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剛走,莊子裡管事的急忙寫了個字條,從籠子裡抱出一隻信鴿,把字條綁到信鴿腿上,輕輕一拍鴿子,鴿子立刻展翅往帝都方向飛去。二夫人正在屋內悉心幫梁夢嵐敷臉。梁夢嵐的臉上,已經基本上複原了,隻要仔細地上好妝,根本看不出來什麼痕跡了。二夫人輕輕地噓了口氣:“嵐兒,終於好了!太後壽誕,你必定是最搶眼的。雖然你已經定了親,可是你代表的,是相府的榮光,一定要以最好的姿容出席。”梁夢嵐開心地說:“那是自然!”二夫人的貼身丫鬟如意進來,手上拿著一張字條:“夫人,莊子裡來信了。”二夫人接過字條,看完後大吃一驚:“那個廢柴去莊子裡把雲媽接走了!”梁夢嵐說:“接雲媽回來做什麼?她怎麼去的?誰給她派的馬車?”二夫人說:“範魁沒說,隻說她持有老爺的特許腰牌。看來,老爺對這個廢柴又上心了,這可不是好兆頭。而且,那廢柴這回醒來,與往常很有些不同。她去接雲媽,難道是有什麼察覺嗎?你讓杏蘭去門房看看,誰給她調的馬車?”梁夢嵐說:“娘,你也是的,雲媽那個老東西,當年就不該留下她,也省了許多事情。”“胡說!”二夫人嗬斥道,“你懂什麼!你以為那鎮南侯是吃素的!那女人死的時候,他本就有所懷疑,曾去宮裡請了禦醫來驗看過,隻不過是沒有發現什麼端倪。“當時他還詢問了雲媽的下落,我說老爺讓她回老家了,如果真要見她,立刻派人去帶回來,鎮南侯當時才沒說什麼。如果弄死了雲媽,萬一鎮南侯要見她,卻交不出人來,倒把事情攪大了,真因此惹來鎮南侯徹查,就壞大事了。“這麼多年都過去了,本以為不會有事了。雲媽一定知道些蛛絲馬跡,隻是無憑無據,她也無法確定。聽老爺說,鎮南侯年事已高,皇上恩準他回京養老,邊境上的防守交給他的兒子了。如今即將回帝都了,千萬不能讓她和鎮南侯碰頭。如果真讓她透出什麼風聲,隻怕會惹下麻煩,我須得不讓她回來。”二夫人立即招來心腹管家張祿,讓他找幾個人扮作打劫的蟊賊,速到半路上攔下思珞她們,隻須殺了雲媽即可,不要傷害其餘的人。一個老媽子,在回府途中遇害,隻要那廢柴無事,料不會引起懷疑。那鎮南侯定會想到,如果真有貓膩,我們不會讓雲媽活這麼多年的。這樣,倒消了鎮南侯的疑慮,二夫人覺得,這樣也好。當即,二夫人讓擅長丹青的梁夢嵐畫了思珞的素描,讓張祿帶了速去安排。遲了,恐已進城,到了城裡動手,就不容易了。再說思珞一行人,接了雲媽,讓欒虎放慢車速,緩緩而行。難得出一次城,來時因要快些見到雲媽,一路上也沒有看看景色,現在接到了雲媽,有了興致,要好好地一路觀賞、遊玩,隻需在天黑前回城就好。官道上行人不多,一路上景色怡人,空氣特彆清新,思珞想:“在現代是沒有這樣好的環境的,沒有工業廢氣汙染,沒有汽車尾氣汙染,聞著空氣都是甜的。”思珞心裡高興,不禁豪情滿腔,掀起簾子,放下麵紗,把頭伸出車外,唱起歌來。她唱的,是現代的《向天再借五百年》。清澈高亢的聲音,把這首歌的激越慷慨和滿懷壯誌演繹得淋漓至儘。駕轅的欒虎聽了這歌,心裡霎時間不覺豪情萬丈,疑惑不已:“這是什麼歌?怎麼從未聽過?這大小姐和人們傳說的,大相徑庭啊!倒有一股女中豪傑的氣勢。那些大家閨秀,怎會在野外唱歌呢?即使唱,也不過是一些矯揉造作的呢呢喃喃,怎會有如此豪邁的情懷!不止欒虎,官道上,策馬馳過四騎勁裝男子,也被歌聲吸引。四人均是一襲黑衣,像傳說中行俠仗義的江湖好漢。為首之人,斜帶著鬥笠,臉上蒙著麵巾,隻露出一雙精光四射的眼睛。耳聽得前麵馬車上傳來的歌聲,不禁勒緊韁繩,放慢了馬速。歌聲由婉轉纏綿轉變到高亢激越,卻聽得分明。歌詞是如此的滿懷壯誌,韻律是如此的激越高昂,唱出了霸氣王者的菩薩心腸,聽得人心裡熱血沸騰。黑衣騎士的眼裡,有了深深的意味:“這真是個奇怪的女子,唱歌的風格和那些大家閨秀、名媛佳麗迥然不同。特彆是最後那句,聽得幾乎要隨著歌兒去了!當今皇上還真有這般菩薩心腸,隻是霸氣不足。如能保得如此明君,豈不是黎民百姓之福。”這麼多年,還從來沒有聽到過這麼奇特好聽的歌,那些因精通韻律而聲名鵲起的名門閨秀,唱的歌聽起來都是一個調兒,實在是無趣。今天,才真正聽了一回歌。一曲罷了,四個人才越過馬車,向前馳去。為首的人馳過馬車時,望了車裡一眼,隻看見一個蒙著麵紗的女子,靠車窗坐著,歌聲就是從她口中傳出的。他深深看了一眼那個蒙著麵紗的身影,雙腿一夾馬肚,率領眾人風馳電掣,向前而去。一會兒,就把馬車遠遠地甩在了後邊。離城十餘裡地,有一座供人送彆和迎接的亭子。亭子很大,四騎馬很快到了亭子前,為首之人吩咐下馬打尖,稍作歇息後進城。亭子裡,已經有四個人坐著,一旁的樹上,拴著四匹馬。剛剛來的四個人把馬係好,也進了亭子間,在石凳上坐下。先來的那四個人,見了來人,把頭聚在一起,竊竊私語,商議事情。戴鬥笠的人見那四人交頭接耳,鬼鬼祟祟,好像有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便運功豎起耳朵,聽聽他們都說些什麼。隻聽得一個仿佛領頭的人壓低嗓音說:“看來在這裡等是不行了,誰知道她們什麼時候到啊?這幾個人又不知什麼時候走。萬一她們來了,這幾個人沒走,就不能動手。離城裡太近更加不行,我們還是再往前走走吧。“不要放過一輛馬車,凡事從那頭過來的馬車,一律攔住。記住,一定要乾掉那個老婆子,至於年輕的……”說著說著,聲音越來越小,怎麼也聽不清了。商量完,幾個人出了亭子,翻身上馬,往四個黑衣人來時的方向而去。黑衣人心裡“咯噔”一下,想起了唱歌的女子。一路之上,他們隻看到了這一輛馬車。這一夥人,該不會就是去對那麵紗姑娘不利吧?一念至此,為首之人吩咐其他三人在這裡等候,也不騎馬,運起輕功,尾隨那一夥人而去。很快,就遠遠看見那輛馬車了,前麵的四個人勒住了馬頭,站在路中央。尾隨的黑衣人躍上一棵大樹,藏了起來。馬車被攔住了,一個人掀起車簾,要看車上都是什麼人。欒虎壓低了帽簷,下車拉開掀車簾的人:“車上是女眷,不可造次!”剛拉住那人,已經另有人又去掀起車簾:“不錯,正是她們!”思珞厲聲喝道:“你等何人?為何要攔我們?”“打劫!聽說過嗎?”來人說道。“哦?”思珞說,“閣下隻怕是找錯人了!”一邊說,一邊起身,跳下車來。欒虎剛要過來阻止人掀簾子,看到下車的思珞,連忙說:“小姐,你且回車上去。”“無妨。”思珞站在車旁對那幾個人說,“識相的,快些讓開,我們好趕路!”幾個人看了戴著麵紗人和畫中的人很像,一齊往車上圍攏過去,掀簾子的喊:“車上有個老太婆,銀兩大概都在她身上!”幾個人舉著刀,丟下欒虎和思珞,齊齊去拉雲媽。思珞心頭火起,一個擒拿手,撂倒了最前麵的人。沒人看到怎麼回事,那人的刀已經到了她的手上。其餘三個,已經和欒虎鬥在一起。那幾個人也是練家子,可是在欒虎那裡,卻絲毫占不到上風。思珞舉刀過來,和欒虎背靠背加入了打鬥,幾個人很快就抵擋不住了。看勢頭不對,其中一人喊道:“今兒形勢不好,遇上高手了,撤!”幾個人聞言,“呼啦啦”朝馬兒跑去,跳上馬背,逃命去了。欒虎垂頭握拳:“小姐,請上車,我們速速回城。”“好!”思珞轉身,利落地跳上車。躲在樹上的人,收了手上蓄勢待發的暗器,對這個會唱歌、能格鬥的女子,產生了深深的好奇:“看她氣勢,倒不是普通人家的!京城裡那些貴女,從沒見過有如此才情和膽識的,更莫提身手了!倒要看看,此一奇女子,是誰家的。”路邊,有一張紙,黑衣人看得真切,是那夥賊人落下的。彎腰撿起來,是一幅畫,他順手揣進懷裡。他跟在馬車後麵。馬車沒有在亭子停留,徑往前去。黑衣人來到亭子裡,對其他三人說:“走,跟在馬車後麵,離得遠點,莫要驚擾了那姑娘。”很快進了城。為首的黑衣人讓其餘的人先回去,自己提馬追著前麵的馬車而去。馬車照例停在保仁堂門口的街上,思珞率先跳下車,接了小茹下車,然後兩人一起,小心地扶了雲媽下車,禮貌地謝過欒虎,往相府而去。黑衣人遠遠地看著,戴著麵紗的女子尊敬地扶著一個穿著下人衣服的老婦人,心裡疑惑不已:“看樣子,也是不像母女,她們是什麼關係呢?那幾個蟊賊專衝老婦人來,意欲何為?”想著,亦牽了馬,步行跟在思珞一行後麵。到了相府門前,守門的小廝沒有阻攔盤問,也沒有打稽作揖,三個人徑直進了相府。黑衣人更加疑惑了:“這幾個人和相府是什麼關係呢?如果是主子,看那小廝態度也不對啊!卻也不盤問,難道是借住相府的親戚,那小廝才不理不睬?”帶著疑惑,黑衣人上馬離開了。思珞帶雲媽回府的消息,很快傳到二夫人那裡。二夫人氣急敗壞地傳了張祿來。張祿剛進屋,二夫人劈頭蓋臉就問:“我吩咐的事情為何沒有辦成?難道讓我白白養你們這幫人不成?”“夫人,你有所不知!”張祿急忙說,“此去接人的車夫,是個高手,能以一當十!這些人能全身而退,沒被抓住就萬幸了!夫人,你且放心!到了這府裡,想要除掉她,還不是手到擒來!我們隻需想個妥當的法子,即可輕而易舉地除掉那個老東西。”二夫人這才覺得氣兒順了一些,讓張祿隨時聽候差遣。二夫人旋即讓人叫來梁夢嵐,讓杏蘭去廚房,繼續把藥放到梁思珞的晚飯裡,不要讓她臉上的痘痘減少一點點。這幾日,因著嵐兒臉上的痘痘,已經幾天無暇去給梁思珞下藥了!太後壽誕就要到了,她必須要以奇醜無比的形象去,才愈發襯得嵐兒的美。大廚房裡,杏蘭揣著藥來了。這回,她學乖了,約了二夫人的貼身丫鬟如意一起去廚房。廚房裡,小茹已經早早侯在那裡,守著爐子上的煨罐,一般,隻能在湯裡下藥。杏蘭故意在彎腰揭蓋子查看的時候,碰了小茹一下。小茹沒理她。前幾天,小茹蠻橫無理,是因為有事要做而演的戲。今兒,小茹一心隻顧著小姐的晚飯,哪兒會計較許多呢!杏蘭卻不想放過她,又故意踩了一下小茹的腳,小茹瞪她一眼,繼續不理。杏蘭推了小茹一把,小茹沒有防備,倒在地上,如意過來,擋住小茹的視線,死死按住小茹:“杏蘭,我按著她,你快點倒了湯給小姐送去!”小茹身材單薄,哪裡扭得過人高馬大的如意!杏蘭把藥放到了思珞的煨罐裡,才倒了旁邊爐子上的湯,施施然離開。如意看杏蘭走了,才放開了小茹。小茹本想灑了湯離開,想了想,還是倒了湯,提了食盒一並拿走了。走到門口,看到杏蘭才剛走不遠,小茹知道,杏蘭一定是親眼看到她端了湯,才放心地去主子那裡邀功去了。小茹回來,關上門,說:“小姐,今兒個這湯不能喝了。她們來了兩個人,扯個由頭按住我,放了藥了!我本不想把湯端回來,想了想,還是端了。結果,發現杏蘭躲在門外偷偷看我有沒有把湯端回來呢!幸好我裝作沒發現的樣子。她們這會兒,大概躲在屋裡偷偷樂呢!”思珞說:“她臉上的痘痘消了,又有閒心來下藥了!我要想個法子讓她們自顧不暇,就省心了!”雲媽說:“明兒我和你一起去。今兒小姐就隨便對付一頓吧!我去下人廚房領飯去。”思珞拉住雲媽:“算了,今兒我們出去吃!慶賀雲媽回來。”小茹說:“小姐,離發放月銀還有幾天呢。那點銀子,堪堪隻能維持到月底,如果到時候,她們又借故拖延發放月銀,或者克扣,我們就一分錢沒有了!那銀子,要緊著點花,今兒去外麵吃一頓,就花光光了!”思珞說:“你放心,下個月的月銀,我有辦法讓她乖乖發給我,你信不信?”小茹看著小姐篤定的樣子,崇拜地說:“小姐,你現在說你能把玉皇大帝拉下來打一頓,我都信!”“這就對了!”思珞說,“本小姐敢上九天攬月,敢下五洋捉鱉!”小茹拍手:“我雖然不懂,但也猜得出,小姐是很厲害的意思!”思珞說:“那還等什麼?即刻出發!去醉仙樓!”帝都夜晚的街上,熱鬨異常,熙來攘往的,大都是男人。偶爾,也能看見精致華麗的轎子,在數人的陪護下,款款而行,想必是大戶人家的女眷。如思珞一行三人夜晚在街上自走著的,還真少見。思珞戴了麵紗,更顯得特立獨行,惹得路人紛紛側目。思珞哪管其他,一徑往醉仙樓而去。醉仙樓賓客盈門,思珞在堂倌的帶領下,來到三樓,要了一間雅座。堂倌一氣報了許多菜名,思珞聽得不耐煩,隨口點了四個菜。那堂倌不屑地問:“客官,您要了偌大的雅座,隻點這幾個菜嗎?”思珞微微一笑:“怎麼,這雅座難道規定必須要點多少菜才能進嗎?”“那倒不是……”堂倌說,“隻是來我們這裡的,都是達官顯貴,富商巨賈,一頓飯至少也是百十兩銀子的花銷。那些尋常小戶家隻吃得起幾個小菜的,都去街對麵的悅來飯店、如意酒家,我們這裡雅間有限,不能掃了那些貴客的興!”饒是思珞度量極大,也忍不住抬高了聲音:“那你說,非要什麼級彆才能在這裡吃飯?相府的小姐夠得上格嗎?”“相府的小姐那可不是什麼人都能比的!”堂倌滿嘴的勢利,“梁小姐每次來,都是前呼後擁,丫鬟婆子一大群。那等氣勢,隻需坐在這裡,就無端地抬高了門匾!真所謂滿室生輝,豈是那些寒酸小輩所能企及的!”小茹氣憤地想要開口,思珞拉住了她:“我們是來吃飯的,不是來置氣的。今兒這飯我還就吃定了!就這幾個菜,你如不能做主,去把掌櫃的叫來!”堂倌一聽,不情不願,咕咕噥噥往大廚那裡叫菜去了。小茹氣鼓鼓的,思珞安慰道:“你且莫要氣。人家開門做生意,自然是期望來的都是大金主。我們囊中羞澀,原也怪不得彆人!他日,等我有了錢,帶你們來這裡,我保管讓他對你畢恭畢敬。人,想要得到彆人的尊重,必須要足夠強大。”“就是!”小茹憤憤不平地說,“那幾個新來的,都在暗地裡抱怨小姐,來了許多日了,銀沫子都沒賞一丁點,鄙視小姐的院裡是清水衙門,沒有一點油水,都在想法子要調到彆處去呢!”“要走的,我不留!”思珞說,“隻怕,到時候那幾個會哭著喊著要來我院裡呢!到那時,要誰不要誰,你說了算。”“小姐!”小茹不信,“會有那一天嗎?”“你不信還待在我這裡做什麼?不去二夫人那裡選個高枝!”思珞戲謔地說。“小姐說什麼呢?”小茹不高興地說,“你在哪,我就跟到哪,除非你不要我了!”思珞捏捏小茹的臉:“這話我愛聽!等著吧,我要讓你成為相府裡最讓人羨慕的丫鬟!”主仆二人調笑之間,菜上來了,思珞也不看堂倌的臉色,裝作不知道似的,拿起筷子開吃。付賬的時候,小茹把錢袋子裡的銀子全倒出來,也還差三錢銀子。幸好雲媽身上帶了,拿出三錢銀子墊上,才付了飯資。堂倌依然是咕咕噥噥:“沒錢,還來這種上等地方吃飯,不識得紅黑!”思珞不以為意,帶了小茹雲媽出門而去。回到相府,小茹依然在念叨著堂倌狗眼看人低的勢利眼,思珞安慰她:“不日,我定要把你今日所受的委屈,都好好地補償給你。”小茹說:“沒有錢,拿什麼補償?”思珞說:“說不定,我很快就有錢了。”小茹說:“說得輕巧,你很快去哪兒弄錢?”思珞笑道:“嘿嘿,暫時保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