裡吐出兩個字——“好大。”她再也忍不住了。想也沒想,一拳揍在他的下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