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程曉星飛跑的背影，周成朗指著笑起來，“哎哎哎，哥，你看，你那小姑娘跑了！嘖嘖，小短腿兒蹦躂得還挺快！一準兒是聽見了……”話沒說完，被盛灃踹了一腳。他力氣大，周成朗扶著車門才堪堪站穩，差點沒倒下去，拍拍褲腿上黑黢黢的大鞋印，沒拍掉，他也不生氣，仍舊笑嘻嘻的，“哥，你對這姑娘還真上心了？”盛灃沉著臉，“少他娘的胡扯，我是看不慣你那做派。”見他認真，周成朗也嚴肅了些，“真沒欺負她，就看著好玩兒，逗兩下解解悶兒。再說了，你當就我一個人逗她玩兒？你這礦上差不多全是男的，個把月見不著一回年輕姑娘，母豬都能看成雙眼皮的。就那群人，指不定怎麼耍她呢。”盛灃有些遲疑，“我看他們倒還規矩。”周成朗嗤笑，“你看著的時候，他們當然規矩，可你看不著的時候呢？大家都是男人，誰還不知道誰。你以為都和你一樣，能把十八九歲水靈靈的大姑娘當孩子，一點兒雜念沒有？那些人，就算不敢動手動腳，那眼珠子在她身上亂轉，也差不多能刮下兩層皮來。”說著，他點了支煙，吸兩口，繼續說：“剛我一碰上她，都沒認出來呢，就問問你在哪兒，什麼過分的話也沒說。那小姑娘對我滿眼的防備，冷著小臉兒凶巴巴的。你說這是為什麼？還不是被人調戲慣了，有了戒心了？”“……”周成朗這回來礦上，一是還車，二是還錢。事兒辦完了，和盛灃聊了兩句，瀟瀟灑灑地走了。他走後，盛灃咂摸著他的話，越想越有道理，覺得把程曉星安排在礦上，的確不妥當。可……不在礦上，還能讓她去哪兒呢？她是需要工作的，而他也需要和她建立關係，好方便以後拿到程樹德生前留下的賬本。正為難想著，電話來了。是家裡的。他怕是女兒有事，連忙接了。還沒問話，手機裡已經傳出中年女人焦急的聲音：“哎呦，小灃啊，你四叔上房修屋頂，摔下來斷了腿！家裡也沒彆人，我得回去照看他呀！這依依……你暫時找個人來替替我，先伺候她一倆個月的，行不行？”說話的，是他從老家找來的一個遠房四嬸，現在在他家裡幫忙照顧盛依依。他們這些煤老板，平日裡得罪人多，又頂著有錢人的名頭，出於各種目的打他們主意的人不少。其中有些不守江湖規矩的，專門挑他們妻兒下手，煤老板家人被綁架的新聞屢見不鮮。盛灃就這麼一個女兒，平日裡萬分小心，不是熟人從不敢讓進家門。這個四嬸照看依依也有兩年了，他倒很放心。現在她突然要走，他一時間能去找誰呢？想來想去……程曉星？小丫頭不適合在礦上待。他女兒需要有個人陪。正好。知道程曉星每晚都和她那群同學一起吃飯，他在晚飯時間去食堂去找她。仗著個子高，垂眼在人擠人的食堂裡四下一掃，很快找到那幾個年輕得發光的學生。他大步走過去，見桌上沒有那小丫頭，微微蹙眉問：“你們那女同學呢？”高峻正喝粥，乍聽見盛灃的聲音，差點一口嗆住，忙把粥咽下去，站起來畢恭畢敬地答：“她今天好像不舒服，說不吃晚飯了。”“怎麼不舒服了？”高峻：“那會兒碰見她，臉特彆紅，好像是發燒了。”盛灃暗笑一聲，心裡想著，她那臉紅可不是燒的，隻怕是臊的。見幾個學生都停了筷子，在他跟前站起來，和被老師罰堂似的，他忙擺擺手說：“坐下吃你們的飯，我就問兩句話，站起來乾什麼？”幾人又都坐下。盛灃一陣風似的，大步來了又大步離開，剩下一群學生暗暗討論：“哎，高峻，你說這盛老板對程曉星……是不是挺關心的？”二十不到的大男孩，還沒那麼多齷齪心思，不過隨口一問。高峻聽了，倒有些悶悶的，不耐煩地說：“頭回見盛老板，在樓外樓吃飯的時候他就說了，他有個女兒，比程曉星就小幾歲。估計是愛屋及烏，看她一個女生不容易，多照顧點兒唄。”幾人點了點頭，很快就把話題岔開了。盛灃離開食堂，本來要往員工宿舍那邊去，想想又折回來，去旁邊的小賣部買了兩個麵包，這才拿著去宿舍找人。程曉星和盛灃他們分開後，腦子裡就一直回放著關於那個避孕套的事。想她怎麼把那玩意兒撿起來，怎麼傻乎乎地遞在那男人麵前，又是怎麼好奇地把那個小袋子捏了一遍……當然，最尷尬的，還是那男人不懷好意的話。他說……他說：“這可是好東西，扔了多可惜。要不，你給我盛哥，你倆可以……”那話越想，越覺得不入耳。可巧後來，盛灃真的就出現了。也不知道……不知道他聽見那句話沒有。要真是聽見了……程曉星心裡翻來覆去，像有隻小貓兒，用爪子一直在撓，怎麼也靜不下來。遇到彆的事鎮定，是從小家教使然，讓她心思澄澈豁達。但是這種事、這種事是從沒人教的，它隻和年齡經曆有關。心純如水的小姑娘，第一次接觸到性，哪怕隻是在男人麵前捏住一枚避孕套，也足以在心裡掀起驚濤駭浪。她將枕頭壓在臉上，恨不能大叫兩聲發泄。正手足無措著，宿舍門響了。她還以為是同住的大媽吃飯回來了，忙翻身下床，過去把門一開，立刻倒抽一口涼氣。那句下流的“這可是好東西，扔了多可惜。要不，你給我盛哥，你倆可以……”又回蕩在耳邊，眼前的男人讓她心跳加速，臉上猛一下子又充血，她本能地想阻止這尷尬，兩手不聽使喚一般，抬起來就抵住了門板。盛灃知道她害羞，但絕想不到，一枚小小的避孕套，會讓一個小丫頭心裡這樣翻江倒海。見她麵紅耳赤，他也沒有半分綺念，隻覺得小孩兒害臊挺有趣。她那點力氣，他根本不放眼裡，兩根手指一撥，輕輕巧巧就把門推開，打趣說：“乾什麼？我礦上的地方，還不許我進了？”程曉星反應過來，知道自己失態，手忙縮回來，乖乖立在他麵前，低著頭說：“……對不起。”這一低頭，盛灃才見她脖子根兒都紅透了，不由笑了兩聲，“行了，多大點兒事，至於臊成這樣麼？”她完全不想提那件事，尷尬地岔開話來：“您過來有事嗎？”他將裝著麵包的塑料袋遞給她，“在食堂看見你同學，他們說你晚上不來吃飯，就給你買了點兒東西。”打量一眼她纖瘦的身材，蹙眉嗔怪，“瞅瞅瘦的，像根豆芽菜，還不老實吃飯。”程曉星現在見他就尷尬，手探出去，卻一時猶豫著沒接。他沒好氣，“拿著呀，就兩個麵包，咬不著你的手。”她這才接過去，小聲說：“謝謝盛先生。”那隻纖細的小手伸過來，他才見虎口處一道淺淺的血痕，一直蜿蜒到掌心裡，在白皙的皮膚上十分顯眼。略眯了眯眼，他一下子想起來，“手是怎麼回事？是那會兒……我弄的？”“那會兒”是哪會兒，兩個人都心知肚明。話題又轉回去，程曉星頭垂得更低了，聲如蚊蚋：“……不礙事的。”盛灃也終於覺得尷尬，乾咳了兩聲才說：“那會兒生氣不是衝你，彆多想。”她點點頭，“……我知道。”他聲音醇厚，低柔起來有種寵溺的感覺，像哄小孩子，“嚇著你了？”她搖了搖頭。沉默。尷尬的沉默拉長了時間。本來隻對峙了幾秒鐘，程曉星卻覺得漫長如一個世紀。不安而躁動的心跳聲裡，她聽見盛灃再次開口：“呃……那個，我過來是想問問你，願不願意上我家去待倆月？”她聽完，立刻抬起頭，瞪大眼睛惶然望著他。本來她不至於亂想，但有了今下午的事，還有那個男人的那句話……一見她那眼神，盛灃立刻明白她誤會了，板起麵孔訓斥說：“那麼看著我乾什麼？小腦袋裡淨想些亂七八糟的！”她仍不安地咬著唇，他沒好氣地解釋：“是讓你去陪陪我女兒。照顧她的大嬸家裡有事，臨時走了。我礦上忙，常不在家，撂下她自己不放心，又一時找不著合適的。正好呢，她和你見過一次，挺喜歡你，我看你也不煩她，你們兩個小丫頭做個伴兒，就算你給她當家庭教師好了，我按家教的錢給你算工資。”見她臉上驚惶防備終於褪去，他才又問：“怎麼樣？去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