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毒事件,思珞震撼極大。她與銘王,不過兩麵之緣。得知她中毒的消息,銘王卻拖了殘軀,趕到郊外,已是極為感人。思珞沒想到,銘王卻拿了罕見的還魂草,來救她性命。此舉,真如他所言:她的性命大於一切。不由得她不震撼無比。對銘王,她產生了極大的依賴感。她把自己的推測告訴銘王後,銘王立即派人去,抓住了已經逃匿的飯莊小廝,關押起來,任由她發落。思珞讓銘王不要聲張,對外隻說是普通的食物中毒。她要徹底掌握證據,和二姨娘新賬老賬一起算。二姨娘已經對她下如此毒手了,她不能再坐以待斃,必須要反擊了。首先,她要去查莊子上的賬目。那次去接雲媽,她看了那賬目,簡直就是一堆假賬,爛賬,死賬,混亂不清。這些年,莊子上的銀兩也應該不是個小數目了,那些銀子,都去了哪兒呢?思珞知道,二姨娘已經坐不住了,要不然,不會想要急著置她於死地。思珞佯裝中毒,躺了兩天。第三天,思珞帶了雲媽和小茹,去莊子上。這次,思珞用的是府裡的馬車,堂而皇之的出門。思珞來到莊上,那腦滿肥腸的範魁,見了思珞,不情不願的請了個安:“大小姐到莊子上來有什麼事?”思珞說:“上一次,我粗粗看了看賬目,有許多地方看不明白,今兒特意再來看看。”“大小姐,那些賬目一直都是到了年底才清理的,現在不太方便。”“有何不便?”思珞說:“隻不過是收支的明細。每年的佃租都是不變的,上交庫裡的都有單據記載。你隻需把收得的佃租,和上交庫裡的流水拿來我看看,我統計一下數據就行了,也不需要你做什麼。”範魁說:“這些,每年都是夫人來看的。”“夫人?”思珞冷笑一聲:“夫人在哪?我娘早就去世了,哪兒來的夫人?誰定的規矩?我堂堂的相府大小姐竟然不能查府裡的賬目?你是擔心我看不懂嗎?來,你把賬本拿來,我來算給你看看!上次來,我粗略估算了一下,這莊子上的地,一年下來,怎麼著,也得有一萬兩銀子的進項吧?我去庫房裡查了查,遠的不說,就隻是近兩年的,你們好像沒向庫裡上交過吧?這些銀子,都去了哪裡?你也彆想著用其它什麼法子,今兒,你交不出銀子,我就把你送官查辦,治你個瀆職貪汙之罪!到了衙門裡,受了刑,你一樣得招!”範魁一下子慫了:“這幾年的賬目,我都做的清清楚楚,這裡的幾本,都是夫人……二夫人讓我隨便寫的,那些塗改的地方,都是夫人看了不滿意,讓我改的!夫人說她掌管府裡的中饋,所有的收入和花銷都在她手裡過,她不追究,就沒人追究了!銀子早就交夫人拿走了!”“銀子交給誰,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隻要有賬可查。”思珞說:“僅憑這賬目的塗改混亂,明細上的含混不清,稍有常識的人,都能看出這些假賬。”範魁一聽,遇上行家了,不是傳說大小姐對所有事情一竅不通嗎?範魁急忙打開下麵的櫃子,拿出幾本賬本,畢恭畢敬的遞給思珞:“這是近兩年的賬目,請大小姐過目!”思珞接過來,快速的翻閱瀏覽了一遍,就放在桌子上了:“這些,才是像模像樣的流水。莊子裡,左右不過千畝地,百十來家租戶。租子也隻不過夏秋兩季,極是簡單。隻需過目一次,我便記住了。你即使燒掉這些賬目也沒用,那些租戶你是燒不掉的,他們的手裡,都有交租的憑證。我不用看賬本,也能一家一家的說出租戶的名字,及他的田畝數字,和租金的數字。”思珞也不看賬本,如數家珍的一戶一戶說出了佃戶的名字,田地的具體數字,以及交來租金的準確數字,範魁一邊聽著,一邊對照賬本,一字不差,當即跪在思珞麵前:“大小姐,真的不關我事!我隻不過是食人俸祿,與人辦事,無力違抗啊!要不然,我怎麼會做了這些正確的賬目呢?”思珞說:“你做假賬的事情,在我這裡可大可小。隻要你沒有把銀子中飽私囊,罪責亦可大可小。你也不要想著再放鴿子給府裡報信,沒用的!上次我來接雲媽,剛出莊子,就呼啦啦飛過一隻鴿子,回城路上,我們就遇上了四個打劫的,專衝雲媽而來,我就知道,那鴿子是你和府裡的聯絡信鴿。本來,我是當即就要治你的罪,可是雲媽說,她在莊子裡,多虧你照顧,不曾讓她做過太多活路,過得倒是好,你也不曾克扣她的月銀,倒是勝過在府裡一些。那些劫匪也沒能傷了雲媽一絲一毫,我也就罷了,沒有再追究。不過,一碼歸一碼,你對雲媽的恩惠,尚不能抵消賬目上的事情。為今之計,你隻需保存好這些正確的賬目,到時候,說出銀子交給誰了,拿出交銀子的憑證,有罪無罪,不過是我一句話的事情!而且,隻要有確鑿證據,證明那些銀子沒有被你私吞,你依然可以是這裡的管事。”範魁在地上,把頭磕的像小雞啄米似的:“大小姐明鑒,此事全是二夫人的命令,我也是實在違抗不得!所有的證據我都保留著,請大小姐放過小的一馬!”“好!”思珞說:“你既已明白,我無須多說,到時候,隻要你能拿出所有證據,我保你無事,你也不要想著逃跑,我既能找到你頭上,也不怕你能飛上天去。”範魁哪裡還敢再起其它心思!服服帖帖的再三保證,任憑大小姐發落。思珞才回府裡去。銘王派了隱衛,隨思珞來到莊子上,他再不敢大意,隨時派了人跟著思珞。思珞回到府裡,隱衛去向銘王複命,銘王命他速再去相府的莊子上,看住範魁,以防他再耍花招。思珞去庫房查了賬,的確沒有莊子上交來銀兩的記錄。相爺回府,思珞把一切告與相爺,要求相爺派人去搜二姨娘的屋子,事不宜遲。相爺當即帶了人,和思珞來到二姨娘的屋裡。二姨娘看這架勢,心知不好,急忙來到相爺身邊:“老爺,出了何時,帶了這許多人來?”相爺沒有答言,隻一擺頭,讓人去搜。二姨娘哭著攔住:“老爺,我自從來了府裡,雖隻是個妾室,卻兢兢業業為府裡操勞了這麼多年,沒有功勞有苦勞啊!你怎麼能聽信讒言,派人來搜我的院子!讓我以後在下人麵前,有何顏麵啊?”相爺聽了,頓住了。思珞說:“清者自清!如果你心裡沒有鬼,又何懼搜查!搜過了,且能還你清白,下人麵前,你的顏麵尚存。你這樣苦苦相攔,卻是越發使人心裡生疑!”“老爺!”尤鸞英在相爺麵前打親情牌:“我雖隻是妾室,操的卻是正室的心啊!自從見了你,我即愛你敬你,把你當成了我的天,一心一意,隻想伴你一生!我不要名分,不要地位,夫人去世這麼多年,我還是一直心甘情願的頂著妾室的身份,隻求能一生伴你左右。我一直都把你我夫妻之情,看的高於一切!你不能這樣對我啊老爺!”這番話,又幾乎令相爺軟下心來“你口口聲聲對爹爹情深義重,”思珞說:“卻為何要背著爹爹,做那許多事情?”尤鸞英不得不和思珞對上了:“你不要紅口白牙的胡說!我背著老爺做什麼了?我一直在這府裡,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我有何通天的本事,能做什麼?”“你既沒做什麼,就不怕搜!”思珞說:“府裡短了銀兩,所有的地方都要搜,隻不過有個先來後到。隻因是你掌管府裡的中饋,嫌疑最大,故而先搜你的屋子!”“好端端的,誰說府裡短了銀兩!”尤鸞英強硬的說。“府裡沒有短銀兩,爹爹的俸祿,莊子上的租金,每年府裡應該進項不少,除去這府裡上下的吃穿用度,應該還有不少結餘。怎麼庫裡的賬麵上隻是一直持平呢?府裡結餘的銀兩,還有我娘陪嫁的那些金銀去哪兒了?怎麼老是連我們的月銀都要拖欠呢?”思珞一針見血的說。相爺聽到這些話,果然清醒過來,不再猶豫不決:“進去搜!”此言一出,眾家丁一湧而進。二姨娘無力的站在那裡,臉上一片煞白,徹底是一副大勢已去的頹敗。她的屋子怎經得住搜呢!這些年,因為那些見不得人的事情,哪樣不要花錢!那些個彌天大謊,哪樣不要用錢來圓!就連親生的爹爹,也從不肯白白辦事,一張,就是血盆大口。她一個婦道人家,要想在這府裡出人頭地,隻能用錢鋪路。而那些鋪路的錢,隻能在府裡找。這麼多年,她打通了上下關節,建立了她的一班人馬,把老爺哄得團團轉,府裡的大權都落入了她的手裡。眼看,就要出頭了。隻需除掉那個廢柴,就大功告成了。派了人,設計把她推到湖裡,那湖深不可測,也沒人去救,等到她浮出水麵,打撈上來,原本早該沒命的,老爺請來太醫救治,卻說她還沒死,躺了兩天,真醒過來了。醒過來的廢柴,卻像換了個人,刁鑽至極,無比難纏。這麼多年,用謊言編織的堡壘,眼看著,就要被她逐個擊破了,再不除掉她,紙就包不住火了!卻偏生又平空殺出來一個銘王爺。那銘王爺也真是個賤的,那麼多如花似玉的美人不要,偏偏要了個醜八怪,還當成個無價之寶,明明醜八怪已經要去閻王爺那裡報到了,他卻舍了絕世奇藥來救她性命,再次留住了這個禍患。難道,這一切都是天注定的嗎?還是,那個死鬼在那邊助她?讓這所有的一切功虧一簣!尤鸞英失神的一會子,院子裡,已經堆了許多金銀財寶,家丁們還在屋裡翻箱倒櫃。相爺看著眼前大堆的黃白之物,目呲欲裂,強自按捺住想要殺人的衝動:這就是那個我一直維護的女人乾的嗎?她為什麼要這樣做?我已經給了她全部的情,所有的愛!隻留給紫怡一個正室的虛名!紫怡,那是多麼美好的一個女子啊!雖然成親之前沒有見過麵,可是掀開蓋頭的一瞬間,那美麗的麵容,那溫婉的一笑,那眼裡流瀉的光華,曾經讓我深陷,想要陪她白頭到老!可是,卻因我的意誌不堅,鑄成大錯。我不想辜負這個,也不想辜負那個,自以為是的認為,紫怡對我,不過是因為皇上賜婚。乃與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是一樣的。而她對我則是傾心相愛,可以為我不顧一切,不計名分!我自以為是的做了公平分配,紫怡需要的,隻不過是名頭上的風光,就讓紫怡永遠擁有她和她的家族所需要的,相府正室夫人的頭銜。多給尤氏一些關愛,讓她們各取所需吧。這其中,是否弄錯了什麼?枉我自視飽讀詩書,學富五車,卻犯了大錯尚不自知!讓珞兒受了那麼多的委屈!尤鸞英!你已經得到了你想要的一切,甚至,超過了許多,為何還要這樣做?梁夢嵐外出回來,看到院子裡大堆的金銀,和站在一旁,麵如死灰的娘,急忙問:“娘!爹爹!發生了什麼事情?怎麼會這樣?”二姨娘悲愴的說:“嵐兒,你爹爹他,不要我們母女兩個了!”聲音裡,滿含著絕望與無奈,不明就裡的人,定會以為,這裡上演的,是一出癡情女子負心漢的劇情呢!相爺怒斥尤鸞英:“你休要胡說!嵐兒,你過來,什麼時候,你都是爹爹的骨肉!沒有什麼能改變我們父女的骨肉之情!”那尤氏聽相爺這樣一說,感到已經徹底絕望的人生,又有了救命稻草。連忙說:“嵐兒,你還小,你不知道,是我做了錯事,我對不起你爹爹!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我不該起了貪心,貪了這些金銀。我隻不過是想要讓你過得好一些!我把你帶來這世上,讓你頂著一個庶出的名頭,受儘了委屈!如今,落得這般地步,都怨我啊!怨我不該不顧一切,愛你爹爹!怨我不該隻為了得到他的愛,不計名分甘願做妾!怨我為了成全自己的愛,帶了你來這世上受苦!我貪這些錢,原也不是為了自己。你頂著庶出的名頭,我須得從小為你打算,讓你定一門好親,讓你風風光光出嫁!還要讓你在婆家能夠挺起腰杆做人!這些,都需要銀兩!可是,府裡嫁女的規格,所撥的銀兩,嫡出的必是庶出的幾倍!我不想我兒跟著我,背了庶出的名頭,還妝奩單薄的出嫁,到了夫家又因此受氣!都是我的錯,全都是我的錯啊!……”哭訴之時,其中的不甘之心,無奈之情,悲痛之意,任是鐵石心腸之人,也不禁要愴然而淚下。相爺原本心裡就覺得虧待了尤氏和梁夢嵐,聽了尤氏這番哭訴,心裡已是軟成了一灘泥。梁夢嵐急忙給相爺跪下:“爹爹!你一定要留下娘的性命!嵐兒身為庶女,已經夠可憐的了!嵐兒不能沒有娘親啊爹爹!你就發發慈悲,饒了娘吧爹爹,嵐兒求你了!”一邊說,一邊抱著相爺的腿不住的磕頭。思珞看到,爹爹的臉上老淚縱橫,忽而一下子蒼老了十歲的樣子,想到這些日子,爹爹對自己無限關愛的拳拳之意,不忍再看他為難,低了頭,獨自悄悄的出了二姨娘的院子。微風裡,思珞獨自禹禹而行,她仰頭望天:“娘!你被人毀容,又被害了性命,我從小沒有娘親,亦被毀容,受她們母女的欺壓這麼多年,如今,她又要害我性命!這天下,又有誰來可憐我們呢?”思珞的訴說和嗚咽,如果讓梁相爺聽到了,該作何感想呢?二姨娘的院子裡,相爺讓人抬走那些金銀,充入庫裡。回頭看到梁夢嵐哭花了妝容的淒慘模樣,再也硬不起心腸來,又看看尤氏不顧形象,一副心如死灰的樣子,聯想到她說的那些話,以及近二十年的夫妻恩愛,到底狠不下心腸來懲治她。他隻黑著臉說:“嵐兒是我的骨肉,我斷不會讓她受委屈,定會讓她妝奩豐厚的嫁進章府!以後,我若再發現你陷害苛待珞兒,私貪銀兩,定會家法處置!自今日起,你交出中饋,好好在院裡閉門思過吧!”二姨娘聽到這話,放下心來:目前這關,算是過去了!嵐兒在老爺心裡,還是極有分量的,這就行了,隻要嵐兒在老爺心裡有分量一切,都有轉圜的餘地。自是可以利用嵐兒在老爺心裡的分量,再好好籌劃,以圖再起。狼永遠都是狼,永遠改不了其貪婪凶惡的本心,隻能蒙騙那些心軟的人。例如梁相爺。尤氏惡毒的心裡,剛剛有了一絲喘息的縫隙,已經又在謀劃著如何對付思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