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珞讓呦朵帶上南疆剛剛送到的藥,和呦朵一起去禹州。再遲些,怕趕不上。韓青銘這麼多天未歸,一定是形勢嚴峻。思珞揣測得不錯,禹州的確是形勢嚴峻。韓青銘來到禹州的時候,是一片慘不忍睹的景象。禹州地處偏南,不過,離南疆甚遠。所到之處,到處都是白茫茫的一片,隻有地勢特彆高的地方,才能見到幾坨綠色。因雨水的浸泡,倒塌的房屋,不計其數。高處搭的簡易窩棚,隨處可見。窩棚裡的人,呆呆看著白茫茫的水。淒涼之意,令人不忍直視。禹州地區,本來港汊溝堰極多,怎奈長期無人疏通,大都堵塞了,致使積水無法退去,百姓的生計都成問題。此番慘景,令銘王怒不可遏:“地方征收的賦稅都到哪裡去了?水利部門的官員都做什麼去了?各級官署為何還沒有發放賑災糧款?”幸虧銘王來了。韓青銘帶領地方官員召集人手,不分晝夜地疏通溝渠,搶修房屋,奔走在各個地區,親自督促救災搶險,有時候,連飯也顧不上吃。連日的奔波,大水總算是退了,災後的地區,幾成廢墟。到處都是牲畜的死屍,間或,也有人的屍體。這裡的氣溫比帝都高了許多,那些人畜的屍體腐爛後,引來了遍地的蚊蠅。已經有人開始發燒發熱了——這不是個好兆頭。韓青銘擔心,隻恐會引起瘟疫爆發。藥已經不多了,韓青銘決定,要回帝都一趟,拿了藥,再來禹州。他部署好一切事宜,準備明日啟程回帝都。臨行前,韓青銘去查看一下為預防瘟疫消毒的進展。有府衙裡的人跑過來,說是有從帝都來的人找王爺。韓青銘心裡一跳:“莫非是思珞來了?”旋即,他的怒氣便往上湧:“這裡隨時會爆發瘟疫,這個時候來做什麼?”他心裡著急,急忙往駐地趕去。思珞急不可待地站在韓青銘的駐地外麵,看著來來往往奔走的人群,想從那些人群裡見到那個期盼已久的身影。韓青銘遠遠地就看到了那個令他魂牽夢繞的身影,心裡既高興又擔憂。必須立刻讓她離開,這裡一刻也不能久留!思珞已經看見了韓青銘,她想朝著飛奔而來的韓青銘迎過去,卻覺得渾身軟綿綿的,邁不開腿。韓青銘疾衝過來,不顧周圍那些人詫異的目光,一把將思珞抱入懷裡。思珞因為激動,臉上是一片潮紅。呦朵在一邊,看見緊緊擁在一起的兩個人,也羞得臉上通紅。禹州發生重大水災的消息,韓青炫也知道了。韓青炫逃到北方後,禦北侯在女兒的慫恿下,下了決心,要趁韓青炫謀反失敗的消息未傳到蒙古之前,設法讓韓青炫與蒙古聯姻。禦北侯料定,蒙古皇帝看在自己的麵子上……此事應該有九成的把握。如能與蒙古結成同盟,亦有機會打回帝都。這一計劃,卻被韓青銘與蒙古公主的婚約,徹底破壞了。禦北侯與韓青炫都知道,韓青銘才是最可惡的那個人,此人一日不除,韓青炫一日難成大事。隻要除掉了韓青銘,朝廷裡那個坐在龍椅上的人,沒有了韓青銘的護佑,並不可怕。韓青炫潛回雲城,一直派人在帝都盯著韓青銘的動向。得知韓青銘到禹州救災的消息,韓青炫知道,他除掉韓青銘的機會到了,便立刻率領他的黑鷹隊,向禹州而去。韓青銘確實沒想到,韓青炫又偷偷地潛入了雲城。思珞到達禹州的第二天,就有些微燒,可是,她怕韓青銘分心,沒有告訴韓青銘。韓青銘原來打算,立刻讓思珞離開禹州,回帝都的。可是,思珞說她一連趕了幾日的路,太累了,在這裡休息兩天,體力稍稍恢複,即回帝都。韓青銘無奈,答應了思珞的要求,讓她和呦朵待在屋裡,不要出門。夜裡,呦朵也覺得自己有些微燒,她也沒有對誰說。在這裡,她是個令人討厭的人。因此她配了些藥自己服下了。夜裡,呦朵燒得厲害,而且,她發現,與她同住的思珞也燒得厲害,心裡“咯噔”一下。這裡已經有人感染了瘟疫,官府每日熬了藥,挨家挨戶地讓人服藥,預防瘟疫。她和思珞雖然一到,即服了藥,可是,難保在路上就已經感染了。呦朵的心裡十分絕望:“十有八九是感染了瘟疫!”看樣子,思珞和自己一樣,也是已經感染了。呦朵想著想著,又突然覺得,老天其實也是很公平的,雖然她和思珞出生不同,身份不同,但在疾病和死亡麵前,卻是相同的。呦朵一夜沒睡,想通了許多事情。第二天一大早,韓青銘就來到思珞和呦朵住的地方。他已經安排好了人,要立刻送她們離開這裡。他看到思珞她們房間的門緊閉著,剛要過去推門,他的身後,突然出現了一群黑衣人,有二三十人之多,一起朝他圍攏過來。看著那些人的服裝和招數,韓青銘知道,韓青炫來了。韓青銘迅速地朝另一邊退去,他要引開這些人,不讓他們發現思珞。幾個起落,韓青銘已經出了黑衣人的包圍圈,引著他們往遠處的河邊去。在這裡,如果驚動思珞出來,他要擔心思珞的安危,反而會分了心,壞了事。韓青炫親自帶領著,朝韓青銘殺過去。思珞其實也懷疑自己染上了瘟疫。夜裡,她讓呦朵離開她這裡,去另找一個房間睡覺。呦朵苦笑著告訴她,不用了,她們兩個,都沒能幸免。思珞一下子驚呆了:“你確定?”呦朵說:“醫理方麵,我比你懂得多。現在,你和我一樣,什麼區彆都沒有了。”思珞說:“那韓青銘怎麼辦?他身上的蠱毒怎麼辦?”呦朵說:“我真佩服你!這種時候了,你心裡想的,還是韓青銘,我確實不應該為了自己想要的那一份富貴生活,硬生生擠進你們中間。你放心吧!我明日一早,就用母蠱,引出他身上的蠱蟲。反正我也用不上了,就送個順水人情吧!”思珞一聽,沉默了半晌:“呦朵,謝謝你!”呦朵說:“這也沒什麼好謝的!這一切,都是我自找的。如果不是我異想天開,想要過一份富貴的生活,現在,我還在南疆,安安穩穩地過日子。我可以找個平平凡凡的人嫁了,生兒育女,過平平凡凡的日子……現在,說什麼都晚了,明日一早,我就為銘王解蠱。”思珞低低地說:“呦朵,對不起!是我害了你!我原本應該一個人來的。那樣,你就不用死了!染上了瘟疫,從來沒有人能治愈嗎?”呦朵說:“也有治愈的,不過,極少,極少。”思珞說:“既然是這樣,呦朵,我們彆灰心!既然有人曾經治愈過,我們就還有希望。”呦朵說:“再說吧!我們現在首先要做的,就是給王爺解蠱。然後,要殺要剮,聽你們的便。反正,在皇宮裡,我已經死過一次了!這一次,我給王爺解蠱,就當是還你一個人情!”思珞說:“彆這樣想,呦朵!我從來沒有想過要殺你,真的!即使你早給韓青銘解了蠱,我們也不會殺你的,我說的都是真的!你想要富貴的生活,這沒有錯。每個人的生命都是一樣的,如果,我們能夠僥幸活下來,我們會成為好朋友的……就憑你此時還想著為韓青銘解蠱這件事情,我們就能成為好朋友。”呦朵說:“但願還有這個機會吧!”兩個人說了大半夜的話,沉沉地睡了,早上,是被一陣叮叮當當的兵器聲吵醒的。思珞和呦朵開門,看到的,就是一幅慘烈的場麵。地上,到處都是身穿黑衣的屍體。隻有一個黑衣人,還在和韓青銘殊死決鬥。韓青銘身上渾身是血,搖晃著,似乎已經拚儘了全力。那個黑衣人已經斷了一條胳膊,一手以劍撐地,眼看著也不行了。呦朵急忙跑到離韓青銘隻有兩三步的地方,撿起地上劍,用力劃破了自己的手腕。頓時,呦朵的手腕血流如注。呦朵微張開嘴,把血流不止的手腕,放到了嘴邊。很快,一條肥大的,像水蛭一樣的蟲子,爬了出來,呦朵一劍殺死那條耗費她所有心血,養大的蟲子,蟲子頓時噴出了一注黑血。離呦朵不遠的地方,韓青銘突然一陣惡心,像是有什麼東西在心口翻滾,難受之極。忍不住嘴一張,一條和呦朵嘴裡吐出來的一樣,略小一樣些的蟲子直直射向那大蟲注出的黑血,拚命地蠕動著,去喝那注黑血。呦朵一劍,也殺死了那條小蠱蟲。思珞看到這些,放了心。她知道,韓青銘體內的蠱毒,徹底地解了。韓青銘吐出了蠱蟲後,渾身無力,暈倒在地上,身體幾乎快要滑落到身旁的大河裡。思珞強忍著,沒有去扶起韓青銘。她不能讓韓青銘靠近,她唯恐自己把瘟疫傳給了他。這是,遠處的韓青炫發現韓青銘已經暈倒了,一手提劍,突然起身朝韓青銘這裡躍了過來。思珞驚得張大嘴,大聲喊:“韓青銘,小心!”一邊喊,一邊撿了一把劍衝向韓青炫。呦朵聽到思珞的喊聲回頭,看到黑衣人舉劍刺向倒在地上的韓青銘,立刻挺身撲向韓青炫的劍,韓青炫的劍一下子刺穿了呦朵的身體,急忙縮手拔劍。呦朵的身體落向韓青銘所在的地方,韓青銘一下子掉進了滾滾的河水裡。就在韓青炫拔出刺進呦朵身體裡的劍的一瞬間,思珞已經奔過來,一劍勒斷了韓青炫的脖子。然後,她急忙奔到河邊。可是翻湧的河水裡,哪兒還有韓青銘的影子?思珞怒急攻心,一下子暈倒在河邊。思珞醒來的時候,已經躺在了她和呦朵一起住的那間房裡。一睜開眼睛,思珞急忙道:“王爺掉進河裡了,你們趕快派人去找!”身邊的人都戴著厚厚的麵罩,隻露出了兩隻眼睛,告訴她:“已經派人沿河去找了河裡也派了船隻朝下遊找。你已經感染了瘟疫,我們給你服了藥,讓人去請這裡最有名的老郎中來為你醫治。十多年前,他曾經治好過染上瘟疫的人……”思珞說:“你們彆管我,快去找王爺!”那人說:“你安心地等老郎中來,河裡,到處都是尋找王爺的人,應該能找到的。”思珞偏過頭,大滴的淚珠掉在枕上。她在心裡默默祈禱:“韓青銘,你一定不要有事,一定要活著!”老郎中來了,專程來給思珞治病。三日後,思珞的燒退了,可是,不知為何,臉上卻奇癢無比。思珞忍不住用手去撓,撓得滿臉都是抓痕,猶不解癢。思珞無心顧及其他,不肯待在屋裡,讓郎中繼續醫治臉上的毛病。她讓老郎中速去醫治那些感染瘟疫,亟待救治的人。她臉上那點傷,不足為掛。思珞隨著眾人每日隨搜索的人,在河兩岸奔波。她不相信,韓青銘消失不見的事實。她要找,活要見人,死要見屍。已經解除了蠱毒,韓青銘可以好好地活下去,好好地享受大段的好時光……他不會死的,他不能死!思珞的心裡,一直有個念頭,就是韓青銘還活著,他不會就這樣丟下她的!思珞就這樣每日奔波,臉上實在癢得忍不住了,就用手撓,撓得滿臉開花,仍然每天出去尋找韓青銘。半個月過去了,疫情控製住了,到處都是忙著修繕房屋的人。韓青銘還是沒有找到。府衙裡,已經停止了搜尋。這麼多天了,再搜尋下去,也沒有意義了。思珞卻一個人,每日在河邊往下遊找,心裡一直不肯放棄。一個月過去了,思珞的淚水都已經流儘了,心裡的幻想也破滅了。她絕望了。韓青銘不在了,她永遠失去他了!此時,思珞臉上的癢止住了,卻是滿臉的疤痕,一條條,比從前滿臉的痘痘還要醜陋。思珞毫不在意,韓青銘已經不在了,自己的心都已經沒了,她要臉又有何用!如果能用自己的命去換韓青銘的命,思珞也是極願意的,何況是一張臉。思珞的心,隨著韓青銘的消失不見,也死了。呦朵的遺體,在死去的那天,即被挖了一個深坑,在坑裡焚化了。焚化的灰燼也就地深深地掩埋了。留在世上的,隻有幾件換洗的衣物。一個月過去了,思珞也死了心,收拾了呦朵留下的衣物,離開禹州,要回帝都了。臨走前,思珞來到韓青銘落水的地方,來和韓青銘做最後的道彆:“韓青銘,我要走了,要回帝都了。你究竟去了哪裡?為何,我日裡夜裡找你,等你,你卻連夢也不肯托一個!是不是,我一直貪心地想要擁有你,觸怒了老天,所以要這樣懲罰我呢!“我從千年之後來到你的世界,找到了你,你怎麼可以棄我而去!我知道,我給你帶來了許多煩惱。可是,你怎麼能留下我獨自一人在這個世界裡,我該怎麼辦呢?你可否托夢給我,告訴我,你去了哪裡,我好去找你!“請你一定要到我的夢裡來,告訴我,你在哪兒!我會一直等你,求你,一定要來!呦朵也留在了這裡,她是為了救你而留在了這裡。我和她爭了這麼久,卻從來沒有料到,她會因為救你,而永遠留在這裡!“我寧願和留在這裡的那個人是我!如果,你在這裡遇上了呦朵,也請你來告訴我,好讓我死心,亦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