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婷汀懷疑自己聽錯了，眨了眨眼，後退好幾步。這人怕不是個傻子吧？遲到近半個鐘頭的公車緩緩開來。葉婷汀長籲一口氣，掏褲兜才想起公交卡放在了顧陽那邊，她方才買奶茶花光了所有現金，現在身無分文。“你沒錢嗎？”傻子笑嘻嘻走過來，掏出兩個硬幣遞給葉婷汀：“我借你啊。”葉婷汀古裡古怪地看他一眼，好漢不吃眼前虧，垂眼接過硬幣，剛想說聲謝謝。沒想到，他頭嗖地一下伸過來，用可樂罐抵住葉婷汀的下巴，捏了捏她的臉，笑說：“拿了我的錢有沒有好處？”“什麼？！”葉婷汀覺得萬分不可思議。就兩塊錢！他想要什麼好處？流氓！長得再好看那也是流氓！“喂，我還救了你呢。”他似乎讀懂了葉婷汀的眼神，在公車停下的那一刹，意氣風發地昂起頭，在地上拍了拍籃球，笑得露出虎牙。“不如，你親我一下。”你親我一下……葉婷汀臉色瞬間潮紅一片，直紅到耳尖。她著急地跺了跺腳，壓著嗓子大喊一聲：“你有病！”罵完趕緊衝上公車，手裡還捏著他給的那兩塊錢。徐北北當晚就發了朋友圈秀恩愛。照片是男生纖長、靈巧的手指，做了一個比心的手勢。沒有拍到男生正臉，隻有他的下巴和嘴角勾起的淺笑。徐北北不愧是徐北北，虐狗都虐得如此有品。葉婷汀躺在床上，心中很是酸楚……以後，她中午該跟誰一起吃飯？周末的時候，跟誰一起看電影、逛街？徐北北再也不會秒回自己的微信了，再也不會陪她去看周傑倫的演唱會了。葉婷汀傷感了好一陣，才想起數學作業還沒寫完，聳拉著腦袋爬起身繼續寫作業。寫完作業，想給顧陽打個電話。撥過去卻依然沒有人接。“明天，一定要罵他一頓。”葉婷汀很生氣，“還得讓他請我吃早餐。”小的時候，顧陽跟葉婷汀的一日三餐都在父母單位的食堂吃。顧陽很挑食，個子也不高，顧叔叔總是逼他把盤子裡的胡蘿卜和青椒吃完才能回家，葉婷汀總是得意洋洋地把所有食物吃完，然後坐在一旁，邊啃饅頭邊看顧陽淚眼婆娑地扒飯。後來，兩人約定，葉婷汀幫顧陽把胡蘿卜吃了，以後，不管顧陽有啥好吃的都分葉婷汀一半。次日早晨，葉婷汀去敲顧陽家的門，結果他卻不在。“顧叔叔，顧陽呢？”“顧陽今天很早就出門了，說是要去南城的胡媽鋪子買油條。”油條？葉婷汀最喜歡吃油條了，胡媽鋪子的油條去晚了就賣光了，顧陽每次買都會給葉婷汀帶上一根。她喜滋滋地跟顧叔叔告彆。上學的一路，都期待著顧陽的油條。期待著油條是蘸醬油吃還是泡豆漿吃。葉婷汀興高采烈地進教室。翻了翻抽屜，裡麵沒有油條。頓時火冒三丈，顧陽這是沒準備給她帶一份嗎？顧陽的教室在葉婷汀對麵的樓。他是理科生，成績好到整個年級無人不知。葉婷汀平時懶，不願意跑這麼遠去顧陽班上找他，今日，卻是屁股一彈，起身就跑，橫衝直撞地往理一班的方向去。樓梯間都是三三兩兩正要上樓的學生。葉婷汀腦袋裡想的都是油條、油條、油條……她早飯沒吃就是等著這頓油條。衝進顧陽教室，結果又撲了個空！“他不在。”顧陽班上的女生指了指空位，“好像還沒到學校。”葉婷汀走進這間教室，氣呼呼地一屁股坐在了顧陽的位置上，守株待兔等他。顧陽跟她一樣，坐教室後排。想來，學習成績跟你坐哪個位置是沒什麼關係的，顧陽坐哪兒都是學神，葉婷汀坐哪兒都是學渣。她翻了翻顧陽桌上的課本，密密麻麻，記的全是筆記。顧陽從小就有一個習慣，學到哪一頁就把那一頁紙折一個角。葉婷汀隨手打開他的英文課本，折了角的那一頁，那一章正是FadFantasy。她拿起筆，絞儘腦汁，醞釀了幾句罵人的英文，剛想要寫上去，卻發覺顧陽用清雋的字體在標題後寫道——徐北北，Fantasy。葉婷汀頓時僵住了。校園早自習的鈴聲響起。麻雀停在香樟樹上，秋葉簌簌落下鋪滿草地。葉婷汀沒回教室，她繞過這一片香樟樹，去學校小賣部買泡麵。氣了一早上，早餐都沒吃。葉婷汀拆開泡麵塑料包裝，跟老板要了開水，蹲在小賣部門口吃，吃到一半，見到訓導主任路過巡察，連忙一扭身，躲進小賣部後麵的小巷子。巷子裡一條小水溝，溝裡長滿野草和青苔，幾隻小野貓在籬笆牆上晃晃悠悠地走著。葉婷汀躲在這兒把麵吃完，正端著碗喝湯。“喂，兩塊錢。”突然有人叫了句，嚇得她手裡的湯碗差點翻掉。葉婷汀回頭一看，是昨晚在公車站遇到的家夥，他背靠著牆，正在抽煙。“是你！”葉婷汀驚慌嚷道。“噓……”他大步走來，蹲在葉婷汀的旁邊，朝她使眼色。葉婷汀嫌棄地看了看他手裡的煙，看來也是為了躲訓導主任進來的。這家夥垂手把煙滅了，逗了逗過來聞泡麵香味的野貓。隨口說道：“喂，你還欠我兩塊錢。”葉婷汀一聽就來氣，激動地把麵碗放地上，從荷包裡掏出皺巴巴的兩塊錢紙幣想要塞給他，手機突然響了。是徐北北打來的。肯定是讓她趕緊回教室，班主任來查人了。葉婷汀掛斷了電話。想把錢還給這流氓就走，沒想到，他沒要錢，反而是動作迅速地抽走葉婷汀的手機，按滑開鍵……“哇，沒有密碼。”男生滑開葉婷汀手機，直接點進她的微信。“你乾嘛！”葉婷汀起身想搶回來，結果男生一手壓著葉婷汀的腦袋不讓她靠近。葉婷汀用儘全身力氣，奮力一跳——使力過猛，手機飛向一旁的籬笆牆，然後重重地摔落在地。劈啪——玻璃屏幕四分五裂。“我的iPhone！！！”下早自習的間隙，葉婷汀回到教室。葉婷汀坐下後，徐北北朝她翻白眼，做了個自殺的手勢。這是兩人的暗號。說明班主任已經發現了葉婷汀早自習不在教室裡，馬上就會來修理她。按照平時的習慣，她一定會哭天喊地，抱著徐北北慘叫。今天卻異常淡定，從容地低頭在抽屜裡翻出第一節課要用的書，預習接下來上課要學的內容。徐北北總覺得哪兒不對勁，推了推她的肩。“葉婷汀。”果不其然。在徐北北的手觸碰到她之前，葉婷汀喪氣地癱倒在課桌上，滿臉悲傷和忿恨。水逆。那個害她的手機摔成這樣的元凶，在慘案發生的當下，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頭，在葉婷汀氣得麵色發白的情況下，乾笑兩聲，賤兮兮地說——“摔壞了……”“你不能全怪我。”“誰叫你不貼膜。”狗嘴裡吐不出象牙！！！……在發覺徐北北是和顧陽談戀愛時，葉婷汀完全不知道是生氣徐北北多一些還是顧陽多一些。對她來說，這兩個人同樣重要。葉婷汀像喜歡自己的左右手一樣喜歡著顧陽和徐北北。或許，因認識的時間更長，顧陽更像她的右手，但這也不能說明，徐北北作為左手就輸給了右手。所以，她對兩人生的氣也是不分勝負的。他們是什麼時候對上眼的呢？是高一入學的時候，徐北北軍訓時昏倒，葉婷汀送她去醫務室然後偶遇顧陽那次嗎？還是葉婷汀去年十六歲生日，邀請徐北北來家裡吃飯，他們兩人在她閉眸吹蠟燭時看了對眼？或者是前不久，顧陽作為年級學生代表參加全市的奧數比賽，拿了一等獎後，校長當著全校師生的麵點名表揚他的那次？葉婷汀不知道是哪一次。反正一定是某個瞬間，她不知道的那個瞬間，徐北北喜歡上了顧陽。然後，他們兩個把自己蒙在鼓裡，開始眉來眼去。葉婷汀隻要一想到這件事就很難過很生氣。比數學考倒數第一還要難過一百倍……“葉婷汀！你早自習為什麼遲到？這節課你給我站著上！”班主任上課前一通怒吼。葉婷汀早有心理準備，木然地拿著課本直起身，一副死豬不怕滾水燙的大無畏模樣，翻開英文課本。她們班今天也學到FadFantasy這一章。事實與幻想。對顧陽來說，自己或許就是腐朽、陳舊、日複一日的事實，而徐北北則是充滿了活力、夢幻、美好的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