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太後壽誕隻有兩天了。相爺回府了,他首先來到了思珞的院子。院子裡,幾個新來的丫鬟在侍弄新栽的花花草草。思珞在裡屋,隻有小茹在跟前伺候,其它丫鬟沒有思珞的吩咐,不能進去。看見相爺,思珞道了個萬福:“爹爹回來了。”相爺看著眼前的人,燦若明月的臉上,如雪的肌膚吹彈可破,一雙深邃的美目,如夜空裡的寒星,攝人心魄。鼻如懸膽,口若櫻桃。真乃丹唇翳皓齒,秀色若珪璋……相爺不由得一陣恍惚:“紫怡!”思珞的娘名叫紫怡。“爹爹!我是珞兒!”“珞兒!”相爺這才回過神來,驚喜萬分,“你的臉徹底痊愈了,太好了!”“爹爹!”思珞求相爺,“小聲些,暫時彆聲張!”“為何?”相爺不解地問。“爹爹有所不知!”思珞說,“孩兒擔心毒性沒有徹底根除,一旦反彈,再長出來,不僅我們空歡喜一場,也白白又落得人笑話。過些日子等孩兒確定不會再複發了,再讓人知道不遲。”相爺聽得此言,不禁有些著急:“還有兩天就是太後壽辰,到時你還要蒙著麵紗去嗎?”“爹爹!此事心急不得!以孩兒愚見,我們目前還不知究竟誰是下毒之人,還需隱瞞孩兒臉上複原的消息,那人必定還要繼續來下藥,到時,我們就有機會抓住他了。至於太後壽誕,爹爹不是說過太後特許孩兒帶著麵紗前去的嗎?”思珞一番侃侃而談,聽得相爺頻頻點頭:“既如此,就依珞兒之見。”思珞說:“爹爹,孩兒還有一事求爹爹,望爹爹成全。”相爺說:“何事?隻要爹爹能做的,爹爹定無二話!”“爹爹!”思珞說,“孩兒幼年喪妣,父親朝中事務繁忙。偏生我臉上也和娘親一樣患有怪疾。初初幾年,實是難熬,全仗著乳娘雲媽看拂,孩兒才能撐過那段苦不堪言的時日。“隻是不知為何,後來雲媽卻被調派到莊子裡去了,現在想必雲媽也老邁了。如今孩兒長大成人,益發感念雲媽恩德,意欲接雲媽回府,照顧則些。“古人雲:烏鴉尚且反哺,女兒若不顧念雲媽哺育之恩,任由雲媽在鄉下的莊子裡孤獨清苦,孩兒豈不是禽獸不如!故而請爹爹應允,容孩兒接雲媽回府,略報哺育之恩。”相爺捋著胡須,點頭稱是:“我兒長大了,懂得孝悌之道了!爹爹這就傳下話去,明兒即著人去莊子裡接雲媽回來!”“爹爹!”思珞連忙說,“女兒想親自去接雲媽,女兒想趁此機會,出去走走看看。左右不過三四十裡地,就當郊遊一般,當是無妨!”相爺沉吟片刻:“就依珞兒的。這樣吧,派府裡的家丁隨同,我不放心。讓我的貼身護衛欒虎隨行,明兒一早,我讓欒虎駕車在府門外接你們如何?”“孩兒謝過爹爹!”思珞說,“不過,孩兒不想太過張揚,惹得府裡的下人猜測議論。就讓欒虎在保仁堂門口等著,我和小茹自去便了。保仁堂離相府不過百十丈遠,轉過街角就到了,極為方便。”“如此甚好,就這樣定了……”相爺囑咐思珞,“接了雲媽,即刻回來,切不可貪玩,在外逗留。隻是,你從未去過莊園,隻怕莊子裡的人不認得你,明兒,我讓欒虎帶上一塊腰牌,自會無人阻攔!”思珞喜道:“謝謝爹爹!孩兒謹遵爹爹之命!”期待喜悅中,一夜過去了。天將破曉,思珞就早早起來,仔細地梳妝打扮——她要讓雲媽大大驚喜一番。思珞和小茹倆人胡亂吃了點東西,即出了府門。思珞仍戴了麵紗,把一張臉遮得嚴嚴實實,府裡的下人也見怪不怪,無人放在心上。廢柴大小姐出門,從來都是無人過問。更談不上隨從下人左呼右擁了,那般陣仗和排麵,隻有二小姐才配。不消得片刻功夫,就轉過街角。思珞遠遠地,就望見了爹爹的貼身護衛欒虎,駕了馬車侯在保仁堂門口。保仁堂開門倒早,櫃台前已經有人在抓藥了。兩人上了馬車,思珞掀起簾子,難得出門,她要好好看看外頭的風景。馬車駛過保仁堂的時候,思珞隨意暼了保仁堂裡一眼,發現,站在櫃台前抓藥的,是梁夢嵐的貼身丫鬟杏蘭。“這麼早就來抓藥,是二夫人抱恙,還是梁夢嵐病了?”思珞心裡疑惑著。馬車疾駛著,出了城門,往莊子而去。大約一個時辰光景,就到了相府在鄉下的莊園。思珞讓欒虎在外麵等候,欒虎把腰牌交給思珞後,思珞和小茹往莊子的管事房而去。管事是個肥頭大耳的中年男人,閒來無事,坐在椅子上假寐。聽得響動,睜開了眼睛。那人怎生得一副模樣:滿臉的滾刀肉裡,嵌著一雙眯縫蛇眼,滾動在細小的眼眶裡的小眼珠,閃著勢利的光,一看就是個扒高踩低的貨色。隔著麵紗,思珞心裡也不禁置喙此人的相貌:若是在現代,真是一個難得的反麵角色特型演員。看著進來的兩個人,衣著並不鮮亮,亦沒有隨從保鏢,輕慢之意由心裡掛到臉上:“你們是何人,到這裡乾什麼?準是看門的旺財又去勾引佃戶家的女子了,讓你們溜了進來!此地不是閒雜人等進來的地方,快走快走!”小茹說:“睜開你的狗眼好好看看,這是大小姐!相府的莊子裡,大小姐來難不成還要通報?”“呦呦呦!”那人提高了聲氣,“你怎麼不說是宮裡的長公主!相府裡的二小姐倒是陪著夫人來查過幾次賬,怎麼沒聽說大小姐這回事呢?”“既有二小姐,自然就有大小姐了!”思珞的話裡,夾帶著一股自然的威嚴:“誰定的規矩,隻認二小姐,不認大小姐的?今兒我倒還真要查查你的賬,小茹,把爹爹的腰牌給他看看,讓他把今年收租的賬目拿來我看看!”小茹舉起腰牌,遞到管事的眼前:“好好看看,老爺親自給小姐的腰牌,你不會不認得吧?沒聽見小姐的吩咐嗎?快把賬本拿來,小姐要親自查賬!”相府的廢柴大小姐聲名遠播,管事的怎會放在心上:“一向都是夫人查賬,你也不懂查賬,不過是瞎子看告示,裝樣罷了!”“看懂看不懂,你拿來試試不就知道了。”思珞的語音裡,帶著一股不容抗拒的氣勢。管事的猜想這廢柴不過是狐假虎威,裝裝樣子,遂拿出了今年收租的賬本。思珞在現代是本科財會高材生,在她眼裡,自己來查古代的那點流水賬,簡直就是高射炮打蚊子,太大材小用了。隻是一目十行粗略一掃,那那漏洞百出的混亂賬目,一看就是弄虛作假。“好啊!”思珞暗想,“這麼虛假的賬目,是怎麼在二夫人麵前蒙混過關的?難道,是二夫人授意的?”心裡想著,表麵上卻不動聲色,把賬本還給那人:“今兒我來,是另有要事,這賬我以後再來查。”管事的料想她對賬目一竅不通,滿臉輕視地把賬本放好:“大小姐有何要事?”思珞說:“我今兒來,是要接雲媽回府。”“雲媽?二夫人說過,今生不許雲媽回府。”管事的回答。“放肆!”思珞說,“這是哪門子王法?相府的一個小妾,竟敢決定相府大小姐的事情?今兒你老實地把雲媽請來,讓我接走,我就饒了你蔑視主子的大罪,休得拖延!”管事的說:“那也要容我稟過二夫人才……”“休要廢話!在我麵前,怎輪得她說話!你是不想混了?”思珞不怒自威的氣場,讓管事的很快妥協。雲媽就在廚房裡打雜,他很快就帶來了雲媽。雲媽站在院子裡,看著眼前天人一般的女子,大吃一驚,詫異地喊:“我家小姐!我不是做夢吧?”小茹說:“雲媽,你不是做夢,隻是認錯人了。這是我們小姐,不是夫人。你怎麼把小姐當成夫人了!”雲媽驚喜地說:“原來是小小姐!你長大了,臉上的痘也消了?這就好,這就好!我離開的時候,你隻有八九歲,真不知道,這些年,你是怎麼熬過來的。那二夫人怎麼發了善心,放過了你,沒讓你臉上繼續長痘痘啊?還是,小姐在天上保佑著你呢?”“雲媽!”思珞說,“你的意思是說,我和我娘臉上的痘痘,真是二夫人搗的鬼?”雲媽禁不住熱淚長流:“小姐和你現在一樣,生得勝似天仙,那蛇蠍心腸的二夫人,仗著先認識了老爺,在老爺和夫人成親不久,不知道用了什麼法子,攛掇老爺納了她為妾。“進門後,用她那狐媚子的手段,不讓老爺接近小姐。偏生小姐生性孤傲,氣老爺新婚不久就納妾,也懶得討好老爺,讓老爺原本就不在我家小姐身上的一顆心,完全放到了那個蛇蠍女人的身上。“那女人見小姐貌美,尤不放心,不知用了什麼藥物在小姐的膳食裡,讓小姐患了怪疾,破了相。“她的女兒晚你幾個月出生,因見你生得粉雕玉砌、聰明伶俐,老爺把你視若掌上明珠,她不甘心你得了老爺的喜愛,同樣也給你用了藥。我心裡懷疑,卻苦於沒有法子去查,外老爺一家又不在帝都,我也無法去求外老爺。“她們擔心外老爺回京後,事情敗露,就設法害死了小姐。外老爺得知噩耗,趕回來,請了宮裡的禦醫來驗看,卻說沒有中毒。我被她們關了起來,謊稱回老家奔喪,沒讓見到外老爺的麵。外老爺鎮守南域,不能在京裡久留,含疑帶恨回南域了。“她們原本是要把我也治死的,大概是怕我也死了,外老爺會更加懷疑小姐的死因,再加上,她們確定,我不知道她們的惡行,就留下了我陪你過了兩年。後來,她們大概還是怕我又生出什麼枝節,就找個由頭,把我發送到莊子上了。留下我,是恐外老爺追查起來,也有個說頭。“這些年,我無時不刻沒有想你。你是小姐留下的唯一的根啊!如今,看到你好好地長大了,我也放心了!”雲媽一氣說著,一氣拭淚。“雲媽,我是專程來接你回府的!”思珞說,“你是我娘特為我從外祖父家要過來的,是我娘最信得過的人,我是吃你的奶長大的。你放心,你的兒子我會幫他好好成家立業。以後,就讓我來為你養老送終吧!”雲媽看著站在眼前的人,忽然從她身上,感覺到一股掌控一切的強大氣勢。雲媽和小茹跟著思珞上了馬車,原路回城。